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影响我和柯梦南的见面,我们几乎天天都要抽时间在一块儿谈谈,走走,玩玩。尤其因为暑假里他要去受军训,我们即将面临小别的局面,所以我们就更珍惜我们可以相聚的时间了。日子里是掺和着蜜的,说不出来有多甜,说不出来有多喜悦。我们沉浸在一种幸福的浪潮里,载沉载浮,悠游自在,把许多我们身外的事都忘了,把世界和宇宙也都忘了。
许久没有见到怀冰他们,也没有人来通知我聚会的时间,我呢,在忙碌的功课中,在恋爱的幸福里,也无暇主动的去和他们联络。因此,我好久都没有大家的消息,直到有一天,怀冰突然气急败坏的来找我:“蓝采,你知不知道祖望出了事?”
“怎么?”我惊愕的问。
“他喝醉了酒,骑着自行车,从淡水河堤上翻到堤底下去,摔断了一条腿!”“什么?”我大惊:“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两天以前,现在在××医院。”
“你去看过他没有?”
“没有,我正来找你一起去。”
“等我一下。”
我跑进去和妈妈说了一声,立即走了出来。我和怀冰一面走向公共汽车站,一面谈着。我问:“祖望从不喝酒的,怎么会去喝酒呢?而且,他一向做任何事都是小心翼翼的,会骑着自行车翻下河堤,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假如是无事忙或者三剑客,都还有可能,祖望怎会如此糊涂?”
“还不是受了刺激!祖望就是那么傻里傻气的!”
“你是说彤云?”我问。
怀冰点了点头,叹口气说:“有那么傻的姐姐,又有那么傻的爱人!”
“你是什么意思?”我怔了一下。
“彤云完全是为了紫云,你看不出来吗?蓝采?她对妹妹的感情好到连爱人都要相让,结果,祖望却受不了她的拒绝,一个人跑去喝酒,当晚就出了事!”
“我不认为彤云完全是为了紫云,”我说:“彤云不会那么傻,爱情又不是糖果或玩具,可以送给别人的!”
“事实是如此!”怀冰说:“我问你,假若你的一个亲密到极点的好友,也爱上了柯梦南,你会让吗?”
我望着怀冰。
“不!”我说:“绝不可能!你呢?你会让掉谷风吗?”
她想了想,也摇摇头。
“所以,”她说:“我们都没有彤云伟大。”
“不能这么说,”我不赞同的说:“你忽略了人性,彤云这么做是不合理的,如果这其中没有别的隐情,彤云就是个大傻瓜!”
“人有的时候就是很傻的。”
“但是,彤云是个聪明人。”
“就因为是聪明人,才会做傻事呢!”
我愣了愣,怀冰这句话仿佛哲理很深,粗听很不合理,仔细一想,却有她的道理在。我不说话了,我们默默的走向车站,我心里恍惚不定的想着,我们这一群人都不笨,都是聪明人,是不是也都会做些傻事呢?
我们到了医院,祖望住的是二等病房,一间房间两个床位,但是另一个床位空着,所以就等于是一个人一间。我们去的时候,谷风已经先在那儿了,无事忙和水孩儿也在,另外,就是彤云和紫云姐妹。祖望的父母反而不在,大概因为我们人多,他们又要上班,就不来了。我们一进去,就把一间小房间挤得满满的了。
祖望躺在床上,腿已经上了石膏,头也绑了纱布,手臂上也缠着绷带,看样子这一跤摔得非常厉害。好在没有脑震荡什么的,他的眼睛大大的睁着,神志十分清醒。
“瞧!又来了两个!”无事忙看到我们就嚷着:“祖望,你简直门庭若市呢!刚刚一个护士小姐抓着我问,你是不是交游满天下,怎么朋友川流不断的!”
我们走到床边上,我问:“怎么搞的?祖望?”
祖望苦笑了一下,笑得凄凉,笑得苦涩。
“天太黑,我看不清楚路。”他低声说。
紫云坐在床沿上,痴痴的望着祖望,听到这句话,她眼圈陡的一红,忍不住的说:“什么天太黑?好好的去喝酒,又不会喝,自己找罪受吗!何苦呢?”
她的眼睛闭了闭,再扬起睫毛时,已经满眶泪水,祖望注视着她,他的脸色变了,用牙齿轻轻的咬了咬嘴唇,他的眼光温柔的停在她的脸上。然后,他拍了拍她放在床沿上的手,像安慰孩子似的说:“我根本没什么关系,紫云,我很快就会好的,真的,紫云。”
经他这样一安慰,紫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她猛然间扑倒在他床边上,“哇”的大哭了起来,哭得好伤心好伤心,似乎把她所有的痴情,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焦虑和担忧,都藉这一哭而发泄无遗了。祖望大大的动了容,费力的支起了身子,他抚摩着她的头发,一叠连声的说:“怎么了?怎么了?紫云?我真的没什么呀,你看,我只不过伤了点皮肉呀!噢,紫云!”
他的手揽住了她的头,眼眶也不由自主的湿润了。彤云站在床边上,目睹这一幕,也不住的用手擦着眼泪,但是她的唇边带着笑,分不出是喜悦还是悲哀。然后,我们忽然醒悟到应该退出这间房间了,我对怀冰和水孩儿使了个眼色,拉着彤云、谷风、和无事忙,一起悄悄的退出了房间,留下紫云和祖望,让他们好好的哭一哭,好好的诉一诉。无事忙为他们关上了房门,站在门口说:“我要守在这儿,帮他们挡驾别的客人。”
一个护士被哭声引来了,急冲冲的要冲进病房里去,无事忙一把拦在前面,笑着说:“别去,小姐,里面没事!”
“有人哭呢!”护士小姐说。
“你没听过哭声吗?”无事忙笑着问:“别去打断她,这眼泪是可以治伤口的,比你们的特效药还好!”
那护士莫名其妙的望着我们,摇了摇头,又莫名其妙的走开了。我们大家彼此对望了一下,都禁不住的微笑了起来。
我拉了拉彤云的袖子,低低的说:“我要审你,彤云。”
我和她离开了大伙,走下医院的楼梯,来到医院前的大花园里,站在喷水池前,我说:“你想做圣人吗?彤云?”
“想做凡人。”她说,安安静静的望着水池中的荷叶。
“你真不爱祖望?”
“我告诉过你。”
“你确定?你不会弄错自己的感情?”
她抬起头来,深深的望着我,好一会儿,她说:“最起码,我没有紫云那么爱他,我对他的感情早就不忠实了。”
“我不懂。”我说。
“我告诉你吧,”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确实跟祖望好过一阵,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想,我会爱上他的,会跟他结婚,会跟他过一辈子。可是,当有个男孩子闯进来的时候,我马上就变了。这证明我对祖望的感情没有生根,也禁不起考验。而紫云不同,她从高中的时候起,眼睛里就只有祖望一个人,从没有对其他任何一个男孩子动过一点点心。所以,她才是祖望所该爱的人,她才是能给祖望幸福的人。你懂了吗?蓝采?”
“还是不太懂,”我凝视她,她的眼光热情而坦白。“你是说,你和另外一个人恋爱了?”
“不是我和另外一个人恋爱了,是我爱上了另外一个人,但是,这已经是过去了。”
“圈圈外的?”
“圈圈里的。”
“谁?”
“你难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