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蓝转动着眼珠,微蹙着眉头,倏然间有些明白了。
“韶青,”她低喊:“你是不是要告诉我……”
“不是!”韶青飞快的说:“我想,阿黎喜欢我们两个!他已经被蛇咬过一次,所以,他什么都很慎重!他曾经想为了报复而追求你,又觉得非常卑鄙……”
“你怎么知道?”“他告诉我的!”“哦。”“他一直在冷眼旁观,他也一直知道一件事,你始终忘不掉阿奇,这使他很愤怒,也很感伤。但是,这种愤怒和感伤并不出于爱情,而出于他对萧家的仇恨……”
“你怎么知道?”她又插嘴。
“他和我谈过。”“哦!”“今天下午,是一个转折点,他重新见到祝采薇,又亲耳听到你对他示爱……”“我对他示爱?”迎蓝惊呼着。
“是的。你问他爱不爱你?要不要你?数任何男人来说,这两句话都是最动听的句子……”
“噢!”迎蓝失神的呼出一口气来,呆呆的瞪着韶青。韶青也不再说话,只呆呆的瞪着迎蓝。两个女孩彼此默默相对,好久好久,谁都不说话。然后,迎蓝终于把胳膊一张,把韶青的头紧拥胸前,骤然哭了起来:
“傻瓜!”她又哭又骂:“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情如姐妹,无话不谈,你为什么不对我直说?”
“我不敢。”韶青啜泣着。“你一直是主角,我是配角,我在等待……但是,我害怕了!我真的害怕了!迎蓝,你并不爱黎之伟,你睡梦中从没叫过黎之伟的名字,你只是打喷嚏──阿奇,阿奇!我了解你,比了解任何人都清楚……不过,这都是废话,我只请求你──把黎之伟让给我,好不好?”
迎蓝搂紧了她,呜咽着说:
“我不用让,你自己该看得很清楚,黎之伟对你的班表比我还熟,他和你谈的话比我的深入,他的性格粗犷豪迈,他需要一个温存、善解人意,而且很女性的人来体贴他,我倔强好胜,口齿锋利,得理不饶人,我实在不适合他,如果我和阿黎真的结婚了,他是出于报复,我是出于赌气,结果,我们的婚姻会成为一个大大的悲剧……韶青,你早就该告诉我,免得阿黎也夹在我们当中,不敢对你表白!我真后悔我下午说了那句话,不过,我很容易解释清楚,今天下午,我是受了刺激……”她咽住了。“什么刺激?”她追问。
迎蓝握紧了韶青的手。
“阿奇,他……他……他快结婚了。”
“什么?”“真的。我看了那女孩的照片,比我漂亮了一千倍,绝不夸张。是个中外混血,脸孔是脸孔,身材是身材!你知道,像阿奇那种男人,是耐不住寂寞的。何况,我对他又那么,那么,那么……绝情,这……这……”她又开始掉眼泪,语音模糊不清:“这不能怪他……是我赶他走,是我不要他……我真气我自己,既然不要他了,为什么还要伤心?……我……我……”“迎蓝!”韶青深沉的喊。
“什么?”“他还没结婚是不是?”韶青把头从她的衣褶里抬起来,眼睛又明亮又光彩的看着她。
“是。”“那么,就还来得及……”韶青热烈的。“来得及干什么?”迎蓝不解的。
“去抢回来啊!”韶青喊:“你对男孩子太矜持,太骄傲、太被动……你从不争取,从不主动……”
“噢!”迎蓝摇摇头,叹口长气:“韶青,你明知道我的个性,我永不会做这种事,否则我就不是我了。何况,这样太戏剧化了,我做不出来,再何况,他一旦变心,我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啧啧啧,”韶青焦急的说:“你刚刚还在说不能怪他,现在又说他不该变心,你有没有太霸道一些?你自己不要的东西,也不许别人要?你希望他怎么样?如果你不要他,他就该守着你的照片,绝食三十天,死而后已吗?你知道你的毛病在那里……”韶青的话没说完,电话铃忽然间狂鸣起来,在夜色中,铃声响得分外清脆。韶青看看表,凌晨三点半,是黎之伟!大约他缴完稿又不想回家了。她正犹疑着,迎蓝已经推她下床,喊着说:“去接电话!准是阿黎!”
韶青披上睡袍去接电话,房间小,唯一的一架电话在沙发旁的小几上,迎蓝叹口气,仰躺着,神思恍惚,而心情苦涩。“喂!”韶青在接电话:“那里打来?什么?旧金山?找人?夏迎蓝……”迎蓝像弹簧人一般直跳起来,下床时又被自己的睡袍绊了一跤,摔得她七晕八素。她跄踉爬起身,韶青已经在一叠连声的嚷:“快呀!迎蓝!快呀!”
迎蓝跌跌冲冲的冲过去,抓住话筒,跌坐在沙发里,她下意识的揉着自己摔痛的膝盖,一手紧握话筒,急促得声音发抖:“我是迎蓝,你……你是哪……哪一位!”
“迎蓝!”是阿奇的声音,近得就像在耳边。她的心脏狂跳,泪水迅速的模糊了视线。旧金山,旧金山,你远在天外,可是,萧人奇,萧人奇,你的声音近在耳边!“迎蓝,”他又在喊。“线路有些不清楚,你说大声一点,我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说话!”她叫着,泪水夺眶而出,一直滴到电话机上,她哭了,语声哽咽。“你怎么不早打电话?”她哭着嚷:“你怎么说走就走?你怎么不写信给我?你怎么要结婚就结婚?你怎么不多给我一点时间……”她哭得那么厉害,什么都说不下去了。“迎蓝!迎蓝!”他在焦灼的叫着:“你要讲理,我给了你电话号码,你为什么不打?我等了你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一个月,两个月……你就是不打那个电话!我凭什么再写信给你?要说的都说了!现在,我打电话,是为了告诉你,我和琴恩明天结婚……”“不──要!”她对电话大吼了一声,泪如雨下,她哭着喊:“阿奇!回来,阿奇……”她的声音被呜咽、泪水、悲痛……全搅散了,她自己都听不出在说什么,只是绝望的对着电话抽噎。“迎蓝,你在哭吗?迎蓝,你听我说……”
线路突然断了,窗外风狂雨骤。迎蓝兀自对着听筒又哭又喊:“喂喂,喂喂,阿奇,喂喂……”对面一片机器的杂声,线路确实断了,她还握着听筒,舍不得挂起来,回过头,她用带泪的眸子瞅着韶青:“线路断了。”她像个无助的小孩,凄然重复:“线路断了。”“挂上电话!”韶青喊,奔过去把电话听筒放回电话机上。“他会马上再打过来!”迎蓝跪在沙发上,双眼瞪着电话机,动也不动的等待着,韶青去拿了件她的睡袍,帮她披上。夜凉如水,冷雨敲窗,迎蓝已早就浑身冰冷了。电话寂然,钟声却走得特别迅速,滴答,滴答,滴答……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迎蓝回头,狂乱的说:“怎么不响?怎么不响了?他为什么不再打来了?”她肩上的睡袍又滑到地上。韶青望着电话机,坚定的说:
“打回去!迎蓝,你该知道号码,打回去!”
一句话提醒了迎蓝,拿起听筒,她一时混乱,居然想不起长途电话台的号码。韶青推开她,急促的说:
“我来接吧!接通了再给你!电话号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