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看你是基于什么样的用意。”
邹烈坐上吧台边的高脚椅,不愿去多想突然多事多话的理由。“我很欣赏她,而且不想再碰钉子。”
回到自己孤单的小公寓里,满室的孤寂和出去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电话答录机的灯号平静如昔,没有人打过电话来。
踢掉球鞋坐在地毯上,点起一根烟,眼光不由自主的瞟向电话。
曾经一度,那里面每天都录满了欢笑,几个大孩子总会打电活来叫她起床,恶作剧地录些奇怪的声音吓她或只为搏她一笑。
走到小柜子前拿出一本相簿。将近一年,她活在一群朋友里,恣意狂欢,一直以为那样的快乐可以持续到永远!
一年多以前,走进“岁月小站”,只是为了寻找一个休憩的小站,结果竟结识了老板杜亚辞、阿V、妹妹和阿冷那一票特别的朋友,没有什么理由,仿佛这一生就为了走进“岁月小站”的那一步一样。
然后接下来的岁月里一连串似乎永远不会结束的快乐,生平第一次,她知道什么叫疯狂!
彻夜不眠,一票人狂飕上阳明山上的擎天冈,为的是看雾、看日出,午夜一、二点飞奔前往淡海看星星,看完星星看月亮,看完月亮看太阳--那是一段她终生难忘的岁月,每天唯一期待的是电话铃声响起,然后前往另一个疯狂的驿站。
真的一直以为那段岁月是永远不会终止的。大伙儿的感情越来越好,他们可以站在世界的顶端向世界宣告:谁说没有永远的感情?谁说男女之间没有友谊?
她以为她已经向世界证明什么了!
她以为……
妹妹和阿冷同居后不久便和大伙疏远了,而阿V在谈也谈不完的恋爱、不同的女人之间疲于奔命,其他上班的人要回到自己岗位上,上学的总要考试,只剩下她和杜亚辞仍守着“岁月小站”。
那天她哭了,因为终于知道世间的感情是那么的经不起岁月的考验,经不起人世的波涛!
那天她哭了,感到自己的感情付诸东流,感到被感情狠狠的愚弄了一次,彷佛可以听到命运的笑声!
就这样,和“岁月小站”的朋友们渐渐远离,终至失去连络,甚至连杜亚辞她也不曾再见过他。
她知道她是太偏激了,如果所有不完美的东西都不被准许存在,那么这个世界老早毁灭了!
她是学不会凯波的看破世情的,她更学不来杜亚辞那种对一切含笑以对的态度,他们说她是性情中人,说她是个看不开、参不透的傻瓜,那又如何?
她仍感到难过--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她奔了过去,正要拿起话筒的手又徒然的放下。
先听听是谁吧!
“喂!你好,我是房俐华,我现在不在家,请在哔声过后开始留言。哔--”
“阿俐!”阿V兴奋的声音传来:“你在不在?在的话赶快接电话--喂!到底在不在啦?还不赶快接!……真的不在?我在亚辞这边,听他说你终于又出现了,真不容易,消失了大半年也该是再出现的时候了,今晚我们都会在亚辞这里,你千万要到,大伙都会等你。”
这就是阿V,永远是一副潇洒、什么事也没有的模样,很多次,她被他的孩子气和世故老练所迷惑,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她微微一笑,叹了口气,要去吗?
去了又如何?大伙寒暄一番,仿佛开同学会一样,对着一群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的朋友,这会使她觉得开心、觉得回到从前了吗?
可以当做大伙不曾分开过吗?
“阿俐,你在吗?我是凯波。”
她毫不犹豫的按起电话。“在啊!而且心情不是普通的恶劣!”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刚刚到亚辞那边去了。”
凯波的声音充满同情,她比谁都清楚她那时候有多难过。“为什么要去?你已经大半年没再到那里去了,那时候你不是还发誓再也不去他们那里了?”
“我也不知道,”她叹门气。坐在地毯上仰望天花板,“也许是出于反射动作吧!那时候正好在那附近,那天在PUB遇到的邹烈又纠缠不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自然的带他到那里去了。”
“结果呢?”
“结果就是三分钟前接到阿V的电话,他们晚上在亚辞那里有个聚会。”
“你要去吗?”
“我不知道。”
凯波在电话线的另一端轻轻叹息。“还是舍不得?你每次都是这样,不怕更伤心吗?”
“就是因为怕,所以才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微微苦笑,手指把玩着电话线:“对着一群那样熟悉又陌生的朋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曾是我生活的重心啊!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劝你会有用吗?”
“说说看罗!”
“你是个不适合生活在群体中的人,短暂的快乐只会让你在清醒过来之后更难过,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没事就把心掏给人家看的!大部份人都比较擅于隐藏自己,可是那种情况你又无法忍受,你只会更难过而已!”
“我知道。”
“可是你又那么怕寂寞!”
阿俐干笑一声,在凯波的眼里,她几乎是透明的,没有任何事瞒得过她!
“找个和你一样的人谈恋爱。”
“你不怕到时候发生双尸命案?我们很可能会无聊得互相残杀!”
“总比你一个人伤心至死来得好。”
“你这是草营人命!”
凯波轻笑,“别人的死活我才不管,我只要你快乐就好了。”
她大笑。“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可怕的女人?你可真不是普通的偏心!”
“还好啦!比起你我算是温和的了。”
“那我到底要不要去?”
“真的我也不知道。”凯波叹息一声,“你的生活那么无聊,叫你不要去实在是太残忍了,可是看你伤痕累累的回来我更难过。”
“怎么活在个世界上这么辛苦?”她叹气。
古凯波沈默了好一会儿。“或许你去了会好一点,至少不会一直存有幻想。”
“你对他们的评估可真是差得可以!”
“不!亲爱的孩子,我只是比你了解这个世界而已。”
挂完凯波的电话,她无奈地苦笑,她真的还是个孩子吗?在商场上好歹混过几年,尔虞我诈的事情也看了不少,社会的黑暗面她会不了解吗?她对现实的残忍会还存有幻想吗?
对这个世界、对人性还怀有期待就是孩子气吗?
或者她只是躲在孩子的外衣里逃避世界?
她不知道,更糟的是,她并不想知道事实,不管外衣多么脆弱,至少可以使她不必直接暴露在阳光之下!
“你见过房俐华了?”钟司的表情是一迳的不可置信。“我连她的地址都没给你!”
“在台北没几户姓房的人家,很好找的。”
他更是讶异得合不拢嘴。“你居然会为她花这份心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邹烈耸耸肩,有些不自在。“我反正没事,穷极无聊吧!”
他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早知道她有那么人的魅力,我早八百年前就该叫你去找她了!”
邹烈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钟司半倚在办公桌上,俊逸的脸上含着笑意,“见到我们阿俐之时,你有什么感觉?”
“难缠。”
“还有呢?”
他斜睨他,“还想要什么?有没有天崩地裂?还是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钟司大笑。“若真的发生了这佯的事,我一定立刻去感谢佛祖、耶稣基督,膜拜圣母玛丽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