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ol沉默,抚摸着自己手上的戒痕,好半晌才幽幽开口:“我也知道,但是我还是爱他。”
这回轮到她惊讶了,她不解地摇头:“我不明白,既然你爱他为什么还要签字离婚?”
“因为我不要他恨我,而他已经恨我许多年了。”
这就是身为专情的女人无可避免的悲哀!
任何安慰的话在她们之间都只显得更唐突,叶罗只好避开她无用的同情直接开口:“那你打算怎么办?回法国重新寻找幸福吗?”
她轻轻摇头:“我要等他,如果你不和他结婚,那么或许他还是会回到我身边的。”
“如果他仍然不爱你?”
“他不会爱我的,而且我也没有一个孩子可以留住他,但是他需要人来照顾他,或许他真正失去你之后会想到我。”Carol坦白地回答,没有一点虚伪的客套和迂回。
叶罗满怀同情地瞅着她:“你在冒险!”
“我知道。”她小声地回答。
“为什么不替他生个孩子?”
“我很想,我知道他一直渴望一孩子,但是——”向来开放的Carol脸微微地烧红:“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在一起了。”
她一阵沉默。
或许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Carol更爱纪天扬的女人了!
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女,为他付出了她的青春、她的财富和她的自尊。
她用她一切去买得一个男人,而他也只把那一切当成交易的一部分,自己却吝于回报——包括他的身体。
叶罗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Carol的痴傻,但对这样一个把爱情当成生命的女人,她却无法不为她感到悲哀和不值!
“你觉得我很傻?”她有些防卫似的问。
叶罗无奈一笑:“我是这样认为。”
“那是因为你并没有那么刻骨铭心地爱过一个人。”
“忘了吗?我为他生了一个孩子,当年的我也以为可以为他付出一切,而我也做到了,到头来我却发觉这世上只剩我一个人为了生活而撞得头破血流。”她自嘲地回答,却在心里想起沈刚,那时只有他还在她身边。
“但是你现在有你的孩子和你的事业,而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留下来。”
她眨眨眼,很不能相信地重复了她的话:“留下来?”
“留下来。”叶罗坚定的回答:“该为你深爱的再努力一次,让他知道你在等他,该是教会他如何爱人时候了!”
她咬着下唇有些犹豫:“你不介意——”
“如果我介意你就放弃回法国去吗?”
“我——不。”她很平静地微笑:“这就够了。”
Carol千恩万谢地离去后,叶罗不禁摇头苦笑。
爱情的力量真的很不可思议,即使是单方面的爱也足以改变一个女人的一生,Carol的一切都为纪天扬而改变。
她在受苦,至少在外人的眼里看起来是这样的,或许她自己也明白,但她却仍不死心地在苦难中寻找一线生机!
桌上的电话蓦响起,她吓了一跳,从自己的思想中跳出来:“喂!我是叶罗。”
话筒的彼方很兴奋地说了些什么,她几乎要拿不住话筒了!
热泪涌进了眼眶中,她哽咽得说不出来,只是一直点头,直到话筒的那方很迟疑地问她她是否在听,她才想到对方并不能看见她。
她又哭又笑地叫道:“我马上来!我马上就来!”
她记不得她和念祖是怎么进疗养院的,只知道她挂了电话连皮包都没拿便急忙飞奔下楼,找到沈刚投进他的怀抱里。
她没看见他那张惊吓得发白的脸,只是兴奋得又哭又笑地告诉他她在话筒中听到的消息,然后她便被他一把抱了起来,塞进车子里,飞奔到学校接了念祖便直接驶进了疗养院的车道。
平日看起来暮气沉沉的医院现在看起来居然也有了生气,阳光突然变得无比的亮丽,树木也绿得昂然起来!
他们冲进叶远山的病房,主治大夫和护士都含笑望着他们。
叶远山半坐着,苍白的脸看起来有精神多了,他艰难的举起他的左手朝念祖招了招,颤抖的唇沙哑地吐出:“念祖……”
她掩面啜泣起来,几乎不能自制,沈刚搂着她拍着她抖动的肩。
念祖惊异地睁大双眼,握住了老人手:“外公,您会动了啊?您刚刚叫我了呢?”
老人抽动他半边的脸颊,看起来虽然奇怪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笑容:“我会——说——话了……”
主治大夫含笑拍拍叶罗的肩,她泪痕犹湿地转过来,笑容灿烂得像一朵春花:“谢谢你!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大夫笑得更开心了:“别这么说,那是叶老先生自己的努力,躺了十多年还能再忧愁一半的功能是很少见的!等我再观察个二天,确定没问题之后你们就可以把他接回家了。”
她笑着,情绪仍然激动,主治大夫和护士微笑着走出去,顺手将门轻轻带上。
念祖正和他的外公吱吱喳喳地说话,比手划脚,祖孙二人似乎对这种方式都很能适应。
她的笑容悄悄地敛了起来。
从她进门到现在,叶远山不曾抬眼看过她一次,他能开口了却也不曾唤过她一声。
泪水再度滑落,这次却不是由于快乐,而是因为悲伤!
这么多年来,她的父亲一直无法原谅她,他接受了念祖,甚至也接受了沈刚,却一直把她当陌生人一样看待。
如果当年她听从他的话而把孩子拿掉,那么事情是否会有所不同?
这是个无解的答案,因为不可能再回到过去改变一切,而她也不曾后悔过将念祖生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个爸爸,但是他们都说……”
“念祖!”沈刚大声阻止。
但已来不及了,叶远山冷冽的眼神已在半空中和他的女儿摇摇相对,饱含指责!
“妈?”念祖胆怯又心虚地偷瞧着她青白的脸。
叶远山厌恶地调回视线面对自己的外孙:“没——没关系——再多告诉——外公一点学——校的事……”
念祖犹豫而担心地瞅着她,她勉强露出微笑:“你陪外公聊天,妈妈出去一下。”她含泪踉跄地转身走了出来,沈刚紧紧地跟着她。
“外公?你为什么都不跟妈妈说话?妈妈很想跟你说话耶!她刚刚好开心一直笑又一直掉眼泪。”念祖天真地看着老人的眼:“你是不是和妈妈生气?”
叶远山沉默着,他知道叶罗不曾放弃过他这个老父,知道的女儿这十多年为了他的病而遍寻名医,是一件很值得他欣慰的事。
但他是个很传统的人,他所不能忍受的是她当年所做污辱家门的事!
他更不能忍受的是她没给孩子一个名份,后来结了婚却晚了那么多年,而且居然还离了婚。
他不管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开放,只要是他叶家的子孙就不准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他还是不肯原谅我。”她含着泪仰望走廊外的天空,声音微微哽咽却含有更多的绝望。
沈刚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守护着她。
即使明知道可以用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来安慰她,却是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他的母亲不也至死都没有原谅过他吗?他怎么能哄她,说那一切都不会发生呢?
他了解那个固执的老人,他的心被传统的伦理观念紧紧地束缚着,或许连他自己都无法解放他自己的感情,就像他的母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