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用力的咀嚼第二颗果子,一边不清不楚的向残婆婆报告今天的行踪,纵使他知道残婆婆听不到他的话更不可能有所回应。
「所以呀!」只见宋微儿在房内蹦蹦跳跳,忙得煞有其事,「阿伯要我明儿个到他那里拿米菜,他还说要烤一只鸡给我带回来哦!」话一说完,又啦啦啦地哼唱起来。
阿伯是他从小到大,除了残婆婆之外,见过的第二个人,经常进城为他们带回好吃的东西;所以只要宋微儿一遇上阿伯,就会连着好几天都快乐得不得了。
「微……微儿……」
屋内突然在他童稚的声音之外,又响起了另一道喑哑的嗓音。
宋微儿噤声,回头望了望床上的残婆婆。然后耸耸肩,又摇摇头。不可能,残婆婆已经好久好久好久,不知道有多久的久没有说过话了,怎么可能突又叫他的名字呢?他偷喝了要喂食残婆婆的果汁一口,「残婆婆,马上就弄吃的给你吃了!」
「微儿……过来,残婆婆有话……」
「残婆婆……」宋微儿瞪大了眼,真的是残婆婆在说话耶!他开心的一跳就跳到残婆婆床前,手上木碗里的果汁跟着溢出一大半。「残婆婆,你怎么又会说话了呢?你饿不饿,微儿喂你吃……」
「微儿……认真听残婆婆每一句话……」尊冰想举手阻止宋微儿喂食的动作,但力不从心,她的四肢早在五年前全残,萎缩得只余小截。
「残婆婆,微儿会很听话的……」宋微儿跪直了身子,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从碗里可口的汁液转移至残婆婆身上,要不然残婆婆若生气,可能又不跟他说话了。
尊冰黯然叹了口气。
十四年前,她执意将宋微儿带来这里,究竟是对是错?
梁胜觉说得对,即使避了难,被废五官、残四肢的她,如何教养宋微儿?!
所幸,五年前她全残,成了个活死人时,宋微儿已凭本能有了一套谋生的方法,至于认祖归宗,以及学习富贵人家该有的知识礼仪,就靠梁胜觉了……
因此,不能再拖下去了。她自知时日已到,在完全丧失意识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求助信号,只求有人能代她将宋徽儿送回过去。
她想都没想到在临走前一刻还能有机会向微儿交代事情——是回光返照吧!
「微儿……记住,你姓宋……」
「信宋?宋是什么啊?婆婆,为什么要相信宋呢?」宋微儿搔着头,听不懂残婆婆在说什么。
「微儿……宋微儿,是你的名字……宋,是你的姓……」
「名宇?我知道、我知道!每个人都有名宇嘛!我叫微儿呀!」宋微儿摇着残婆婆的手,「可是,婆婆,什么我信宋呀?我不懂——」
唉……这就是尊冰所担心的事。
这些年来他们隐居林间,顶多与一位不追问他们来历且常常帮助、照顾他们的中年人有所来往;为的是不让宋微儿受到这未来世界的任何影响。但,尊冰因为身体的关系,无法授予宋徽儿一些生活常识;使得宋微儿除了谋求温饱的本能外,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所以尊冰只希望,宋微儿一旦回到过去,能够尽早与梁胜觉相遇……
「微儿,你不要多问,仔细听残婆婆说话……」
「哦!」宋微儿望着那碗果汁,咽了一大口口水,「可是残婆婆,你真的不想先喝果汁吗?」
「微儿!」尊冰微斥,深喘了几口气后,说:「你自己喝了吧-.」留着果汁,只怕宋微儿精神完全无法集中。
「哦!」宋微儿赶忙一口喝了果汁,同时舔舔碗底,并舔净唇边四周。
「微儿……」尊冰皱了皱眉,心头一阵紧缩。没有时间了……「微儿,残婆婆告诉过你好几回了,我们是不属于这里的人……」
「会有人来带我们回到过去……」宋微儿仰头打个大哈欠;一日一吃饱就想睡了。
「打开柜子,最底层有一个小箱子……」
「那个婆婆绝不让我碰的箱子?」一提起那个箱子,宋微儿精神就来了。小时候贪玩想偷看箱里的东西,总会挨残婆婆一顿打;后来残婆婆躺在床上,怎么都爬不起来的时候,他就更不敢碰那个箱子了,他怕残婆婆知道的话,会更生气,会病得更重……
宋微儿拿着箱子回到木床前。「我拿来了,残婆婆。」
「打开它……」尊冰愈来愈气虚,元神几乎已无法控制。
宋微儿满怀期待的打开箱子。他想过很多回这箱里放的会是什么东西;当然,他最最希望箱里有残婆婆藏着的好吃的食物,可是
「这是什么?」一条红色的线,绑着蓝色的圈圈,还有一件好柔好软的衣服——
「把玉环链子戴在脖子上……换上这件糯裙:….」
「残婆婆!」宋微儿把衣衫摊开来看,「这是女孩儿的衣服哪!」
「没错……微儿……其实你是……」
宋微儿抢过话:「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穿女生的衣服?」男孩子要有骨气!这是阿伯教他的。
「微儿……」
当初尊冰执意要宋自正向外宣称宋微儿是个男孩,为的就是让宋微儿在多年后,以女娃儿姿态回到过去,能完全避开文易谋等人的杀害。只是没料到,她一直没有机会向宋微儿说明一切,以至于宋微儿以为自己是个男孩。
这……教她在这危急当头,怎么向宋徽儿说明呢?
一切都乱了章法了!
过去的世界——她们的家乡——如令又是怎样一番局面呢?
来到这里的第二年,尊冰丧失了预知的能力。依当时的情况推断,文易谋的叛变未必能成功;只是,梁胜觉依然受圣上信任吗?是否也遭文易谋的陷害了?如果真的这样,微儿能回去吗?但是,她更不能让微儿单独留在这世上……天啊!自小她从未为自己所赋异能而开心过,如今她却恨透了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帮不了夫君及姊姊,还自夸会好好保护微儿……
冒险来未来世界避难……她实在太独断独行了!
「残婆婆……」见残婆婆许久默默不语,宋微儿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可是真的嘛!堂堂男子汉,怎么可以穿女装呢?
「微儿,将链子戴上……」尊冰无力多言,只求微儿能与梁胜觉早日相遇,让梁胜觉请人教她女孩儿家该懂的东西;只是……梁胜觉似乎也不知微儿是个女孩儿呀……
宋微儿迅速戴上玉环链子。好漂亮的蓝色圈圈,我喜欢!「戴上了!」
「记住……」尊冰肩头猛地抽搐了一大下!她强镇住气,告诉自己,还有要事未交代!「这链子叫蓝凰玉环……别轻易示人……」
宋微儿皱着鼻在心底念着「蓝凰玉环」不下十数次,忍不住嘀咕道:「圈圈也有名字?真难记!」
「除非……除……」突地自胃里涌出一阵酸恶……来了!最后的折磨——腐五脏六腑、断筋脉、绝意识……「除非遇见梁胜觉……记住……去找梁……胜……胜……」
「找什么?找什么?」听着残婆婆痛苦的口气,宋微儿跟着紧张起来,东张西望。
「你……还有个哥哥……」尊冰紧咬住下唇,不愿痛呼出声!「墨……墨……」
「墨、墨!」宋微儿紧张的跳了起来,「残婆婆,你要微儿帮你磨墨,是不是?」
「微……啊……」尊冰最后知觉,是腑脏全移了位,猛力撞击在一起的一阵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