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境」就在眼前。
她惶惶乱地下了车,嘱咐司机等候她。而后气喘吁吁的登上「清境」。
她有钥匙,不管他开不开门,她都可以登堂入内,她一定要见到他。
她一口气跑进他的房间,没有人。她的脚步疾速的转往工作室冲,蓦地,在半掩门处停下脚步。
她的心脏彷彿停止跳动了。他……在晕黄的灯光影射下,那个她向来熟悉、昂然的挺拔影子,此刻,却彷彿饱受风霜般的憔悴不堪……那是蚀骨泣血的痛。
她强迫自己抬起像定住般的脚,往前跨出,同时用剧烈抖动的手按下开关。
灯光乍现——他彷彿像从另外一个世界刚回神的幽灵。他们四目交缠。
她没有戴眼镜,浑身散发富裕人家的高贵气质,她不是他认识的楚水盈了!
「我……」所有的千言万语,此刻却有如被核桃梗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怒目瞪视,双眼尽是跃动的怒火,这让她寒毛直竖。不!她读到的是痛不欲生的双眼。
「楚水盈——你这个最毒辣的女人。」缓缓地,他咬牙切齿道出。「可笑我这天才竟被你这个高中女生玩弄在股掌间……」他讪笑自己的愚蠢。
「不……」她用力咬住下唇,嗫嗫嚅嚅。「不是这样……不是……」
冷不防,他像一只濒临死亡的野兽,做临死前的反扑,他冲向她,狠狠地在她的面颊上甩了一个恩断义绝的耳光。
她跟路不稳,差点摔在地上,整个人似一下被抽离了知觉。
他打她……「贱!」多严苛的痛叱。
他的手臂用力掐住她的肩膀,字字像利刃般刺入她的心脏。他疯狂地摇晃她。似乎想藉此发洩杀死她的念头!「你根本配不上我。我是世界上顶尖的电玩天才,而你——充其量不过是俗气得让我嫌厌的小女生。」他暴跳如雷地叫嚷。「是我抛弃了你!是我不要你!」
他将她活活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往后推,也将她推出他的世界。
她跌倒在地上。
「滚——滚出我的世界,滚……」他悲愤交加地咆哮。「我不是你玩弄的『乐子』!」
没有辩解的机会。
什么都不用说了!也什么都不需说了!
她拚命抑住狂泻的泪水,紧握门把的手骨都凸现了。
他在羞辱她。不!其实她才是侮辱他的人!
「我……」唯一仅剩的自尊,支撑她不致倒下。「我来还钥匙的……」
这一刻,她居然露出淒美的笑容。
她在笑!
她永远记得他的话——「我喜欢看你笑」,当时他捧着她的脸,脸上带着一份深情、一份感动。
所以,在他面前,她绝对不能落泪。
不能回头了,一切将错就错吧!
「没错……」她的声音是支离破碎的。「我是在欺骗你,我不爱你……那是我玩弄你的把戏!」
她掉头就走。在转过头的一瞬间,泪水簌簌落下。
她带上了门。自此,跟他没有任何交集。
☆☆☆
坐在书桌前,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水盈在美丽的信笺上提笔写字。
她的字迹颤抖,显得潦草凌乱。
「哈哈!哈哈!哈哈!今天我又跟你开了一个大玩笑!你知道我一向就是这么喜欢搞怪!其实,我很爱你,失去你,我就活不下去了。」
珍珠般的泪水将钢笔墨水晕开了。不过,在她泪眼蒙蒙的视线中,却毫无差异。
她咎由自取!她自食恶果!
可是……为什么她却哭得死去活来。
毛线围巾终于完成了,她所有的爱都包含在围巾里。可是,也是她和他道别之时……她啜泣的将信笺和围巾用牛皮纸包好。命仆人明天一早用挂号帮她寄了出去。
拿出他的内衣、他送她的手提式电脑。她紧紧抱在怀里……可是,从今以后,他已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了。还有,那条随身的金钻项鍊,她舍不得地将坠子握在手中,几乎要捏碎了。
不是在意昂贵的价格,而是那代表了他给她的「信物」。他所有的爱都在里面。
面对镜子,她强颜欢笑地戴在脖子上。然后,她一动也不动地坐着。
失去你,我活不下去。失去你,我活不下去……萦绕于耳。
她不是有意要伤害他的。真的……如果,她永远看不见「真相」该多好。
冷翊扬没有离开她,她安慰自己,他还是爱她的,喜欢腻在她身边……她宁愿被蒙蔽事实,就算是假象都好。
她摘下了眼镜,眼前一片雾蒙蒙,她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闹钟响起,平日,仆人都会在打扫房间的时候,替她按下闹钟。
天亮了。她却一夜无眠。
她并不想去上课。穿着学生制服,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走出楚宅,清晨的街道上,稀稀疏疏的行人,让她强烈的感到疏离和陌生。
她不属于任何地方啊!
反正,她什么都没有。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冷翊扬,她对这世界再也没有眷恋。
不能哭!不能落泪。
翊扬喜欢看她笑。她要露出最美的笑容……天空不知何时下起毛毛细雨。
她不知不觉地绕到堤防前,可以听到湍急的流水声。她抬头仰望天空,想让纷纷的细雨洗去她的一切尘埃。
已是夏末初秋了,飘飞的雨丝像切割不断的烦恼丝,下得人心浮躁。不曾让人有喘息的机会,紧跟在小雨之后,竟下起淅沥哗啦的暴雨。
堤防的水位涨高了。她猜想。
通往「清境」的山脚下会淹水吗?无所谓了。
反正……翊扬不要她了。
万念俱灰的她,将脚往前挪一寸,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
☆☆☆
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
如果不是邮差死命地猛按他家电铃,冷翊扬还以为自己或许会在伤心欲绝下死去。
现在,他望着手上的包里,迟迟不想拆开。光看寄件人署名,他也可以猜到是谁。
拆!不拆!拆!不拆……他的眼睛不经意瞄到掉落在角落的眼镜,那是水盈遗留的!找到了眼镜,却唤不回她……这时,设定定时的电视开关向他报时了。
电视萤幕闪着竞争激烈的电视新闻台,主播字正腔圆地报着当日的头条新闻。
「今天早晨在景美溪水闸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警方研判是年约十六岁的高中女生,亟需民众前往认尸,特征是穿着私立天主教T校的学生制服,颈上还挂着心形的钻石项鍊坠子……」
一阵锥心刺痛的哀嚎,顿时回盪在整个「清境」。
他崩溃的拆开水盈寄来的包里。
那封信笺上残留着她与他诀别的泪痕。
我爱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水盈……」他泣不成声。将围巾捧在手掌间。
她一声不响的走了,永远离弃了他……他心魂俱裂。
第六章
八年后她回到睽违已久的家园——台湾。
一出桃园中正机场,她大口大口地深深呼吸起既怀念又污浊的空气。那是她熟悉的土地。
八年间,她没有再踏上台湾的土地,一直躲在太平洋另外一端的美国南方密西西比河的曼城。夜夜苦读,就等着光宗耀祖,学成归国。
在那段惨澹的岁月,她什么都不想,就是念书,她让自己变成一台电脑……装载的是书本的记忆、方程式,不想过去、不想现在,只想未来。
如今,她以二十四岁的年纪拿到博士学位,通过美国最艰难的心理医师资格考试,成了享誉国际的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