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仿佛念也念不完的罪状、恶行,终于由李汉亲口陈述完毕。
“好了,殷浩天、云向荣,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李汉威风凛凛地斜睨着被强压跪在地上的两人。
“我殷浩天问心无愧!”殷浩天以仅余的气力,不畏不惧地道。
“我云向荣无愧天地!”云向荣坦荡荡说出肺腑之言,他们在身陷大牢时,便知家中妻女、仆佣族人无一幸免于难。悲恨之余,他们也已知会有今日的下场。
“哼!’听了他们的话,李汉不屑地以鼻孔喷了喷气,连正眼都懒得瞧他们。唉!就这么解决掉两个心头大患,说话,他真有点儿不舍,该多逗着他们玩玩的。
李汉坐在主位扔下令牌,一旁的人便大声宣布。“行刑!”
“行刑”二字如同大捶用力捶进殷朔风的心口,将他震醒,他惊惶地看着刽子手扬起大刀,就要砍向父亲。
这一刻,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再也克制不了自己,冲上前去捍卫父亲。
似心有灵犀,父亲的眸光忽地向他射来,定定的看着他,他蓦然停下步伐,因为父亲看他的眼神中有着欣喜与拒绝……
父亲欣喜是因他仍活着,但却又拒绝他出现。因为只要他一出现,下一个死的人便会是他。
明白父亲对他的期待,他咬着牙缩回脚,即见父亲欣慰颔首,他吸着气硬是将颊上的泪水拭去,送父亲和云大人走这最后一程。
刀起刀落,红花飞散。殷朔风再也听不见四周的声响,只觉灵魂中洁净的某一部分被抽离了。
他浑浑噩噩地看着李汉领着大队人马,威风地离去。人群散了,只留下两名守卫顾着父亲和云大人的尸首,昔日与殷、云两府友好之人无一出现,父亲和云大人死得孤独,死得冤枉。
他静静等着,直到两名守卫照李汉先前的指示,将父亲和云大人的尸首草率拾起,丢到山里喂狼。
他一路偷偷跟着,不着痕迹,就怕会跟丢。那天,他无法将母亲与云夫人安葬,由着她们的尸首遭烈焰吞噬。可今日不!今日,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让父亲和云大人死得有尊严,不让狼叼走。
他极其有耐心地等着,等到那两人将父亲和云大人的尸首丢下、走远后,他这才由暗处现身。
“血债血偿!今日李汉杀我们一人,他日我便还他十人!”殷朔风的双眸射出怨恨。抚着父亲和云大人的尸首,对他们起誓。
立完誓后,他独自一人徒手开始挖掘泥土。他拼命挖,不在乎会花费多少气力、多少时间;不去管身上不住淌下的汗水,十指给挖出血来他也不觉得疼,因为他的心更疼、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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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破庙时,已月上中天,殷朔风一身狼狈,带了几颗馒头回来。破庙里一片黑暗,恍若无人,想到他将昊风与似水丢下一整天,不知他们会不会出了事?会不会被李汉给逮着?会不会被其他恶人给欺负!他提腿急忙奔了进去。
“昊风!昊风!”他轻声叫着弟弟的名字,不敢太大声,怕被旁人听到。
没有任何回应,四周除了虫鸣声外,别无其他,朔风焦急得冷汗涔涔湿了整个背,待他的双眼适应了黑暗,方才瞧见昊风紧抱着似水躲在黑暗中。
“昊风,是我,对不起,我回来了,你的肚子一定很饿,对不?来,吃个馒头。’朔风心感愧疚地拉开昊风怀里的似水,将馒头递给一言不发的昊风后,大掌探向似水的额际。似水已没有前些日子烧得那样厉害了,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也对似水感到抱歉与心疼,因为他们的身分不能让旁人得知,所以无法请大夫来为她看病,只能到药铺去抓药来让她喝,乞求上苍的帮忙,别将她的生命也给夺走。
昊风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馒头,再望向浑身是泥、十指是血的兄长,难过得流下泪来。
“爹呢?”过了这么多天,这是昊风头一次开口,他的语气不带任何希望,仿佛已能猜到朔风的答案。
“……昊风……”朔风一时百感交集。他一面欣喜于弟弟终于开口说话一事,一面却又苦恼于不知如何跟昊风说爹爹已死去的消息。
“哥,我们会不会死?”死亡与他们是如此接近,昊风已不知该怕还是该笑。
“不会的,我会保护你们,拼了命也不会让你们受到半点伤害。”朔风心痛地揽住昊风的肩头,许下承诺。
“爹死了、娘死了、云阿姨死了、何总管死了、春儿死了,已经死了好多好多的人,而现在似水又病了……”昊风他看不到未来,只看得见死亡,一条条死去的人命,多到令他数也数不清,被留下来的他们,可有活下去的本事?他感到茫然。
“我们不会死的!似水也会好起来,瞧,她现下脸色比昨天要好多了,不是吗?”现实正严苛地考验着他们,可朔风不想说丧气话来削减昊风的信心。
先前娘亲于匆忙间交给他的首饰,让他典当了些,可是当铺里的朝奉见他年幼可欺,巨极需银两,硬是将贵重的首饰说成是寻常的首饰,随便拿了几两银子就要打发他走。为了似水的病,也为了不招来更多的注意,他唯有忍气吞声,带着少得可怜的银子离开。他明白,娘亲其他的饰物进了当铺仍会有同样的下场,没有人会肯给他实在的价钱,这就是人性吧!
人善被人欺,这世间根本没有雪中送炭这回事,为了昊风和似水,他得想法子挣钱,否则娘所留下来的首饰,很快就会被他们耗用光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昊风仍不明白。他以为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谁知一夕之间,他那美好的世界全被打碎,他再也无法倚在娘亲怀中要赖,再也无法看见爹亲英姿焕发地骑在马背上,什么都没了,他们什么都没了。
“因为贪婪。”朔风咬牙切齿道。
“哥,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所发生的事……”惨遭灭门一事已深刻地刻划在昊风的心底。
“那就别忘。”朔风拍拍昊风的肩。
“嗯。”昊风流着泪用力点头,他再次瞧着兄长那双带泥带血的手。“哥,你的手……”
“我没事,你放心。”朔风淡淡带过,再次测了测似水额上的温度,拧了手巾附在她额上好降温。
“似水她一直都没醒来,可是她一直作着噩梦,直嚷着要娘……”昊风小声道,虽然先前他受过极大的惊吓,整个人不言不语,可是哥哥交代他的话,他完全照办,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似水,直到哥哥回来为止。
“辛苦你了,昊风。”
“不辛苦,我一点都不辛苦,只要似水快些好起来就好。”昊风用力摇首。
“是啊?希望她能快些好起来。”说这话的同时,他的心宛如被一把刀用力刨挖过。她再这样病下去,恐怕会撑不过去,朔风怕连她都会失去,只能拼命乞求上苍别对他这样残忍。他已经失去太多,承受不起再次的失去。
他不舍地抚着苍白而毫无血色的热烫小脸,本是无忧无虑的他们,再怎么也料不到会遭逢此次大难。
“爹……娘……”昏迷的似水不住发出梦呓,她痛苦地皱着小脸。上一瞬间,她瞧见自己正爱娇的在爹娘身边撒娇,下一瞬间便见爹娘头身分家,再也无法亲亲爱爱地抱着地、宠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