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金凤瞳孔一缩,心坎蓦地一震。不,怎可轻饶他,他骗她啊!他骗得她好苦!怎么可以饶他?可是,这一刹他的话猝然教她冰封的心瞬间融化,打心坎深处融化,融得一塌糊涂……她不知该如何应付这样软弱的慕容别岳。
他求她?是的,他真的求她。那紧绷的声音,是如何的心急如焚,如何哀怨。
终于她静下来,她停止挣扎。
慕容别岳起身,看着她,目光清亮如刀,但非常温柔。“我必须在番兵追来前,拔出箭。”
金凤没有阻挠,只是怔怔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永远那么俊朗得让她心动的男人。她的伤处一片灼热,怒焰熄灭的那一刹她的体力仿佛也用尽了,她开始真切的意识到痛,真的很痛。
这一次,就像他们曾有的那一次,他为她治病的那一次。她温柔地看他又再抽出他怀中那一把短刀,银色刀鞘被他跩开,露出一片银芒,亮进她眸的深处,亮进她心坎深处。
慕容别岳眸光一冷,张唇抿住那把刀。他必须非常小心、非常冷静,处理她胸上那几乎快要透过心窝的伤。他咬着刀,俯身沉稳地将随身药粉撒上她伤处。登时听她痛得喘息,她那痛的呼声揪紧他的心,他眸色越发冷冽。已经没时间烹胡麻散,她势必得承受那利刃割体赤裸裸的痛,他绝不能分心,他绝不能手软。他取刀,抵在箭没处。刀尖抵着她雪肤,冷汗却淌落他面颊,他垂眼注视着刀尖抵在那血红的肤上。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他握着刀柄,竟然……微微颤抖起来,怎么回事?他颤抖的快要握不稳刀。他竟会害怕,怕她将受的苦,将捱的痛,他不能冷静,他冷静不下来,他没法冷静割开她肌肤……思绪混乱起来,只是忧惧的想像着她会有多疼,怕她痛,那惯常冷静自负的黑眸,一瞬间灰了。他望着那残酷的伤,他的眼眶刺痛灼热。这一刹他竟颤得无法下手。他心动了,他的刀势于是软弱了。
金凤全看进眼底,他……怎么……他为什么……她看着冷汗淌落他英俊的眉,淌落……他泛青了的脸。
忽然间她明白了他的犹豫是为着什么,他心疼她,他怕她痛!这明白的刹那,她喉咙呕出一口酸。她红了眼,这是多么温暖的领悟。
“你……快动手。”她轻轻地、轻轻地对他吐出这么一句。“救我……”
怵然,刀尖刺入肌肤,同时,他狠声道:“我爱你,凤──”
我爱你,凤……
刀已经尖锐的尖锐的划入她柔软的柔软的肤内。
我爱你,凤……
痛与他的爱意同时爆发!
金凤睁眸,他的告白比那把刀划出的痛更尖锐,尖锐地穿透她心坎,像汹涌的海潮一瞬间将她淹没……覆雪的心真的彻底地融了,泪水氾上眼梢。
金凤虚弱的凝视着他,朦胧中看那箭抽出她的身体,凝视他取出针线小心翼翼地、专注地俯身帮她一针一针地缝合伤口,那满含爱意的、温柔的俯注的目光,仿佛他亦一针一针将她破碎的心缝合。
金凤有些忧疑,却不敢开口问他,真的吗?是真的吗?他说他爱她?还是……只是为了安抚重伤的她?她不敢问,也虚弱的没有力气问。
她看着他专注地缝合伤口,每一针都痛得扎在她肤上,她一如当初那样忍着,忍着没喊痛。
忽然,她眸光一凛,看见他身后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列番兵缓缓潜入。金凤心惊,正要开口,他沉声制止。“嘘──”他已经发现了,可是他一脸平静,恍若无事,只专注在她伤口上。再五针,再五针就好了。“不要动。”他低声命令她。
金凤震惊地瞪大眼眸,看番兵朝他扬刀,他没有动没有躲闪,他也不能动不能闪,她的伤势太重绝不能拖延,于是他还是坚持着专注地缝完她的伤口。
那刀猝然劈落,金凤惊得大声抽气,慕容别岳忙按住她肩头。“别动!”他艰难地缝上最后一针,同时,硬是挨上那一刀,刀势猛地砍入他的肩膀,鲜血猝然喷红她的眼,不──
慕容别岳很稳很稳地立着,稳稳地挨上那一刀。
“不……”金凤吓坏了,看他犹镇定收了那最后一针,他为什么不躲?就为了她?眼泪冲出她的眼眶,他的血濡湿她惊惶的脸,她恐惧地看那番兵又再一次扬起刀。“不!”
