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二十多年前那个握着拳头,去为他的音音报仇的小新了。
或许是因为那一夜吧!
经过那一夜,湛新终于决定要放弃了。
因为他从没见过她如此伤心,滴酒不沾的她竟喝得酩酊大醉,痛哭失声──
但她却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他感到深深的悲哀,胸口空荡荡地,再也找不到心的定所。
家中的照片与饰品,所有和她有关的,都被他封进了纸箱内,却封不住因她而破碎的心。
决定是痛苦的,但再痛也比不过要将属于两人共有的记忆抹灭,二十余年的时间,音音早已盘根错节地深植他的心中,一旦要割舍,等于是要把自己的心剁得粉碎,才能完全剔除她在自己心中住过的痕迹。
明知道痛,他却仍坚持这个残忍的决定。
既然已经决定,就该彻底的醒悟了,他尝试让自己过着没有她的日子,尝试让过去的记忆沉淀在时间的河流底层。
放手,让她飞。
* * *
当了上市公司的部门经理,也意谓着在公司的时间要比过去多上更多,这几天湛新几乎是忙得焦头烂额,熟悉新的环境、熟悉新的工作、熟悉新的流程、也熟悉新的人生。
他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打电话给音音了,“忙”是他的理由,却也是他说服自己唯一的藉口。
其实他又何尝愿意这么做,曾有几次拿起了电话,想一如往常地问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但那夜她醉酒的模样,让他强自压抑着心里想见她的念头,不愿再去涉入他曾憧憬的爱情。
何必呢?何必去管他们“小俩口”的事,他相信没有了他,音音在谭子闳的照顾下,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吵架,不就是加深感情的必经过程吗?他又何必自取其辱地去介入音音与谭子闳之间的感情生活,做个好事的第三者?
他只能说,过去是自己太傻了,以为感情和工作一样,只要努力付出,就一定会有收获,只要默默地耕耘,就一定会长出美丽的花朵,因此他从来就不曾刻意的去强求,只要她过得幸福。
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一切都太迟了。
他现在只能让工作去麻痹自己残存的情感,让接不完的电话、开不完的会、讨论不完的案子,去占满他所有的思绪。
就像现在,早过了下班时间,他仍旧待在公司,苦思着绩效方面的突破。
他不自觉的又摸着额上的伤痕,对他而这,这道伤痕是他情绪的镇定剂,每次只要将手贴上,心中就感到十分的宁静安定。
坐在办公桌前,双手飞快的在键盘上敲下他的想法,不知不觉过了八点,精神上一点都不累,但饿扁的肚子却一直发出有声的抗议。
他走出办公室,却发现秘书也还埋首在电脑前。
“咦──你还没下班啊?”他怔了一下。
“我把一些资料做个整理,刚刚收拾好。”秘书抬起头来,灿烂的笑着,“经理,你要下班了吗?”
“嗯,我也是刚忙完,正想去吃个饭。”
秘书的眼中发出奇异的光芒,“喔!我也还没吃饭呢,我们一起去吃吧!”
“呃……好吧!”他迟疑了一下,无所谓地答应了。
对于女性,他是没有什么戒心的。
* * *
咏音闲晃在街头,路旁的霓虹灯映照在她的脸上,闪烁着奇幻诡异的色彩。
已经一个礼拜了,她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接到小新的电话了,自从那天她离开小新的家,他就再也没有打过电话给她。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以往,即使他被派到国外受训,也一定会隔两天就给她电话,交换着彼此平安的讯息;然而这一次,却是他有生以来断讯最久的一次。
她的心里有着强烈的不安,像是飘浮在空中的羽毛,被风吹拂到另一个陌生的世界,茫茫然地找不到可以歇脚的地方。
这种思绪上的紊乱,和谭子闳没打电话给她时的心情,有着绝大的不同。
那次,是对于女人年华已逝的恐惧;而这次,却是发自于内心深层的失落。
也想试试拨通电话给他,但一想到那天自己喝醉了酒让他看到,两颊便一阵阵的发烫,还是等他打来吧!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个星期。
这个星期,她就像个失去了重心的陀螺,几乎不知该如何生存下去,但是她自己仍然不知道,这样的感觉就是爱情的病症。
她走在街上,看着过往的行人,看着穿梭的车辆,看着……她揉揉眼睛,远远走过来的那个人,不就是小新时,她才赫然发现,自己的脚居然带着她走到小新的公司。
咏音心头一喜,向前跑了几步,想过去打招呼,却又看到他身旁伴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年轻亮丽的女人。
顿时,她整个人怔住了,在她的眼中,周围的景物都似乎快速的褪了色,只有小新和那女人谈笑的模样,不断地扩大、扩大,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里会感到如此的痛苦?
小新和另一个女人走在一起又如河?他不过是自己的好朋友罢了,好朋友有了感情的归宿,应该要为他感到高兴才对,但是在这一刻,她竟听见自己一颗心被敲成粉碎的声音。
一阵酸涩毫不留情地啃蚀着她,仿佛已经将她撕裂成无数的碎片,再也无法拼凑。
生命中第一次,她觉得如此地痛苦。
她蓦然想起那句话──当一个男人在你面前谈起另一个女人时,你的心里会有难耐的酸苦,那你就是爱上他了。
霎时,她明白小新对她而言,不只是生活上的依赖,而是一种心灵上的寄托。
二十几年来的记忆,在她脑海中迅速闪过,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有小新在身旁。
饿了,小新会带她去吃饭;累了,小新会哄着她睡;冷了,小新会为她添上大外套;热了,小新会买冰淇淋;紧张,小新会安抚她;心情不好,小新会陪她散心;快乐,小新会与她分享……
然而,小新对她的好,却不是因为她的争取或强求,而是像……原本就该是这样。
是不是正因为这一切得来太过轻易,变成了一种“应该”,才不懂得去珍惜?
她终于领悟到了,自己的爱情,早已不着痕迹地缠绕在小新的身上。
但是,这一切都太晚了!
小新曾给了她许多机会,但她从来都不去把握,如今他选择了别人,那始作俑者却是她自己,这能怪得了谁呢?
她用手掩住已悄然滑下泪水的双眼,倏地转身飞奔,整个人却不小心扑在背后的路人身上。
“你走路不长眼睛啊!”被撞的男人怒气冲冲地骂着。
“对不起。”她放下双手,草草地说了声抱歉,快步绕过那个人,只想赶紧逃离这个令她感到无比伤悲的地方。
男人满嘴的槟榔,手臂上刺着两只飞龙,看起来像个混不出名堂的流氓。
他一见到咏音梨花带雨的脸庞,瞪大了眼睛,还咽了一口唾沫,差点没连槟榔渣一起吞了。
他一手抓住咏音的胳膊,“小姐,我被你撞的胸口好痛,你帮我揉一揉,要不然我会得内伤。”
“抱歉,我还有事,请你放手。”咏音试图要挣开他的手。
“喂!搞清楚,是你先冲过来‘抱’着我的,我都被你‘非礼’了,你这样就想走啊!”流氓开始耍起他最擅长的无赖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