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奉司机叫嚷着让人往后走时,我仍卡在前方;而且望了望车厢后方,也实在找不出往后走会有什么差别,同样是黑压压的人头和潮湿浑浊的空气。
心里不由得佩服起那些天天都必须忍受这种情况的人们,也有些困惑怎么这个社会还会充满暴戾?只要挤过公车的人都应该磨出超人的忍耐力才对! 正当我心里思考着这些问题时,公车的门又开了,上来一位佝偻的老婆婆和三位女学生,就站在我的身边。我想尽了办法仍无法挪出个较大的空间给那位老婆婆站,眼光一溜便转到了博爱座上。
那里坐了个抱着书本的少年,清清秀秀的,可是从他的脸上却完全看不出他有让座的意思。
我禁不住蹙了蹙只眉,怎地这么不懂礼貌呢。
老婆婆年纪那么大了,而且就站在他的面前,他怎不懂得自己正坐在“博爱座”上?
我正在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看来这社会对年轻人的教育仍是失败的。
然后我听到站在我身边的女学生开口。“怎么还坐着。不懂得敬老尊贤吗?还抱着书呢!”
这样刻薄而真实的话似乎一下子便使得车厢中的空气凝结起来了。
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几乎要变成一种公愤的喧哗了!我聚张地注视着少年的反应。
他先是深吸一口气,然后用颤抖的手按了铃,车子一停他便站了起来。
他这一站使所有的喧哗都沉默了。
我看到那三个女学生的脸愕然地定住——
少年吃力地扶着司机座后的扶手站了起来,双腿是残障而曲的。
他艰辛地一手挟着书本,另一手不知是要拨开人群好还是扶着东西好,脸已涨成紫红! 我的心里有无比的愧疚,伸出了手扶他,他却朝我感激地一笑——
经过一番挣扎,他终于走到车门口,正要下车,我又听见方才开口的女学生以无比歉疚的口气说“对不起!”
少年没有回头,他走下车,在大雨中一步一步艰辛的走着;他拿着伞,却无法撑开它,因为他必须依靠它才不至于在大雨及人群中滑倒。
公车驶动很久之后,车内的空气仍没有打破,那“博爱座”
一直没人去坐它,连那老婆婆也不例外。
那三个国中女学生一直垂着头,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没想到她们稚真的正义感却使得他人痛苦——
没有任何一件事,是绝对的对与不对,我想连稚真都是一样的。
第四章
“从此以后过着幸福与快乐的日子”这对他们这个年纪而言,似乎还太早了些。
在那么年轻的岁月里,还有太多的不可知在等待着他们。
每个人所拥有的,并不是得到幸福的权利,而是追求幸福的想法。不管是不是天之骄子或天之骄女,至少在这一点上,上苍待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当海儿带着一些沮丧和该死的牙痛踏上忠孝东路时,她心里想的就是这些。
在宝儿那里,第一天的排练不顺利,各地的舞蹈风格都不相同;她在日本所学的,在众台湾菁英舞者的面前变得有引起怪异。
他们都承认她跳得很好,可是只要一加人群舞,她便显得特别的不协调。
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而且她该死的牙痛又犯了。以至于心情特别沮丧。
她也曾经想请教宝儿,可是宝儿一直以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情望着她,等到她一开口问,宝儿又顾左右而言它。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海儿只有背上包包离开那里,带着已略为浮肿的右脸颊来找小海;他那么聪明,一定可以告诉她问题出在哪里。
小海摆摊子的地方还没有人,快到下班时间了,忠孝东路上的人潮渐渐多了起来。
小四已经在吆喝了,一见到她便讶异地叫了起来:“海儿!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好像含了个馒头在里面似的!”
她瞪他,委屈得想哭:“牙疼都已经够糟糕了你还敢笑我!”
“牙疼?”小四立刻露出极度同情的样子。“可怜的海儿!转角有家药房,你要不要吃止痛药?”
“吃过了啦!一点用都没有。”她委屈地咕哝,走到他的身边话锋一转:“你没有告诉小海我在找他。”她暴躁地指控。
小四心虚地笑了起来:“太忙了,忘了嘛!”
“骗人!不守信用的家伙,我才不信你!”
“他今天会来,那就不用我转告了,你自己见他不是很好!”他好好地说。
海儿白他一眼:“我们已经见过了!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根本没说。”
“你们见过面了。你不是说他不知道你的地址吗?”小四呀异地问。
她耸耸肩:“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在回台湾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住哪里。”
小四微微蹙起眉,对这件事开始感到怀疑;这是件小事,不过在他的眼中,却是一个极大的疑窦!
“我要再去问问看有没有药可以吃,好痛喔!”海儿着肿起来的颊,走进他方才所指的小巷之中,根本不在乎他的问题。
她根本不怀疑也根本不想知道!
海儿对小海的信任度已达百分之二百,小四不解地摇摇头,人与人之间真的可能到达那种地步!他以为那只有在婴儿身上才找得到。
“我们老大想见你。”
小四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小杰正倚在柱子旁阴郁地望着他。“那会令你很不爽吗?干什么那张怪脸?”
“你认识海儿。”他没好气地问。
“不然你以为我在和谁说话!”而他不客气地反问。
海儿走进小巷之中,不远处一个西药局的招牌下显目地高挂着。她一手着脸!一面喃喃诅咒着这该死的牙痛,往药房走去。
巷子中另外还有一条小弄,她不经意地回头,正好看见小海正和一个隐在黑暗中的人影说话。
她一愣,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唤他;小诲已经看见她了,他和那个看不清楚的人招了招手便向她走来。
“那是你的朋友啊?好像有点印象啊!”
“你的脸是怎么一回事?好像一座小山一样!”小海睁大了眼睛审视她。
“真的那么难看吗?”她立刻忘了自己的问题,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刚才小四说像含了馒头,现在你又说像小山一样!”
小海忍不住笑了起来,抬高她的脸哄着:“乖,让小海看看体可怜的牙齿!”
“你怎么知道我牙痛!”海儿张开嘴含糊不清地问道。
“因为你的脸上又没有五爪印,那一定是牙疼啦尸他细细看着她小巧可爱,可惜中间蛀了个大洞的牙:“啧!啧!牙虫在里面开嘉年华呢!”
“小海!”她怪叫,险些咬到他的手指头上!不要说得那么恐怖哑心好不好!”
他笑了起来,顺手拿出纸笔,写了几个字交给她:“到药房去跟老板拿杀虫剂就好了喟!”
“戚小海!”海儿气得跳脚:“你还说!”
小海推着她往药房走,一面仍快乐地笑个不停,二人打打闹闹地买了药让她吃下去,她甚至没问他到底开了什么药给她吃。
海儿吃了药,挽着小海的手往回走。“你还没告诉我刚刚那是什么人呢!”
“朋友啊!一个很久的朋友,在美国就认识了,在这里又遇见他,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刚刚为什么不介绍?”
“还不到时候嘛!”
海儿噘着唇咕哝:“神秘兮兮地!”
他们走上忠孝东路,小四正和小杰说着话;小杰一看到他们,脸色乍变,立刻转身没人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