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霂慈猛抬头,“对,都是我,你不要再说了。”不耐烦的低吼,捂住耳朵表示不想听。
白汉疆吓了好大一跳。女儿从小到大没反抗过他,表现也一直如他的意,虽然有一点“小瑕疵”,但他还是一直以这样的女儿为荣,也以为她会照他设想的一步步走下去,怎么现在竟脱轨了?
“霂慈,你怎么了?”他难得和颜悦色的轻声询问,“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哪里病了?告诉爸爸,爸带你找医生看去。”
记得她十岁病得谁都不认得时,他与妻子带着她到处求医,儿科,内科、复健科、神经科……最后是精神科的医生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你女儿为了排拒面对众人的恐惧,所以选择把所有人都当成石头,这是一种强烈的心理障碍,你应该要帮助她。
放屁!他白家的人各个都是教学天才,白家人不可能会有观众恐惧症!所以他不再带女儿看医生,把人当石头没关系,只要她教得好,又听他的话,她一辈子六亲不认也无妨。
“不用,我没事。”她稍稍退开身,扶着宿醉悸痛的头,“只是一下子喝太多不舒服,爸,今天我想请假回去休息……”
“不行,”白汉疆立刻否决,“老师的天职就是教书,不管脚断手断也都要教,尤其是我们白家人。”
因为宿醉想休息,这话要传出去,他怎么跟学生的家长交代?
她叹了口气,“好吧!那我还是教,至于昨天的损失……就从我薪水里扣。”打算连金旌鸣的帐也一起扛下来。
“这是当然。”
她默默转身,关上办公室的门,每一步都好沉重,肩膀更是沮丧的垂下,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是因为父亲对补习班和学生的重视更甚于她。她好久以前就知道白家的孩子在父亲的眼里只是拓展教育版图的工具,所以大学必须选择的学校只有一个——师大。
大哥、大弟如此,她也是,但小妹白霂英却故意搞砸了大考,而小弟似乎也打算如此,两个小的团结起来要走他们的路,以他们这些兄姊为戒鉴。
她羡慕他们的勇气,希望她也有同样的勇气,做到她昨夜许下的宣言。
推开门,她走进教室,没发觉学生惊愕的瞧着她披散长发、淡点胭脂的美,更没瞧见金旌鸣不悦的表情,
她如以往冷淡的目光扫过底下众石,有意无意的跳过金旌鸣所在的位置,以虚弱的口吻开了口,“今天自习吧!”
全班一阵哗然,白老师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发生了什么事情?
“别吵!”她沉稳的开了口,拍拍黑板止住大家的声音,“有什么意见站起来说!要是觉得老师浪费你们学生的钱或时间,也站起来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说一句话。
“老师,”白霂英开了口,看着姊姊苍白的脸,她心里多少有些谱,“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是有一点。”她苦涩的点点头。
“病了吗?”另—个学生也说话了,“严重吗?”
“为什么不回家休息呢?”另一个学生问。
“老师也是人,不要这么勉强自己。”又是另一个声音。
她的眼眶渐渐红了,没想到这些学生比她爸妈更体贴,更能谅解她。为什么自家人反而不如外人?
“老师?”熟悉的声音响起,她断定绝对是金旌鸣,立即望着他站起的方向,“你回去休息吧!就算你此刻要上课,我们也听不下去,只会担心你还能撑多久,你要我们这些学生为你担心吗?如果这样,你还算什么好老师?”
她的眼眶变得好模糊。即使他的声音尖锐,但她知道他是关心她的。又一次记起昨夜他小心翼翼的扶着醉得快要睡着的她搭计程车回家,然后帮她按门铃,在她家人开门之前,迅速的躲进阴暗角落。
他是个好孩子,让她深刻的记得他说过要她的话,而此刻更是关心她,处处为她着想,不让她为难。
“老师,回去吧!”
“休息吧!”
同学们此起彼落的附和,再再撼动她的心。
教学固然重要,但自己的身体比任何事都更重要吧?
嘴角上扬,她温柔的笑了,心头的乌云像是终于破了个口,射下一缕朝阳。好美,她好久没看见这种感动。
“谢谢。”她真心的轻语,感谢这些学生给了她勇气,也感谢他的支持,在这些人的关心中,她决定坦承自己的缺点。
心陡然狂跳。
有个好大的声音在她耳边警告——不能说,不能说,你知道说了后会如何吗?你爸不会原谅你的,你妈不会轻饶你,绝对不会。
但此刻不说,她怕以后再没这样的勇气。
“老师心里有病,本来是没有资格当老师的。”
全班霎时一片寂静,白霂英更是噙着眼泪——姊……终于决定要面对自己了?
“知道为什么硬性规定你们戴名牌吗?因为老师认不出你们,在我眼中,你们的脸都一样,我根本弄不清楚谁是谁。”
金旌鸣大为震惊的张开口——难怪每次见他,她都当他像陌生人般问他是谁。原来她不是假装,不是记忆差,而是她的心病了?
“所以我无法确定你们谁在宋词上特别弱,无法确定你们对我教的课程是否有兴趣,因为老师看不见你们脸上的表情。”所以她是自上自的课,除非学生举手或站起来出声发问,否则她就这么一直讲课下去。
底下响起了讨论的声音。
学生们大概无法接受这样的老师吧?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老师的眼里,我们到底是什么?”这焦虑的声音是……金旌鸣?
她沉默了一会儿。
“你们不要再问了,老师不是自愿如此的。”白霂英站起来为姊姊出声。
“石头。”她锵然有力的出声。
全班不解的噤声。
“在老师眼中,你们只是一颗颗的石头,谁都不例外,就连老师也看不见家人。”
他瘫软的坐回椅子上。所以她看不到他过人的帅,瞧不到他对她“独特”的温柔,见不到他眼里对她的欲火?
那么所有男人对她来说也不过是石头,当然也包括他。所以她才老问他,“你是谁?”
哼!他嘲讽自己的想——金旌鸣,你以为自己在她眼里有多特殊吗?不过就是颗“石头”罢了!
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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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全都说了?”王秀婉冲进白霂慈的卧室,把她的被子掀开,大声怒骂,“你不但乱说话,还跷课回家睡觉,你当的是什么老师?”
她睁开眼睛,缓缓的坐起身,声音平静的说:“其实我并不想当老师。”睡了一觉后,精神果然好多了。
“你说什么?”王秀婉声音陡然拔尖,“你除了当老师还能当什么?”
“什么都好。”她还是没把自己想跳舞的事情说出来。
“你以为你有什么其他才能吗?以你那种差劲的眼力,就算去当服务生也不行,就连去卖东西,你也搞不清楚谁才是你的客人。这些年要不是我跟你爸想尽办法帮你,你以为你真可以顺利当上老师吗?你居然这样报答我跟你爸,竟然在课堂上胡说八道。你知道整个下午,补习班接了多少通怪我们聘任不适任老师的电话吗?”
在她眼中,王秀婉石化的部分不只那颗头,连手和脚都迅速膨胀成不动的巨石。
她下了床,打开衣柜换装,“我们不该欺骗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