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放肆!”
他笑,她觉得那笑容很残酷很无情,很满不在乎的。
“我有权力放肆,我有本事放肆。”他说。
金凤昂起下巴。“好,本宫什么都依你。”她威严如女神般地凝视他。“到最后你若治不好我,我就杀你。”
慕容别岳还是微笑,迎视她火焰一般强悍的美眸。心底有个声音提醒着他──不要惹她,不要招惹这个美丽凶悍的小东西……
可是,来不及了。他大掌覆着那纤瘦的手臂,掌心感受到那些密密的扎痕,感受到那些针仿佛也插痛了他自己,或许是身为医者对病人的垂怜,他垂眼以一种温柔的目光俯视她强悍的眼眸。
“我会治好你。”
听见这句坚定的承诺,金凤眼眶不知怎地热了。
漫长岁月的无助和惶恐彷徨,无止尽的煎熬,死亡阴影的凌迟,这一刻,他却以黝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瞳俯望她,如神般告诉她──
我会治好你。
金凤怔怔地朦胧了视线,在这个俊尔自负的男人俯望下,她看见自己重生的曙光。
他离开前,她即时又问了他一句。
“你……有没有闻到血腥味?”她身上的血腥味。梦里无数人声残酷且凶恶的指责她的血腥味。她知道他不会说谎,他不怕她,所以她愈发在乎地想问他。
慕容别岳潇洒地伫立她面前,世故而内敛的眼直视她。
她看起来一副像是很想听他回答,却又害怕听到答案的模样。那一双漾着水的眸子无助地望着他,丰润的唇抿着,仿佛抿住的是一颗脆弱的心。他真不明白,前一刻她还气焰高张,下一刻却又楚楚可怜。
“没有。”他果断道。看见她先是一怔,继而紧绷的肩膀缓缓垂下,像是松了多大一口气似地。
然后他转身走了,这座戒备森严的皇宫竟任由着他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地。
金凤望着他潇洒的背影,浅灰色衫子在灯下消失,旋即消失在华丽的寝殿外。她怀疑世上还有什么能困得住他?他没有翅膀,但她觉得他甚至比鸟还自由。
她忘了问他的名字,她低下脸咬指,有些懊恼忘了问他名字。
第三章
蓝天艳阳底下,金色纱袍刺眼炫目,如一冽极其流利的风。
桃儿和几名太监追着公主疾走的身影,她一语不发往梅妃寝宫闯。说是冷宫也不为过,那儿是皇上早已遗忘的地方。
桃儿不解公主为何忽地往那儿去,连给她时间通报都不许。
凤公主凛着脸,穿越宫门,女婢一见着公主,纷纷慌了,奔过来行礼,有的赶着去里面通报。
“公主,请留步,奴婢去请王妃──”
“让开!”金凤眼一横,叱道。“全都不准动,留在这。”她冷觑那一群慌张女婢。她心底有主意,脸上表情平静。
桃儿不解,轻声同公主劝道:“公主,还是让她们先进去报一声吧?”这是应该的礼节,没想到话才出口,公主便严厉地瞪了过来,教她立即住了口。
凤公主迈开步伐直直往寝殿闯,一群奴仆赶忙追上去。
王妃的侍女们在她身后急嚷:“公主?公主?”见喊不住那尊贵傲慢的身影,侍女们又纷纷改口呼嚷──
“凤公主驾到、凤公主──”
“砰”的一声,金凤猝然推开寝殿厚重大门。门开了,她斜斜立在门中央,冷冷的撇着红唇迎视眼前的景象。
桃儿则是大大地抽了口气,瞪大了眼睛。
殿上,那张华丽大床,砰咚一声,一个没穿衣服的老男人跌下来。然后,另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揽被企图亡羊补牢地遮掩赤条条的身体,一阵手忙脚乱、夹杂着无数声惊呼。
那老男人赤身露体恁地狼狈,慌乱地抓着压在被下的衣服,随即又发现衣服被床上女人的身体压住了,于是一边抽一边哭嚷,一边颤抖一边啜泣,动作活像是个愚蠢稚子。
“公主……公主……”他颤抖着好不容易抽出衣服,又抖得不及穿好。“公主饶……饶命……”
凤公主静静地看着他,声音很轻,但却非常之清楚。“桃儿,把我的眼遮住。”桃儿喔了一声,立即上前伸出双手将公主美丽的眼捂住了。金凤冷声道:“我不想他脏了我的眼。”随即又说:“我数到三,你松手,要是他还没穿好衣服,哪儿还没套上,就命人往哪儿砍。”
男人大叫:“公主啊──”
“一!”
“不要啊、公主……”他慌急得扎不住衣服。
“二!”
“饶命啊,公主……”
“三!”桃儿松手,那男人已经吓得几乎要尿裤子了,讨饶地扑倒在地上。
凤公主瞧了瞧床上那吓呆了的梅妃,然后又继续睥睨地俯视趴在地上膜拜求饶的男人。她没有生气,她的声音很平静。真正拥有权力的人不需要发怒,她淡漠地下令──
“来人。”
后头跟来的太监上前听令。
“把段太医拉下去斩了。”
段太医浑身一颤,眼泪直喷。“公主、饶奴才吧,公主啊……”他爬过去仰望公主高高在上的表情。可怜兮兮地哀求:“公主,奴才知错,您放奴才一条生路吧!”
金凤俯视他,爽快道:“好吧。”
太医一喜,忙跪拜。“多谢公主,多谢公主!”但听公主转而向太监吩咐──
“改成宫刑好了。”
宫刑?这下眼泪不只是喷,简直是“天女散花”了。“不要啊,公主……求您啊,小的给您磕头,公主……”呜呜……命根子给切了还得了。
一本册子摔到他面前,他怔怔地抬头望住公主,望住她雪白脸庞,望住那对绝美的眼眸。
她俯视他,丰唇微噘,垂下眼,淡淡抛下话来。“明日,照着册子行事,本宫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段太医一听不用死了,欣喜若狂地忙抓过册子翻开看,眼一瞠,张大的嘴好久都合不上,半晌才找回了声音。
“这……您这不等于杀了奴才么?”
凤公主听了,只是微笑。她很少笑,笑的时候往往不是因为开心,而是为那一份高高在上的权力,为那种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而笑。她才十六岁,就已经非常习惯尊贵的身分赋予她的权力和地位。她望着太医,止住了笑。“你一定得按着册子办事。”
“可是……”不可能啊,真的不行啊,这会乱了整个皇宫,甚至得罪圣上,这……他哪有那个胆?
“段太医,你没第二条路。”
“公主──”他匍匐着跪至她足边,瞻仰那丝绸裙摆。仰望她年轻而娇贵的脸容。“奴才、奴才真的不行啊!”忽然他惊骇地住了口。因为公主的表情变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缓了眼眉,只是慢慢地凝起眼眸,那不悦的神情已经露了出来。这细微的动作已经吓坏他,他忙改口:“奴才尽力,奴才一定尽力!”他怕了,真的怕了。公主很少责罚他们,但谁都明了凤公主的脾气是不鸣则已,一鸣即惊人啊!他低下头根本没胆和那双严厉的眼睛对视。
顶上,那骄傲的声音放话。“桃儿,我们走。”
底下婢仆恭送她倨傲的背影。
“送凤公主!”
※ ※ ※
是夜,桃儿帮公主梳发。
整座皇城就只有桃儿和公主最亲,她已经听过了公主的打算,心底十分担心。
“毕竟那男子是个什么来历没人知道,公主,您跟他走太冒险了!”
金凤忽然像个孩子般,转身抱住大她三岁的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