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国忧民的张大人,直到卧倒病榻之前,都还在挂念万一他死了以后,就没有人可提点万历。然而他呢?他也是大明的一份子,却为了儿女私情不肯成全国事,更何况万历提供给相思的位置,是他穷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境界。他是凡人,怎么跟帝王相比呢?
“小念子,你以为如何?”见贾怀念不答话,万历再问一次。
贾怀念深深吸人一口气,尽可能平静的回答。“小念子认为皇上的提议很好,相思姑娘一定会很高兴。”
说谎,这一切都是谎言。可现下他除了说谎之外,又能够如何?
“太好了。”万历高兴得快飞起来。“朕即刻下旨,择日立相思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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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即将迎娶相思为妃的消息不多久便传遍紫禁城,急坏了一大票有失宠之虞的嫔妃。
在各宫各院火速聚集商讨因应对策的情况下,皇宫的后院一下子变得很热闹,整天看见宫女捧着茶水进进出出,好像众妃不团结就活不下去似的。
别看后宫很急,御花园这头更着急。即将被赶鸭子上架的甄相思不用人宰,就想先宰了自己。万历居然要娶她?这跟当初的计划差太多了,她得想办法脱逃。
她像只无头苍蝇在御花园里飞来飞去,半天捉不到方向。
现在的她可谓是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敌人至今还是没有动静,万历反倒动作在先,退自宣布立她为妃,这不是摆明了叫她逃亡吗?
不过,想逃也得要等人马到齐,她之所以还在御花园乱逛,便是在等贾怀念。
“相思,你找我?”
好不容易她等的人来了,却是一脸平静,好像他不知道发生了多大的事。
“我们快进。”甄相思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就要开溜。“皇上不知道拐到哪根筋突然下旨立我为妃,再不溜就来不及了。”
她很努力的拉着贾怀念跑,他却文风不动。
“我知道。”他的语气平静得教人错愕。
“你知道?”她是真的愣住。“那你还柠在那边做什么,快逃啊!”甄相思原本以为他还没听到风声,没想到他却是第一个听见。
“相思。”他深吸一口气。“我认为你不该逃,这样的结局对我们也许最好。”
甄相思不解的看着他,仿佛他说了什么异邦的语言,可他还是得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
“皇上能够带给你幸福,你也能帮助皇上,所以我才会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他颤声解释。“你不是常抱怨喝不尽天下美酒?现在好啦!你在宫中有吃有喝,想喝哪一种酒,那一种酒立刻端到你面前,那不是很好吗?如果你跟了我,就只能喝到我私自酿的酒——”
“可是我只想喝你为我酿的酒,不想喝别的。”甄相思突兀的打断他。
“你不明白,相思。”贾怀念痛苦看着她,尽可能地隐藏对她的不舍。“我只是一般市井小民,如何跟皇上相比——”
“谁要你跟他比,你比他好多了。”她再次打断他的发言,就是不许他看轻自己。
“我哪一点比他好?”他苦笑。
“呃……”她愣了一下。“屁股。”她说。“你的屁股比他漂亮。”
“你见过皇上的屁股,否则怎么知道我比他强?”贾怀念接着问,明白她根本是胡掰。
“我……”她的确是胡掰,他只得深深叹气。
“相思,你一直不肯认真思考我的话。那我现在问你,你喜欢我哪一点?别又回答我屁股。”他半是苦涩、半是无奈的问她,告诉自己正好趁这个机会厘清她对自己的感觉。
“我——”她临时想不出来她喜欢他哪一点,除了他的屁股以外,应该还有其他令她留恋的地方……
“看吧!连你自己也答不出来,还需要多说什么。”算了吧。“你还是听我的话留在宫中当你的王妃,帮助皇上——”
“你真是他妈的混蛋!”
贾怀念正想苦口婆心劝她留在宫中,她却突然破口大骂。
“相思——”
“别跟我说那套什么对谁好的大道理,你根本是禁不起打击,自尊心受损罢了。”
“不是这样的。”冤枉得离谱。“我只是——”
“你临时问我喜欢你哪一点,我怎么知道?有人就是天生神经大条,不行吗?”她气得哭出来。“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才要我留在宫中,我看根本是因为你不爱我,对我厌倦了,刚好借着这个机会找台阶下。还说什么偷取龙袍是为了传相思,传你个大头鬼!你比皇上还糟糕,至少他不会说这种甜言蜜语骗人,呜呜……”
贾怀念从没看过甄相思像这样大哭过,记忆中她总是开朗坚强的。他很想安慰她,告诉她说:现在他知道她有多爱他了。可是他不能,为了国家着想,他只能强迫自己将她往外推。
“你说对了,我是不爱你。”一连串的谎言几乎击垮他的意志,可他还是得勉强自己继续演下去。“我一直拘泥于自己小时候的诺言,可现在我看清楚了,我能做的事很多,不一定非娶你不可。”尽量说谎吧,反正他说的谎言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个。
贾怀念几乎是像行尸走肉地编织一个接一个的谎言,说出一串接一串的狠话。当他好不容易闭上嘴,才发现他最爱的人已经泪流满腮,激动的浑身发抖,而他却止不住伤害。
“原来你对我的看法是这个样子,谢谢你到今天才说。”甄相思不懂他真正的心意,只是用怨恨的眼神看他。
“不客气。”是的,不客气。除了伤她之外,他什么也不能做,谁教他的国家意识要突然间觉醒呢?
“为了完成对张大人的承诺,我会等事情完全结束以后再走。”贾怀念用最冷漠的口气、最平静的表情,让甄相思知道他是玩真的,不是在戏弄她。
“随便你。”她的语气也不遑多让。“张大人若是知道你如此注重对他的承诺,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毕竟你连小时候的承诺都可以抛下了不是吗?”
甄相思毫不客气的讽刺贾怀念,而他已经失去感觉。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让事情早一日结束,给他疗伤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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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西苑三海结冰,皇城经常开放给百姓人内玩“拖床”的游戏。所谓“拖床”,乃指一种人力推拉的雪橇,行进在结冻的冰面上取乐。明晚期,皇城设禁并不十分严密,多少带点与民同乐、讨好人民的企图。尤其那些拉“拖床”的人,又大多是近京的贫民,趁着三海结冰之际,为皇室或是京内的官宦富商拉拖床糊口,因此每年到了这个时间,皇城就会挤满人,显得格外热闹。
绷着一张臭脸,分别站立在万历的两侧。甄相思和贾怀念脸上的表情就和结冰的三海没什么两样,寒冻异常。
“你们两个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昔日打打闹闹的三人行,如今变成只有万历一个人唱独角戏,害他好不习惯。
面对万历的质疑,两人仅是各自投以一个勉强的微笑,选择不回答。他们已无话可说,该说的,御花园那日都已经说光了。现在他们只想赶快把事情解决,然后从此永不相见。
“唉,亏你们两个还是邻居,一点小事就放在心上。”不晓得事情始末的万历乱抱怨一通。“难得朕今儿个心情好,来此玩拖床游戏,你们就不能露出一点笑容,陪朕好好的玩一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