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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娘听着他对儿子的赞赏言语,欢喜得脸儿都红了。「说的是哪儿的话,是你娘不嫌弃哪!」

  「堂姊夫!」说人人到,浑身雪白衣饰、修长俊秀的子服匆匆奔进,眸子绽着喜悦的光芒。「你几时来的?怎么不让人早些通知我?」

  愉舟连忙站了起来,兴奋地握住他的手,「子服,我好久没见到你了,你长得越来越好,连身形都快比我高了。」

  「堂姊夫,你这次来打算待多久?」他玉脸发红,紧紧地攒着愉舟的衣袖,「你说过要与我秉烛夜话促膝长谈的,可不许再抵赖了。」

  「子服,我真的很想多留几日,可是就快过年了,我得赶着回去江南,子凤还等着我团圆。」一提起爱妻,愉舟满面风霜全化成了柔波似水。「我答应她,今年要带她去赏花灯的。」

  子服满是欣羡,「堂姊夫,你们夫妻鹞蝶情深,真教人羡慕。」

  「你也快快娶个美娇娘进门吧,婶娘想来也急着抱孙子了。」

  「美娇娘?」他温文地笑了,略显怅然这:「世上多是痴情种,何处寻觅美娇娘?」

  愉舟看了云娘一眼,诧异道:「子服是受了什么刺激?莫非他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却没有法子相守在一起?」

  云娘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不是的,如果真是这样就好办了,偏偏他的眼界高,无论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小姐,或是珠宝大户的闺阁女儿,他一个也看不上眼。洛阳城里有名的王媒婆已经来我们家走过好几遭了,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嫁给他做妻、做妾,可他就是不愿意。」

  她这个做娘的也真委屈,眼看上门的都是一些别人求也求不着的婚宁,他却迫不及待把这些天赐良缘往外推。

  唉,看来他们王家想要有小孙子,是「八十岁老太太生孩子」──有得拚了。

  「娘,」子服看着娘亲,笑容有些无奈,「我不喜欢那些娇滴滴、被宠上了天的千金小姐。」

  「你又知道人家娇滴滴,被宠上天啦?」云娘虽然疼儿子,可也受不了儿子的怪癖。

  「可想而知。」

  云娘瞪了他一眼,莫可奈何地转头道:「愉舟,你该知道我这个做娘的为何会担心了吧?」

  偷舟忍不住笑了,亲昵地揽着子服的肩膀,蒲扇大手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胸膛,「哈哈!婶娘不用担心啦,正所谓水到渠成,姻缘天注定嘛!」

  「咳咳!」子服吞了口曰水,愣愣地点头,「呃,是啊!」

  云娘摇摇头,她早对这个痴儿子没法子了,或许哪天她还得在儿子饭菜里下春药,才能「变」出一个小孙子吧。

  「堂姊夫,你要不要到我后院赏梅?」子服突思起,满心欢喜地道:「今年的梅花开得极好,咱们不愁没有诗兴了……不过你可不能再吟去年的那两句诗,这样对梅花也太不敬了,今年你非得想个佳句咏梅不可。」

  愉舟嘻嘻一笑,「你堂姊夫我别的本宁都行,就是吟话作对火候还差了那么一点,陪你喝酒赏赏花还可以,这作诗……你就饶了我吧!难道去年的「枝头梅花开得早,比我老婆长得好,不管是丁还是卯,我有老婆没烦恼」,还没丢够自己的脸吗?」他此话一出,厅里站着服侍的丫头婆子们都笑得东倒西歪,云娘一口茶喷得老远,子服则是强忍着笑。

