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波无言地点点头。
她母亲是个十分传统善良的女人,辛苦了三十年,却很少听见她抱怨些什么,她仍笃信女人只要能够好好扮演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就会得到幸福。
可是凯波自己知道,她和母亲是不同的。她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太多人对她的宠溺,真是把她给宠坏了。
到现在她仍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传统的女人,但现在,她却不敢如此肯定了。
她会是个为了家庭付出一切的女人吗?
对于事业,她并没有什么大野心,却让自己的能力受到肯定。
对于爱情,她到现在都还在无知漂浮。
什么叫爱?
她会在对一切都还只是一片茫然无知的情况下将自己的一生丢入未知吗?
“喂?”
“请问是房俐华吗?”
“是,你是谁?”
“童天杰。”
正埋首于电脑中的阿俐抬起头来,好奇心大起,却仍假装无知:“童天杰,谁?”
“邵天琪的朋友。”
“喔,有何贵干?”
“我想找古凯波,能不能麻烦你给我她的电话?”
线路那端的声音彬彬有礼,几乎是不带半丝感情的,阿俐坐直身子,瞪着电话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和你素昧平生,我为什么要给你任何人的电话?”
“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是我很希望你能信任我没有任何恶意——”
“你会相信一个陌生人?”
话筒那端的童天杰沉默半晌,似乎知道她不会轻易交出电话,他的口气中已有些着急:“我在‘美心’餐厅驻唱,我们见过面的,所以——”
“你要凯波的电话做什么?”
“我想找她。”
阿俐把玩着电话线。
她的确没有资格扮演上帝,没有资格左右任何人的生命,但她却可以是那双推波助澜的手。
“给我个好理由,好让我把电话给你而不会良心不安。”
“我想认识她。”
“然后?”
“那要等到电话拨通之后才知道。”
“你和邵天琪是什么关系?”
“好朋友。”
阿俐想了一想,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将凯波的电话给他。
能找到她这里来显示他十分有诚心,听他的口吻也像个有诚意的人——
她要成为那双推波助澜的手吗?
“房小姐?”
“让我想一下吧。”她叹口气:“毕竟我也不了解你啊,给你电话,会不会到时候我成为那个罪魁祸首呢?这是个很难下的决定,或许我该先打个电话给凯波,也许由她自己下决定比较好。”
“如果让她来下决定的话,也许你连想成为罪魁祸首的机会都没有。”
“说的也是。”阿俐叹口气:“好吧——”挂上童天杰的电话,盯着话筒好久,有些迷惑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郑烈总说她太一意孤行了,老是以自己的主观意识去衡量许多客观的现实。她是这样的吗?真的不知道,这次,自己到底是对是错,十分茫然——
为什么要来?
这有违她自己一贯的原则,显得不够矜持,显得过于容易——
可是她来了,站在餐厅门口的路灯下,和第一次和童天杰见面的同一个地方,天气阴阴沉沉的,似乎快下雨了。
会下雨吗?
会和那天一样有个男人过来替她遮风挡雨吗?
下午他打了电话过来,十分有礼地邀请她吃晚餐,她犹豫了好久,却按奈不住心头的那一丝狂喜,答应了他,而现在她站在门口,再度怀疑自己的神智。
电话号码必是从阿俐那里知道的,他没有多说什么,仿佛他们早已相识多年似的。
那么自然,没有半丝造作,不由得不怀疑,他是否常常打电话给陌生女子邀请晚餐约会。
线路上他的声音和唱歌的声音十分神似,仍是具有撼人心扉的巨大磁力,有些不敢相信他会打电话给她,而更不敢相信的是,她居然会同意他的邀请。
如果阿俐现在正站在这里,诅咒着自己理智的失职,她必定会乐不可支的。
想想好笑,已是个二十多岁的都会女子了,却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自主行为,这是一向自诩理智的她吗?
不过是一顿晚餐,她不必付出什么,而他更不会因此而得到什么,为什么要让自己变得如此小家子气呢?
就这样说服自己吧。
她推开餐厅的门,里面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但不知怎么的,她却是忐忑不安地四下张望了一下,一种新生的感觉陌生得叫她想逃——
“古小姐?”童天杰含笑站在她的面前,依然是简单的打扮,却看得出他曾用心使他自己看起来更潇洒清爽一些——
“嗨,童先生。”
“我们的座位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入座了吗?”她无言地点点头,对这种尴尬不自然的情况感到痛恨,她为什么要来?
童天杰十分有礼地领她到位子上,替她拉开椅子,请她坐下,全然一个标准的绅士风度——
他和她心目中所想的他已有了出入。
“想吃点什么?”
“我不饿。”她歉然地朝他微笑,早已胃口尽失,为了某种莫名的理由,她只想赶紧逃离这里,逃离眼前这个看似熟悉,实际上却十分陌生的男子。
他竟理解似的点点头,点了两杯饮料。第一次在灯火下细细地审视眼前的女子,就是她了。
魂萦梦牵两个月,现在终于有机会把她看个清楚,看看她是否和自己心目中的想像一模一样。
然后他知道,这——
便是他爱上的女子。
人世间的爱情,有时候是这样定义的: 当你苦苦执着、努力追求,最后换来的总是伤心;可是往往就在那不经意地回眸看时,竟发现,爱情原来一直是紧随在自己身后的。
或许这说来有些虚无,但每个人的爱恋、每个人的深情,其实都是很不平凡的。
这世界上只有不存在的爱情,却没有平凡的恋曲。
她有些痴傻地瞪着电话筒,唇角不自觉地泛起淡淡的笑意。
理智?
所有的理智全已淹没在童天杰的双眼里,或许不会再出现了也说不定。
阿俐总爱说她是该死的太理智了,那么现在呢?
她的理智悉数阵亡,只剩下他磁性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践踏着她所有理智的尸体。
这就是恋爱了吧?
在隔离了旧日的伤痛之后,第一次,她承认自己谈恋爱了。曾经一度也会担心,自己似乎过于理智,所有的感情都沉淀在伤痛之中,不复生机;而现在,是那么清楚的知道,在踏入餐厅、看到童天杰的第一眼,命运便已注定无法改变。
可笑吗?
在过去,她会为了这些话感到不屑和可笑,可是现在她是笑了,却不是为了相同的理由,这次是为了:她终于再次恋爱了。
第四章
有些迷惑。
我的天使鱼不开心?而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它看起来十分忧虑,别笑我傻,你当我是神经病也好,当我是白痴也好,我只在乎我钟爱的天使鱼。
问过了鱼店老板,笑着摇摇头,告诉我,天使鱼是一种十分温驯的鱼儿,不像一般具有掠夺性的鱼会因为被困住而脾气暴躁。
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它当然不是暴躁,而是忧虑。
鱼也和人一样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吧?
就如同我一样,或者是因为它也察觉了我的烦躁而影响了它,这说来也好笑,可是我是真的认为也许我和我的鱼儿是心灵相通的。
当然这些话我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
人真的是最难懂的,永远不能要求自己的付出会有相同的回报,很多时候自己的付出给别人带来的只是困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