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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页

 

  “是吗?”雷修奇若有听思的注视着他,“我和湘华结婚,你不会难过伤神吗?”

  康岱衡一震,脸色蓦地僵硬了,“修奇,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难过伤心?”他生硬的质问道。

  雷修奇平静的微扬着浓眉,唇边还带抹会心而微妙的浅笑,“岱衡,我虽然丧失了记忆力,但,我并不是个毫无知觉的白痴或智障儿,我有感觉,我有眼睛,我当然不会麻木不仁到完全意会不出你对湘华的情意和爱慕,所以——我相信,对於这桩被我姑姑一手操纵的婚事,你可能比我更无余、更难受。”

  康岱衡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无意识的望着透明观景窗外的天空,—脸凝思的叹道:

  “修奇,别被你的眼睛给唬住了,有些事情并不是光靠看就能一日了然的,反正——”他低怆的抿着唇角沉吟著,“我对湘华是什么样的感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她的心目中,我是她的哥哥,而你,才是她朝思慕想的情人。”

  雷修奇深深的打量着他,“是吗?我怎么—直有个错觉,认为我才是她的哥哥,而你——却是她应该托付终身的良人。”

  “是吗?”康岱衡收回视线轻轻掀起唇角笑了,笑得有几分寒怆而嘲谑,“新郎倌,她选择的对象是你,如果你想临阵毁婚,可别找我当替死鬼!”

  “你知道吗?岱衡,如果不是我姑姑这次生病催婚,让我毫无选择的余地,我是不会轻率的就决定了这次婚期,我原本是打算继续和我姑姑虚以委蛇下去,直到她死心,直到湘华清醒,也直到我完全恢复记忆力为止。”雷修奇感触良多的叹息著,“岱衡,我不晓得你能不能了解我的感觉?—个没有过去的人,就像—卷空白的胶卷,被硬生生的切断了许多生命的脉动,只能因应现实而将就凑和的向前看,那种毫无回忆而硬被措向前的感受是很难受的,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呈现在你面前的行多少址虚假不实的讯息?你也不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选择,会不会伤害或危及到你过去所做的任何承诺?如果我不能慎重处理,有一天,我突然恢复了记忆力,我相信我会因为许多不能更改的错误决定,而痛苦一辈子的,所以,在记忆力恢复以前,我不愿随便谈论婚嫁,免得犯下了不可弥补的错事来!”

  康岱衡面带沉重的点点头,“如果你和湘华的婚姻是建立这样牵强薄弱的基础上,那么,你们一辈子也不会幸福快乐的。”

  雷修奇嘴畔挂著—丝若有所感的苦笑,“所以,我怎么快乐兴奋得起来?当我发现自己有可能铸下大错的时候?”

  康岱衡百感交集的摇摇头,“为什么湘华努力了五年,却始终无法走进你的心坎里呢?难道——你对她一点感情部没有?”

  “有,但都是友谊和欣赏的成分居多。”雷修奇直言不讳的低声说道:“而——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如果,我在丧失记忆力以前,曾经深深的爱过她,我不相信经过五年的相处堆砌,我居然能够这么理性的面对她,浑然无视於地对我的一往情深和百般迁就、千百温存。除非——”他狐疑的看了康岱衡一眼,大胆的提出假设,“我从来就没有爱过她,要不然就是——我的感情同我的记忆力都一块萎缩死亡了,所以——我这五年来,都在打太极拳,玩躲避球,宁可把所有重心都摆在事业上,而不愿轻易许诺—生,免得误人误已,後悔莫及!”

  “可是,你还是许诺了你的—生,所以——你不能後悔,你必须对你的承诺负责到底。”康岱衡艰涩的提醒他。

  雷修奇的心紧缩了一下,他面色凝重的摇摇头,从喉头里发出一声长叹:

  “我知道,这正是我的悲哀,也正是我最大的痛苦,可笑的是——”他凄怆而迷惘的撇撇唇逸出一丝苦笑,“我总觉得这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好像以前曾经发生过,可是——天——”他戛然而止,脸色倏地刷白了,头又开始晕眩作痛。

  他不甘心的试著和模糊旋韩的记忆缠斗到底,试图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之窗,捕捉那一段一段遥远而似曾相识的影像,无奈却引来一阵撕裂般尖锐难耐的痛楚。

  他汗流浃背而面色惨白的抱著头颅挣扎呻吟著,而康岱衡赶忙从他的外套襄掏出一袋白色药丸,拿出一粒,强行用温开水灌入了雷修奇来不及抗拒的咽喉里。

  两分钟之後,雷修奇疲惫的枕靠在长椅背的沙发转内,“你不该让我吃止痛药的。”他沉声责备著。

  康岱衡淡淡地扬起—道浓眉,“难道——你希望我眼睁睁站在一旁看你痛苦呻吟?”

  “我宁可忍受这种和记忆争战的痛苦,也不愿承受没有记忆,没有过去的痛苦。”雷修奇沉痛而悲凉的咬牙说。

  康岱衡微微—凛,心巾闪过—丝罪恶感,然後,他目光幽深的注视着脸色灰白而沮丧的雷修奇,语重心长的说:

  “修奇,没有记忆没有过去,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人最大的痛苦是想要遗忘的却偏偏忘不了,而该记得却又老是忘记,过去、现在、未来就像三条错综复杂的绳索,勒住我们的脖子,让我们永远在里头挣扎苦恼,无法呼吸,直到窒息为止。”他乾涩的停顿了—下,“所以,能暂时失忆抛却过去也未尝不是—种福分。”

  雷修奇目光如电的盯著他,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不能认同你的观点,人必须勇於面对他自己的生命,不管是美丽还是丑陋的,是对还是错的,过去、现在、未来永远是密不可分,紧紧缠绕在一起的,我们不能为了逃避现实而蓄意骗自己,像涂立克白一样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部全部清除,活在虚幻的影像中过著因循苛且、自欺欺人的日子!”

  康岱衡戏谑的眨了一下眼睛,懒洋洋的把手插进西装裤袋里,“谢谢雷总给我上这么宝贵的一课,我犹如醍醐灌顶,受益匪浸。现在,就让我这个酷爱逃避现实的下属请你面对现实,别忘了中午一点钟到楼下西餐厅陪你的姑姑和未婚妻一块享用午餐。”

  雷修奇面无表情的斜睨著他,要笑不笑的说:

  “谢谢你的鸡婆,我会试著记住这件重要的‘大事’勒着脖子去陪她们吃饭的,你要不要也一块来作陪,就当我这个记忆力欠佳的老板给你这个称职的主管一次意外的犒赏和鼓励!”

  康岱衡立刻敬谢不敏的拱拱手,“不必了,我对这种家庭式的聚餐不感兴趣,所以,请你单枪匹马的去面对你的现实,而我——我要到对街的麦当劳享用牛肉汉堡,继续逃避现实。”

  然後,他大剌剌的拉开了门扉,把雷修奇那张分不清是什么表情的脸隔绝在他所谓的“现实”之外。

  *  *  *

  夜深了,只听见风儿扑簌簌敲击著窗扉的声音。

  雷修奇躺在床上,随意的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梦呓,翻了个身,又再度跌入了虚无缥缈的梦境巾,去寻觅那一阵阵似呢喃又似清晰、似遥远又忽焉在耳的音浪。

  “雷——你快回来——雷,别离开我——”

  “雷——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吗?”

  “雷,你听见我思念你、呼唤你的声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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