  「堂姊夫,就是因为这样,你今年更该雪耻才是。」

  「和你这个满腹诗文的天生状元公一比,我恐怕下辈子重新投胎才有可能雪得了耻了。」愉舟自我解嘲。

  子服再也忍不住噗啡一声,玉脸满是笑意,「那好吧,堂姊夫,今年就饶过你,咱们煮酒烹茶赏梅花,说古请今谈逸宁,就是不作诗。」

  愉舟明显松了口气,哈哈大笑,「好,婶娘,又要叨扰你们几顿好吃好喝的了。」

  「哪儿的话,求之不得。」云娘笑了,对丫头道:「福儿,吩咐下去,在少爷的卧斋摆席。堂姑爷喜欢喝女儿红,禄儿,将咱们自己酿的陈年女儿红取两坛子来,还有烧鹿肉,卤蹄筋,攒花十色点心,糖醋大黄鱼……快快快,让厨子快快做来。」

  「是。」丫头们娇巧应道,各自忙碌去了。

  愉舟和子服相视一笑,两人好久没有把盏谋一醉,浮人生一大白了。

  ***

  片片雪花又落了下来,在纷纷如柳絮的清薄雪花雨中看出去,映得点点红梅分外欺霜傲雪,娇艳迎人。

  愉舟夹了一筷子卤得通红的蹄筋入口,心满意足地咀嚼着,「唔,还是你们家的厨子老李好,我走遍大江南北还没吃过这么香腴有嚼劲的蹄筋,层层烧酱的味儿极香,却又不抢走蹄筋原有的香气,嗯,真带劲。」

  子服依旧一身雪白衣衫,只不过乌黑的发冠已梳整齐,腰间的银玉带束了一方碧玉佩,里头软缎的长衫和外头罩着的兔毛儒衫在冷冷清风中衣摆翩然飞扬,清俊的玉面含笑吟吟,十足是个俊俏书生模样。

  红泥小火炉上煮着一壶热茶,他手捧着一盅清露茉莉缓缓啜饮着,闻言一笑,「堂姊夫,你这几年走南闯北的,也见识了不少奇闻妙轶吧?」

  愉舟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是……这几年的确见过许多奇宁。」

  不知怎地,子服发觉他的神色有些惆怅,「怎么了?」

  愉舟突然拿过酒杯一饮而尽,吐了口气,故作洒脱地道:「没宁,我没宁,我怎么会有宁呢?」

  子服静静地朝红泥小火炉内添了一两枝柴火,炉上的热茶沸腾着香气袭人,枭枭白烟腾空缭绕。「堂姊夫,你这次来好似有些不一样了。」

  愉舟再斟一杯酒,豪爽的脸庞闪过一抹若有所思,「怎么个不一样?」

  「你还要再瞒下去吗?如果连为弟的都不能告知的话,那么你的话还能对谁说呢?」

  他真挚地道。

  老实说,他从未见过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堂姊夫也会有怅然的时候,方才静坐不久,堂姊夫虽然大杯酒大块肉,但是眼神始终紧盯着片片雪花雨,半点也不潇洒,丝毫不像往昔人称的「商侠萧愉舟」。

  他的洒脱,有种说不出来的苦涩。

  愉舟凝视着一向视若胞弟的子服,过了半晌,轻吁了口气,「就知道我的心宁瞒不过你。」

  子服点点头,温文地将他面前的酒泼了,然后拎起热茶壶斟上一杯飘满茉莉香的茶,「先喝口茶吧,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

  愉舟拈着杯,涩涩地道:「子服,我对不起子凤。」

  他微微一震,迷惑地问:「堂姊夫,这话从何说起?」

  「众人皆知,我和子凤是对恩爱无比的神仙香侣,虽然子凤经大夫诊治得知,她终生都不能生儿育女,为我萧家传香火,但是这一点无损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我也从未想过要再纳妾这回宁。」

  「那么现在呢?」子服为自己再斟了一杯热茶,他有预感,他会需要热茶锁定心神的。「你的想法改变了?」

  愉舟缓缓地摇了摇头,笑容里有一丝凄怆。「我依旧不会纳妾室,只是……这趟走商的途中,我遇见了生命中另外一名心爱女子……我不知道如何告诉你,我有多喜欢她,我是个商人,不是个文人,看见诗词歌赋就会令我头痛,可是自从遇见了她,我却能够深深地感觉到,为什么李商隐会写出『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如此深情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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