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叫我小过了,好象我是个罪过一样。」他踏了进来,状似漫不经心的说:「娘,那个客人让我安置在香字第八号房,我要兰花照顾他。」边说边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旧相识?」
她看着儿子认真的眼睛,知道如果自己否认,只会让他更加疑心,所以她只好点头,承认一小部分,「对,我是认识他,那时候我的名字是白云烟。」
小过了然的点头,「你跟奶奶骗了他?」
她笑了,哀伤的点头,「是啊!我们骗了他,彻彻底底的骗了他。」
那是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记得初见的那天,是精心计画的一场邂逅,那是在春天……
第一章
倾心
远东小妇年十五,
惯弹琵琶解歌舞,
今为羌笛出塞声,
使我三军泪如雨。
——古意 李颀
那是个美丽的春日午后,太阳和煦的映照着,粉蝶轻盈的飞舞着,争妍的花朵在新绿的草丛里怒放。
行人们来来往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意,趁着这大好的春光出来踏青。
「公子,我就说嘛!别老闷在家里读书,偶尔出来走走才好。」雨墨神气的说!跟着公子到京城也有一段时间了,整天看公子在家猛读书,知道他一定是厌倦了,才会茶不思、饭不想。瞧!今天拖他出来踏青,那紧绷的脸色可是缓和了不少呢!
「算你有理。」楼令威也不怕雨墨太过得意,的确,他是太高估自己了,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可以日也操、暝也操,不用休息,直到他把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全都牢牢的背进脑子里。
「本来就是我有理,想想看,公子你是才高八斗,在故乡,谁不称你是才子?我猜这期的状元一定非公子莫属。」没办法,他对他家公子就是这么有信心。
楼令威也想这么深信不疑,但他没忘记古人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谁能保证没有人比他更厉害?
他的努力全是为了防范未然呀!
「够了,别太自以为是。」他用折扇轻敲雨墨一个响头,「也别大声嚷嚷,让别人以为我们心高气做,徒增麻烦。」
「怎么会呢?」雨墨捂着头,怎么也不懂他家公子的意思。
就在楼令威想更进一步说明的时候,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那是哪家的姑娘?」
「好香的味道,是从那轿子里传出来的吗?」
「轿里的姑娘一定是美若天仙。」
楼令威的注意力也不由自主的转向那渐渐接近的两顶轿子,那轿子极为普通,只是那掩轿的窗纱竟是少见的白色,大部分的人都会因为忌讳而不使用。从轿子的窗纱可以看出里面的美丽剪影,尤其是第一顶轿子里,更不时传出桂花的清香。
「这是谁家的姑娘?」他也不由自主的出声轻问。
突然,那两顶轿子停了下来,在婢女的伺候下,第二顶的轿帘被拂开,一个美丽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
众人都不禁倒抽一口气,来人真是人间尤物呀!虽然看得出来有一把年纪了,但那姣好的脸庞、曼妙的身姿,可是一点都不输给少女。
「这不是白大娘吗?」雨墨低呼一声。
他才想问雨墨怎么会认识人家,就听见那「白大娘」吩咐道:「还不请小姐出来?」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的,目光还移到楼令威的脸庞上,并微微的一笑。
这个大娘认识他?
还没想清楚,他就看到第一顶轿帘已掀开,一个倩影低头缓缓走出轿外,桂花的香味更浓了。
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地等待她的抬头,他当然也不例外。
「云烟,来吧,我们走走。」白大娘拉着她的手。
「是的,娘。」她小声的说,声音有如黄莺出谷……不!就连黄莺出谷都比不上。
他想看她的脸想到心痛!
「怎么不抬头呢?白小姐的脸好看得很,这一抬头,一定会惊傻大家的。」雨墨衷心的说。
说得他不由得有那么一点点嫉妒,「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为她们娘儿俩就住在我们后头呀!我有去敦亲睦邻过。」闲闲没事嗑嗑牙嘛!
住在他现在住处的后头?他不由自主的想,这会是老天在暗示着他们有缘吗?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云烟,瞧,那柳树好生飘逸呢!」白大娘突然说。
然后,她抬头了!
这一抬头,大家可是把她的容貌瞧个仔细了。她真是吓死人的美,雪白的肌肤、殷红似血的微翘美唇、盈盈闪动流光的眼眸、秀丽的双眉,配上那些更添她姿色的金钿玉翠……世间再也找不出比她更美的女子了。
蓦然间,众人似乎都了解什么叫做「倾城倾国」、「沉鱼落雁」了,这些形容词真是一点都没有夸张,谁都想把她占为己有。
至少楼令威心里就想——只要能让我跟她说说话,叫我死都不足惜。
好象听见他的心声,她转头了,看向他,微微的一笑,「楼公子,难得你今天不读书来散心了。」
他呆了、他茫了,根本察觉不到周围其馀男子杀死人的目光,只顾着傻傻笑着。
「努力读书固然是好,但也要保重身体呀!」说完,她偏头一笑,轻轻的转身离去。
而他的心就此遗失了、茫然了。
@ @ @
夜风清凉,流萤飘浮,他如往常一般就着火烛夜读。
人声俱寂,烛火摇晃,此刻该是最好的读书时辰,没有人打扰,没有杂声……但他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只是呆呆的看着书页,书上的每个字都化作她的容颜,好象正微笑的对他说:「楼公子,难得你今天不读书来散心了。努力读书固然是好,但也要保重身体呀!」他想她,想得不得了。
突然间,黑暗中传来哭泣声,断断续续、哀哀切切……他自失神中拉回神志,想到那个方向正是雨墨说的,白云烟母女住的屋子。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移过去,因为他直觉的知道,这哭声不是鬼发出的,而是人,虽然只听过一次,但他很肯定,这声音熟悉得就像是白云烟。
贴着那分隔彼此的高墙,他听着她一声又一声的低泣,心里似乎隐隐在作痛。
她在伤心什么?
他冲动的想要知道原因,然后妄想为她分忧解劳,他更希望在这样的沟通之下,他俩能做个朋友,或许更可以藉此机会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白姑娘,是你吗?」
墙那头的哭泣声停下了,一阵沙沙的衣帛摩擦声传来,好象她也如他一样紧贴着高墙。
「楼公子,是你吗?」她小心翼翼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
心猛烈的跳动,感觉到他的手似乎正与她的手掌相贴,他不禁心忖,多么有默契的巧合呀!「白姑娘,你……你为什么伤心?」
「我……我……」
「告诉我,或许我能为你想办法。」他鼓励着。
「我怎么好意思麻烦公子?」
「你我能比邻而居,就是有缘,你何必客气,说吧!」
「公子?」她犹豫的声音轻柔的响起,「你知道我……我进京是为了进宫服侍皇上吗?」
「知道。」他的心不由得往下沉!初相见即锺情,却立即遭到雨墨以冷水浇头,因为,他宣布了一件残酷的事实:她之所以会住在京城,是为了皇宫选秀女呀!
他不由得问自己,他一介书生,如何跟皇帝比?
「但我不想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