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哭泣声渐渐转弱,梁翰宇弯身抱起她,移至沙发坐下,让她蜷伏在他的怀抱里;他抽了几张面纸,温柔地拭去她的泪,咏欣抓着纸张扬扬鼻子,疲倦地靠着他。
“阿宇。”她的声音充满鼻音,仍不住抽噎着。
“嗯。”他应了一声,抚着她因哭泣而泛红的眼皮。
她哽咽着叹口气。“我好累。”她揉揉双眼,想振作自己,却被他温柔地拉开,她又叹口气,在他怀里找个舒适的位置。“我的眼睛不舒服。”
“闭上眼睛休息一下。”他轻拍她的背,他哭了这么久,眼睛自然觉得难受。
她听话地合上双眼,双手环紧他的背,深怕他会抛下她。梁翰宇静静地搂着她,替她盖上薄毯,时间慢慢流逝,就在他以为她睡着时,她却突然开口说话。
“阿宇,我该怎么办?”她的声音恢复了些许的平静。“爸爸……爸爸恨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她吸吸鼻子,阻止再次泛起的酸楚。
“跟我一起搬出去。”他说道。这念头在叶丰庆说了那些话后,便已在心底发芽。
“搬出去?”她仰头望着他。
他坚定地颔首。“伯父要我尽快搬出去。”
咏欣瞠目结舌,无法反应,她只偷听到后半段的谈话,所以,关于这件事她完全不知情。
“这毕竟不是我的家,咏欣,我没有权利一直住在这儿。”他抚着她额际的发丝。
“可是……可是我不要你走。”她惊慌地抓住他。
“我知道。”他在她额上亲一下。“如果你在这里难受,就跟我一起住。”
“可是我……”她的心好乱。“爸爸为什么要你搬出去?为什么?”她顿子一下。“是因为刚才的事吗?”
“别去追究这些事,不重要。”他摇首。“咏欣,很多事情不是哪里出问题,找到症结,就能解决的,有时候愈做只会愈力不从心,就像我母亲,不管她怎么做,怎么努力,父亲始终只在意……”他倏地住了口,没再说下去,只是蹙一下眉宇,他不该提这件事的。
“只在意我妈妈。”她替他接口、“就像……就像我不管再怎么努力,爸爸……看到我,就会想到死去的妈妈。”她的眼泪又不自觉的溢出了眼眶,“其实……其实我心里早就明白爸爸不喜欢我,我曾想过……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个男孩,而且……妈妈一生下我……就过世了,所以……所以我一直一直……觉得对不起爸爸,如果不是我……妈妈也不会……”
“这和你没有关系。”他打断她的话,温柔地抚去她的泪。“不要钻牛角尖。”
她微微扯出一抹笑。“筠蕙也曾这样说过我,她还骂我无聊、死脑筋,可是……可是妈妈因为生我而去世是事实,我知道……爸爸到国外这么多年,是因为不想见到我,因为他看到我就会想起妈妈,所以他很痛苦,我……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做个乖女儿,好好……孝顺爸爸,可是……他真的恨我,他恨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无助地哭泣,父亲充满恨意的语气又开始在她耳边响起,她原以为父亲只是不喜欢她,但没想到……他竟这么恨她,她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咏欣,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问题。”他抚过她的面颊。“看事情的角度有很多面,端看当事人的选择,我父亲也爱你的母亲,程度之于你父亲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喜欢你、疼你,每次见到你,他的心情总是最愉快的,因为在你身上,他见到喜欢的人的影子。”
“阿宇……”她呆愣地往视他,泪珠自眼眶滑落。
他俯身轻吻她湿润的眼角。“别再哭了,我喜欢看你露出酒窝。”他温柔地凝视着她。
“阿宇。”她的泪水无法抑止,她抱紧他,将脸藏在他的颈肩。“我……不哭,不哭了。”她吸吸鼻子,抹去脸上的泪,仰头对她微笑。
他低头与她的额际相抵,鼻梁碰着她发红的鼻子。“想不想喝柳丁汁?”他眸中带笑。
“嗯。”她露出酒窝,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无忧无虑的小女孩。而阿宇,仍是这样的温柔,只要有他在,她所有的痛苦和委屈,似乎都会慢慢淡去,只留下初时最美的快乐,在她心中萦绕、珍藏。
令 令 令
梁佑正坐在沙发上,疲惫地揉揉眉心,过了良久才放下手,静静地开口:“别再折磨咏欣了,她是个好孩子。”
“对我来说,她只是个让我痛苦的人。”叶丰庆冷峻道。
“你明知道这不是她能控制的,何苦让她背负这么大的十字架?筱君怀她时是那样快乐,充满感激与幸福,她一定也希望你好好待她——”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她希望……”他吼道:“人都死了,能希望什么?这不过是骗人的蠢话,”
梁佑正直视着他,久久不语,最后下定决心道:“既然这样,就让翰宇照顾她吧!”
叶丰庆凌厉的眼神扫向他。“你倒是挺护着她的,好像你才是她父亲似的。”
梁佑正皱了下眉头。“她是筱君的女儿,我当然疼她。”
“只有这样吗?”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梁佑正的语调中出现了罕见的怒气。
“或许该由你来告诉我。”他冷声道。
“如果你是在暗示我和筱君不清不白,那我真的要说你是彻彻底底的疯了。”他蓦然起身,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怒气。“我怀疑你到底是否真的了解筱君,你竟然……”如果他们两个不是已经步入老年,不再是冲动、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他真会一拳揍在他脸上。
叶丰庆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随即疲惫地抹抹脸。“抱歉,我太累了。”他紧锁眉心。
梁佑正咬牙坐回沙发上。“我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筱君爱的是你——”
他轻笑一声,打断他的话语。“我知道,她是我这辈子遇过最好的女人。”他因为忆及爱妻,眼眸出现难得的柔情。“但我也明白她少不了你。”
“她对我只是姐弟之情。”梁佑正涩声道。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帮我倒杯酒好吗?”
梁佑正起身,到厨房拿了两只酒杯,而后开了瓶酒,倒了一杯给他。
“这趟坐飞机回来,才真觉得自己老了。”叶丰庆喝口酒,疲倦地靠向椅背。
“是啊!”梁佑正也啜口酒。“咱们也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喝酒了。”
在美国的这些年,他们两人都忙着公司的事,就算有机会坐下来聊聊,也从不曾提及筱君的事,因为那是他们两人心中的一道痛楚,谁也不愿意谈。
两人静静地喝着酒,谁也没开口,直到书房隐约传来咏欣的哭泣声,梁佑正才道:“怎么样?就让翰宇照顾她吧!”
叶丰庆却道:“这些年都是你在帮我。”他轻晃着手中的酒杯,注视那深红的液体。“为了筱君,你几乎可以说是抛妻弃子,牺牲颇多,有时我常在想,筱君为什么不选择你而选择了我……不过当然,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因为这个答案已随她埋到土里去了。”
梁佑正沉默以对,他从不知道叶丰庆在意他与筱君之间的关系,以前从没听他提过。
叶丰庆举杯一仰而尽,眼神定定地直视他,半晌才开口道:“就依你的意思吧!叫翰宇带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