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说你笨。”水仙的声音清清亮亮响起,人影随着声音从屋后转了出来。她笑吟吟地注视着楚沛那张涨红的脸,有趣地开口:“我说少寨主,全寨的人都知道的事,怎么就只有你不晓得呢?”
“你在又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水仙笑得花枝乱颤。“我真的胡说吗?你自个儿问问她,问她是不是因为我阿爹所以才不肯走。啊我忘了,她是个哑巴,哑巴可是不会说话的。”
楚沛猛地转向水仙。这种话他听得多了,听得他烦躁不已,听得他怒火中烧!他欺向水仙,冷冷地瞅着她道:
“闭上你那张脏嘴,你再敢胡乱张扬,我不会放过你!”
“哼,我还真是怕死了。”水仙冷笑着回视楚沛的眸子。“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以为喽啰们为啥不敢碰他?你还真以为是因为你这羽翼未丰的少寨主吗?傻子!他们是因为我阿爹!人屠子的女人谁敢碰?除非他想被做成人肉包子!”
“你住口住口!”楚沛气得快疯了。
“好啊,我住口。”水仙淡淡笑了笑,真的转身就走。她想要种下的种子已经种下,楚沛心里此刻正被嫉妒跟怀疑笼罩——不管那是不是真的,她的目的都已经达到。
楚沛泄气地望着水仙的背影,他转头,只看到燕丫头那张黯然的脸。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燕丫头不动,抬起眼睛无奈地望了他一眼。
“很好……”楚沛伤心地转身离开那里,她甚至不愿意对他解释。
燕丫头不动,只是默默坐在那里。她不想解释,也不想令楚沛伤心——楚沛爱她,但她无以回报。与其让楚沛漫无目的地继续等下去,不如让他相信他想相信的。
不远处的大树上,一条漆黑人影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看着燕丫头,微眯起眼。头,仿佛开始隐隐作痛。
* * *
敲了门,里面没人应声。燕丫头悄悄推开门,床上的人背对着她,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拾起扔在地上的衣服。这是她的工作之一,她得洗全寨人的衣服。
随手抖抖衣服;与其他人不同,里面没有碎银子、没有匕首、没有令人作呕的脂粉味,也没有某些奇奇怪怪的药罐子。
这新来的大人物好似挺有教养,衣服虽然扔在地上,但闻起来不臭,没有其它人身上那令人厌恶的气息,燕丫头在房里看了看,直觉地走到床边想拎起那双脏了的鞋,床上的人突然一翻而起,猛地扣住了她的手。
“啊!”燕丫头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是你——”
男人的脸色苍白,声音十分沙哑。他的头整整疼了一夜,到了天亮时分才好不容易沉沉睡去,这一睡竟让他失去了平日的警觉性,连有人进他的房他都没发觉。
燕丫头勉强一笑,这男人脸上的刀疤看起来有几分吓人,除此之外面貌却是相当俊秀,那伤痕只让他看起来阴郁而危险。
她指指怀里抱着的衣服,再指指地上的鞋,示意她要替他洗衣服。
男人一把抢过那些衣服。
“我不需要你替我洗衣服,你出去吧。”
燕丫头摇头,如果让人知道她没替他洗衣服,人屠子婆娘会很生气,她不想惹任何人生气。
“你不能说话?”男人突然问。
燕丫头垂下眼算是回答。
男人叹口气,眼光不由得柔和起来,看着燕丫头,目光突然被她手上那草环给定住!他猛地握住燕丫头的手腕,沉声问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燕丫头慌张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男人的力气太大,她根本无法甩脱,只能使劲挣扎。
“我问你!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唷!这是做什么?”人屠子婆娘从窗外看到这一切,连忙闯了进来,气呼呼地抓着燕丫头的长辫子嚷道:“我说过几次,不许你偷东西!你这贱丫头!”
燕丫头这一生从来没像这次这样感激过人屠子婆娘扯住她的辫子,因为她这一扯,男人的手果然松了。
人屠子婆娘一手扯住她的辫子,另一手忽甩了她两巴掌。
“死贱丫头!你又偷了什么?快拿出来!”
燕丫头连连摇头,被打得眼泪流了出来。
人屠子婆娘还想继续打,但她的手却给男人冷冷握住。
“唷!我说单少爷,我是替您出气呢。她偷了什么?您给我说说,我让这死丫头交出来。”婆娘涎着脸讨好地笑。
单戈冷冷瞅着她,那张丑脸真教人作呕。
“别在我面前打她,我不爱看。”
“咦?她不是偷了你的东西吗?”
“我没说她偷了我东西,现在你给我滚出去
人屠子婆娘大受侮辱!这山寨里谁敢这么对她说话?那些喽啰们见了她还得好生好气地喊她一声‘大娘’呢。她气呼呼地甩头,临走前狠狠瞪了燕丫头一眼。“你给老娘小心点,别给我逮着你的小辫子,跟我出去!”
“她留下。”
人屠子婆娘眼珠子险些掉下来。
“她留下?”
“不成吗?”单戈冷冷瞅着她,高高在上的姿态。
人屠子婆娘不知怎么地,打心眼里冷了起来。这小子……这小子不知怎么地,竟让她感到畏惧。
“成!成!大爷您高兴让她留下,她当然得留下。”
燕丫头慌张地看着人屠子婆娘离开,她心里一千、一万个想跟她一起走,就算再挨她一顿好打,她也愿意。
男人走到她面前,蹙着眉打量她那张布满旧创新痕的面孔,那上面还留着人屠子婆娘的掌印、指痕,甚至还有抓伤的痕迹。这教他非常不高兴。
他蹙着眉沉声开口:“她总是这么打你?”
燕丫头捂着脸,大睁着双眼退到房间角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簌簌发抖。
她好像总是在发抖,不管任何时候见到她,她总是如此惊惧、如此慌张;他的心,不由得抽痛起来。
只这一动念,他额上那枚冷玉再度灼烧着他的头。他倒抽一口冷气,抱着头退到床沿坐下。
燕丫头看着他,又看看半掩着的房门,她想逃,但又不忍心丢下他一个人。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小手轻轻碰碰他,眼里写着疑问:你头疼?
他瞪着那双眼睛——如果他还有过半点疑问,如今见到那眸子、眸子里温柔的关心——除了他的燕丫头,还会有谁能有这眼神?
他的头疼得更厉害了!他猛地一挥手,粗嘎嚷道:
“滚!快滚出去!”
燕丫头吓了一跳,整个人忽地贴在墙上。
“我叫你滚!”他跳起来,冲到她面前,扬起手想赶她走,却在看到她紧闭的双眼时软了下来。
他轻轻碰碰那张布满伤痕的脸,不知道她过去这十年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想到这里,他的心啊,紧紧纠结!
燕丫头睁开眼睛,看进他的眸子里——眸子里写着心疼,写着……熟悉的感觉回到她心中。
十年来,她第一次开口,结结巴巴地轻喊:“战……野……”
那年,他活了过来,从柳树湖畔像个鬼一样回到村子里。村子里的火熄了,燃烧过后的灰烬在冷冷的天气里散发着凄凉的气息。
整村的人只留下他一个活口,他想哭也哭不出来。在湖畔替母亲和弟弟们挖了坟,草草埋葬。燕丫头的父母也死了,一个死在屋前,另一个则死在村落的另外一边,他们到底都还在找燕丫头吧?因为他到处都找不到燕丫头的尸体,即使是烧得焦黑的尸首他也没放过,他很确定燕丫头不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