慕容别岳青着脸,将线咬断。刀落那刹,他一个偏身,旋身,比刀更快的将针插上那人喉口,他冷眸以对,声音很轻,可是很有力量──
“还有第二次吗?”他冷道。
那人喉上扎着利针,不敢动,同伙的番兵亦不敢妄动。
那柄利针就这么插在他喉处,慕容别岳冷冷淡淡地开口。
“这地方,一旦透气,神仙也难救。”
那群人惶恐地退了,仓皇而狼狈地被那中了一刀,还镇定得恍若无事的慕容别岳给吓退了。
慕容别岳回身注视金凤,金凤惊惶地望着他染满血的臂膀,看见他的血比见着自己的血更教她惊骇。“你……你受伤了……”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她脸色刷白,蓦地晕了过去。
尾声
失血过多,让金凤陷入沉沉梦底,她睡熟了,睡深了,睡得昏迷。就在她昏迷中,慕容别岳悄悄抱着她离开已然被发现的客栈,藉着夜色的掩护,平安地返回他与抱禧在城内的住处。
恍惚中,一双有力的臂膀不时将她紧紧牢牢护在壮阔胸前,他的呼息沉稳有力,那规律起伏的胸膛,令得她安稳地沉沉昏睡许久。
她睡了非常非常久,胸前的伤仿佛渐渐不那么痛了。
一双忧虑的关爱的眼,一直牢牢守着她苍白的脸,守了足足两天两夜。
当她苏醒犹恍惚之际,隐约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师父,药水熬成这样行了吗?”
是谁?这个声音?好熟!
“师父,那我搁在这里喽!”那声音很干净很好听。“小师妹没事了吧?”
是抱禧吧?是他!
金凤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异常沉重。她呻吟着,听见门扉关上的声音,还有绞水的声音。
床铺忽地一陷,有人坐了上来,同时轻柔地掀开她胸前衣领,伤处忽尔一阵冰凉。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朦胧的视线,看见一个男人正专注地俯身帮她擦拭伤口。
金凤缄默,缄默地望着他,视线逐渐清晰,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那么淡漠、那么遥远;而此刻那专注帮她拭伤的表情却是那么深情,深情得让她看得好心悸,连出声喊他都舍不得。仿佛是感觉到她的凝注,慕容别岳转过脸来,那黝黑深邃的眸光投注到她脸上。
“……”他本想开口说话,然而,当那幽美的眼瞳和他对望时,这一刹,他忽然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金凤看着他清朗的一双眸子,还看了一眼他受伤的右肩。千言万语,千头万绪,这一刹,仿佛说什么都多余了。
夜阑静,烛焰闪烁,他们缄默的凝视彼此,仿佛置身梦寐。
许久之后,慕容别岳终于先开口,他凛容,眼眸沈敛,极极认真,肃然地道:“你……还气我么?”他问她,问得有一点惶恐,有一点过分的小心。
凤公主没答腔,她眨眨眼,双瞳漾水,雾气湿润。
他倾过身来,用一种很温柔的目光望住她。他很温柔的伸手轻轻拂去她腮畔银发,在他温柔掌中,她又眨了眨眼,眨出了莹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