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风傻了一下,楞楞地间:"你说什么?"
"不敢承认!"她不屑地撇唇。"你这种人,连自己的感觉都不敢承认,有资格问我是什么人吗?胆小鬼。"
丁大风完全迷糊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与谁对话,谁讥笑,这种诡异场面太戏剧化,他真的完全无法理解。
"你出去。"
"什么?"
床上的女子猛然跳起来。"我叫你出去。"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股受伤、沮丧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只能无奈地垂下头,静静地转身。
"等一下。"她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丁大风。"他叹口气回答,想也懒得想这问题的合理性。说完,他直接走出病房,觉得自己像个受伤的疯子。
掌珠望着那扇关上的门,奇异的是她心里的愤怒竟然减低了不少,她开始陷入沉思。
那人都对这名叫"美俐"的女孩子很好,真的很好;她在他们的眼里看到她己许多年不曾见的温暖光芒——里面没有半点虚假、虚伪、勉强,只有货真价实的纯粹关心。
她当然不懂,这世上真有不求回报、不计报酬的关心。
啊,他们住哪里?桃花源?那种感情只在小说、电影里才存在。
但这让她有点好奇了。
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个平凡无奇、甚至有点丑陋的女孩子可以给他们什么?
她绝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没有目的的善意,那种事情接发生在小猫、小狗身上,但是——人?啊,不可能。
反正她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不是吗?
走下去看看吧。
看看那天,看看那高距天际的打算如何结束这恶意的玩笑,毕竟,得有棋手才能对打不是吗?
"亲爱的上帝,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奢求不应得的东西,我感到非常的羞愧,真的非常,非常的羞愧,请您原谅我。"美俐跪在床前的窗前喃喃地祈祷着,泪水再度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她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完全混乱的现实已教她招架不住。这曾是她梦想的一切,但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欢欣,只有无尽的内疚与羞愧。
"我知道我很可恶,但是求求您,让我们回复原来的身分吧,我发誓这一生再也不做这种可恶的奢求了,我发誓……"
轻轻被推开,美俐仍然毫无所觉地跪着。
老人在门口仁立了一会儿,对自己眼前所见所闻似乎全然不能理解。
"上帝啊,请您宽宏大量原谅我吧,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做坏事了,我发誓……"
"掌珠。"
美俐倒抽一口气,慌乱地回头。
方运生,掌珠的父亲,一个已略显句偻的老人缓缓地走进女儿的房间。灰暗的光线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更苍白嘘弱,甚至连脚步也有些不稳。
"啊……"美俐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地起身:"你……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方运生走到床前,掌珠穿着白色的睡袍——十多年来他第一次看到掌珠穿白睡袍。过去的日子,他的女儿总以奇异的服装挑战这个家里每个人的神经。
"你晚上吃得很少,也没说什么话,爸爸想来看看你……"
他勉强微笑,笑容真的有悲伤。面对自己的女儿,心里却不曲自主地感到恐惧。
"我只是不饿……"美俐很快擦去脸上所遗留的泪水。
"身体不舒服?"
"没有……"
运生不自觉地叹息。"伤口还痛不痛?"
父亲的慈爱……美俐的眼不由得再度感到一阵湿热。她的父母在很多年以前的一场火灾中双双过世,从小她便在阿姨的家中成长,而她的姨父已离家出走多年。十几年来她从未感受到父爱的温暖,但是眼前的老人却给了她这珍贵的感觉。而她何其可恶,竟掠夺这一切——这根本不属于她的一切。
"怎么了?"方运生有点紧张地看着女儿,她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这种反常的表现让他紧张。
"我没事……"却忍不住哽咽。"我只是……只是……"
方运生吓呆了!
掌珠哭了?
几天前,他的女儿还像恶魔附身的恐怖分子,现在她居然哭了。"掌珠……你怎么了?是不是不想看到我?没关系,爸爸现在就走……""
"不是这样的。"美俐连忙上前,她甚至没考虑半秒钟,扑通一声便跪在方运生面前;"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对您好抱歉……""
那一声声"抱歉"让方运生比什么都震愕,比什么都高兴,老天待他何其宽厚?竟把多年前那美丽可爱的女儿还给他了。
他老泪纵横,颤抖地抱住了女儿。"傻孩子,傻孩子,千万别这么说,是爸爸……是爸爸对不起你。"
"不是!不是这样!您不懂!我……"
"别说了。"方运生又哭又笑地紧抱住女儿。"反正那都已经过去了,我们父女俩以后又可以像过去一样生活在一起了,其它的都不重要,都不重要了。"
美俐的心里一震!
她不知道他们父女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从老人身上所感受到的痛苦竟是那么的强烈。
他显然完全误会她的意思了,与白天的男子一样误解了她的歉意与内疚。
美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荒唐的事实,她更不能残忍的让眼前的老人知道她根本不是他的女儿——那瘦的老人绝对无法承受真相的。
上帝啊,这是您对我的试炼吗?
美俐的眼不由得打向窗外,月色依然皎洁似水。
她无言地在心里轻叹息一声,将老人扶了起来。"爸爸"生涩的呼唤,却真心意。"很晚了,我扶你回房去休息吧。"
方运生带着泪水微笑,有些腼腆地一抹泪珠。"不用,不用,爸爸自己可以回去,你的伤才刚好,不要太累了。来,上床休息吧。"
她不能拒绝,只能乖乖地躺到床上,方运生几乎是颤抖右手替她盖好被子。
他凝视着女儿还带着瘀青的美丽脸庞,几乎无法压抑自己的激动。但他多怕,多怕自己会搞砸这一切。他绝不能冲动,不能惊吓了她,如果这是梦,他必得死命保护住这珍贵的梦。于是他只轻地揉揉女儿的发,沙哑地开口:"乖乖睡吧……掌珠,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美俐开口,但她实在不能再说什么了,只能哑然地低下眼,只能轻轻地说:"晚安,爸爸……"
"晚安……"
###
"赔偿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胡秘书斯文地托了托自己脸上的镜片。"二十万的即期支票已交给他们的厂长了。"
方学刚沉默地切着他的水煮蛋;他向来不喜欢胡秘书,这男人的心机太深沉,藏在眼镜下的眼晴总显得有所隐瞒,但他不能否认他办事的能力的确高强俐落。
胡秘书永远都在其他人一阵忙乱的时候还能井理有条的处理事情,或许正因为他这种有条不紊、极度冷静的应变能力才令他显得冷血。
"大家早。"方运生微笑着在餐厅前坐下来。今天早上他显得特别神采荚荚,似乎连花白的头发都变得乌黑起来。
"怎么一大早就在谈论公事?"
胡秘书有礼地替他拉开椅子。"董事长今天的心情很好啊,看起来很精神。"
"我的确很有精神,而且心情好得不得了。"方运生呵呵一笑:"周嫂,给我两套烧饼油条,还要小米粥和两个蛋。"
厨房的周嫂愣了一下,随即很高兴地点头。"好好好,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