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卢湛新来说,这却是他有生以来最难下咽的一餐饭,相较于当兵时可以媲美猪饲料的伙食,他倒宁愿选择后者,也好过这样身心的煎熬。
反倒是男主角的演出十分称职,不时为于家二老添茶、夹菜,面对长辈的赞扬,脸上总是露出“受之有愧”的谦诚,偶尔还抽个空,对女主角做一些简单的户口普查。
“于小姐目前在哪儿高就?”
“我在教授钢琴。”
“啊!那真是个令人称羡的职业呢!”
“哪里,只怕别误人子弟就是了。”
“你太客气了,看于小姐的气质就知道非常有音乐素养。”
谭子闳的健谈,恰与卢湛新的沉默成了鲜明的对比。
“于小姐……”
“子闳啊!别于小姐于小姐的叫,那多见外,你就直接叫她‘音音’吧!”原本在一旁参与小组会议的于母忽然转过头来,体贴的交代了几句。
“这……方便吗?”谭子闳闻言,立即以目光询问着咏音的意思。
咏音红着脸,很是羞怯,以上下不到五度的振幅轻轻地点头。
像是受到老师奖励的学生,谭子闳脸上洋溢着喜出望外的表情。
每个人都明白,她的点头,不单单只是同意这样的称呼,更重要的是也表示了她并不反对与他还有后续发展。
也许两人并没有那种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的悸动,或是在瞬间就卸下了防备、交出真心,但感情本来就是要培养的,不是吗?
“音音……嗯!这个名字和你的气质真是搭配的天衣无缝啊!”
一旁低头进行着痛苦的吞咽动作的卢湛新,骤然间觉得室内的冷气似乎是开得太强了,浑身不自觉的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太会说话了,自己认识音音已经二十多年了,怎就想不出这些像是作家所写出的形容词呢?
光在这一方面,他就已经输人家一筹了,还拿什么和他比?
卢湛新正在自怨自艾,又听得于母说道:“子闳啊!别老是顾着帮我们夹菜,也帮音音夹一些啊!你看,这道红油抄手,就是音音爱吃的菜,快夹一些给她吧!”
谭子闳仿佛是接了道懿旨,立刻拿起摆在面前的母匙,喜孜孜地从盘里舀了一颗抄手,殷勤的伸长了手,想将抄手放到咏音的碗中。
这一切都让湛新看在眼里,谭子闳脸上那副胜利者的神情,无疑是在他已然淌血的心上又插了一把刀。
蓦然,一个小男孩的嘻笑声又出现在他耳中。
他倏地抬起头来,就见到已经到达咏音瓷碗上空的汤匙,不知怎地又向前移了几公分。
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心里只叫了声“不妙”,一勺子的抄手和着红油,全都空降到了咏音的裙子上。
“啊!”咏音惊叫一声。
“快快快,快拿湿毛巾来,怕是烫着了。”子闳迭声唤着服务员。
顿时,原本的和谐成了一阵兵荒马乱,众人七手八脚地揩着咏音白裙上的点点红渍,所幸热油是洒在裙摆,并没伤了皮肉。
谭父面有愠色的瞪着儿子,“你今天是怎么搞的?老是出错,还不快跟音音道歉。”要不是碍着老朋友在场,他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了。
谭子闳一脸尴尬,连声向咏音赔不是;音音则是体谅地点头笑着,表示对他的脱序演出不予追究。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于母赶紧出来打圆场,“子闳可能是太紧张了,你就别再怪他了。”
“我这儿子打小就是这样,光会读书,虽是念了个博士,但是生活上却是个幼儿园生……”谭母有些不好意思。
“嗳,男人是要做大事的,所以才需要个妻子为他料理一切嘛!”于母连忙笑着为子闳打圆场。
“唉,子闳就只会唸书,做起其它事来荒腔走板,倒让大哥大嫂看了笑话。”谭父这几句话也不知是褒是贬。
“别这么见外了,将来都是一家人呢!”于父也忙着答腔,话中已清楚的表示他的满意。
男主角连续的两个NG镜头,似乎仍然没有影响到他在于家二老心中留下的好印象,反倒是明确的得知已经突破长辈这个关卡。
“要不,我看这样好了──”谭父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用着他惯有的大嗓门说着。
所有人在这一秒,都将视线挪向了谭父。
谭父带着微笑,话中是商量,语气却是半命令,“待会儿吃完饭,子闳就陪着音音去买件新的裙子,当作赔礼,你们说怎么样啊?”
这个安排实在是太巧妙了,无声无息的让一颗错误的种子开出理所当然的花,即使咏音想拒绝,也找不出理由,只是连忙摆手。
“谭爸,真的不用了,没有关系的,这……这样不太好吧!”她语无伦次的发出不像抗议的抗议。
坐在一旁的于父自然也体会到了老朋友话中的深意,摆起父亲的架子,“这有什么不好的?我也赞成你谭爸的意见,我们几个老的继续聊,你们两个年轻人去忙你们的。”
“我……我还得送我爸妈回家……”咏音急忙搬出父母压阵。
“嗳,不用送、不用送,又不是客人,送什么送……”于父摆摆手,“待会儿就叫小新载我们先去他那儿就行了。”
呵!相亲剧中的路人甲终于派上用场了!
只可惜,他不是扮演那个护花使者的角色,而是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爱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出去约会。
“爸──人家小新工作也是很忙的!”咏音眉心微微一蹙,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要帮他推掉,只是直觉的这样反应。
于家二老转过头看看卢湛新,一时之间,让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要说自己不忙,就等于是认同音音和谭子闳的约会;要说自己很忙,在两位老人家略带恳求的目光之下,他也实在说不出口。
上天真的对他开了一个很蹩脚的玩笑,他已经亲身忍受了咏音和别人相亲的痛苦,现在居然还要他亲口答应她与别人出去约会,分明是要他在一张诬告他的供辞上画押,将他判死刑,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不过是几秒钟的天人交战,对他而言却犹如历经了一世纪的煎熬。
“我待会儿没事,况且,我也好久没和……没和姨父及阿姨见面了,等会我就先载姨父和阿姨回我那儿去聊一聊吧!”
即使是堆积了二十多年的情感,终究还是屈服在他的理智之下,而一向心思细腻的他,也没忘了他今天的身份,还特别将“姨父、阿姨”加上重音,与于父之前的谎言前后呼应。
听他这么一说,于家二老脸上绽开了笑,异口同声的说:“对对对,该聊一聊,该聊一聊。”
谭父一看整件事几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忙喊着儿子:“还愣着做什么?我看这菜也吃得差不多了,你快带音音去买条裙子,我们几个老的留下来再聊聊。”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手势将儿子赶出去。
面对几个长辈的安排,音音霎时也不知该如何响应。
其实她并不讨厌谭子闳这个人,相反的,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不过要她和他去逛街,她总是觉得有那么一点说不出来的别扭。
毕竟,她除了卢湛新之外,还不曾跟第二个男人单独约会过,更何况谭父居然还要谭子闳帮她买裙子!
在她的观念中,那通常都是男朋友对女朋友应尽的义务。
而她和谭子闳,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才头一回见面,就进展到这个阶段,未免也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