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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那阵子,文樵天天往贺家跑。盼云每天静静的坐在那儿,听文樵说话,看文樵说话。她呢,她每日换新装,换发型……姐妹俩谁都不说明,但是,潜意识里却竞争惨烈。倩云相信,除了姐妹两人自己心中明白以外,连父母都不知道这之中的微妙。然后,有一天,盼云和文樵回家宣布要结婚了。当时,她就好像被判死刑了,她还记得,她连祝福的话都没有说,就直冲进自己的卧房,把房门关上,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低语:“我希望他们死掉!我希望他们死掉!”

  她蓦的打了个寒噤,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了。希望他们死掉!是她咒死了文樵吗?不。她拚命的摇了一下头。

  盼云正默默的瞅着她。

  “对不起,倩云,”她软弱的说,一脸的歉然。“我知道你不愿意我提这件事。”倩云深吸了口气,勉强的微笑了。

  “姐,过去的事我们都别提了,我们谈现在,好不好?”她伸手挽住了盼云的手。“回家吧!姐姐!你让爸爸妈妈都好痛心啊!还有,楚大夫问起你几百次了!”

  楚鸿志,那个好心的心理医生,确实帮她度过了最初那些活不下去的日子。盼云的眼眶有些湿了,她逃避的俯下眼光,又去看尼尼,看红砖,看那从砖缝中挣扎而出的小草。

  “再给我一些时间,”她含糊的说:“让我好好想一想。”

  “我要提醒你,钟家的人并不愿意你留在钟家!”

  她震动了一下。“为什么?谁对你说了什么吗?是可慧说了什么?还是文牧和翠薇说了什么?”“别担心,谁都不会说什么,只是我体会出来的。”倩云坦白的说:“你想,你那么年轻,又没有一儿半女,名义上是钟家的人,事实上跟钟家的关系只有短短的两个月!钟家家财万贯,老太太精明厉害。文牧夫妇两个会怎样想呢?说不定还以为你赖在钟家,等老太太过世了好分财产呢!”

  盼云大惊失色,睁大眼睛,她瞅着倩云。

  “他们会这样想?他们不可能这样想!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倩云决心“激将”一下。“你太天真了,姐。如果我是钟文牧夫妇,我一定怀疑你的动机。才二十四岁,有父有母,为什么不回去?人家丈夫在世的儿媳妇,还常常在婆家待不住呢,有几个像你这样活到中国古代去了?居然在夫家守寡!你把你那些悲哀收一收,用你的理智聪明去分析一下,你这样住下去,是不是一个长久之计?你就是从今后不再嫁人了,也回到贺家去守这个寡吧!爸爸妈妈到底是亲生父母,不会嫌你!不会怀疑你!而且──是百分之百的爱你!”盼云呆住了,她愣愣的看着倩云,体会到倩云话中确有道理,她彷徨而恐惧,慌乱而迷惘。钟家真的嫌她吗?回到父母身边也需要勇气呵!父母一定会千方百计说服她再嫁。还有那个楚鸿志,一定又会千方百计来给她治病了。她抬头看看天空,蓦然间觉得,这世界虽大,茫茫天地,竟没有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家”!甚至于,没有一个容身之地!

  和倩云谈完这篇话,她是更加心乱了,更加神魂飘忽了。她知道倩云是好意,只有倩云会这样坦白的对她说这些,钟家毕竟不能把她“驱逐出境”啊!唉,是的,她该回到贺家去。但是,妈妈每次看到她都要掉眼泪呵。人,活在自己的悲哀里还比较容易,活在别人的同情里才更艰难。

  和倩云在街头分了手,她带着尼尼走回钟家。一进大门,就听到好一阵笑语喧哗,家里的人似乎很多,可慧的笑声最清脆。她诧异的跨进客厅,一眼看到徐大伟和高寒全在。可慧这小丫头不知道在玩什么花样?翠薇正在张罗茶水,带着种“得意”的暗喜,分别打量着徐大伟和高寒。难得文牧也没上班,或者,他是安心留下,要放开眼光,为女儿挑选一个女婿?钟老太太坐在沙发里,正对高寒不满意的摇头,率直的问:“你的头发怎么还是这么长?”

  高寒用手把浓发一阵乱揉,笑嘻嘻的说:

  “我去理过发,不骗你,奶奶。那理发师一定手艺不精,剪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还没剪掉多少!”

  “你真理过发吗?”奶奶怀疑的推眼镜。

  “他真的理过!”徐大伟一本正经的帮高寒说:“去女子理发店理的!”满屋大笑,高寒斜瞅着徐大伟。

  “小心,徐大伟,你快入伍受训了,那时,你会理个和尚头,准漂亮极了。我知道,可慧顶喜欢和尚头了,是不是,可慧?”“啊呀!”可慧尖叫。“徐大伟,如果你没头发……老天!”她跌脚大叹。“我不能想像你会丑成什么样子!”

  “可慧,”文牧开了口,“你认为男孩子的漂亮全在头发上吗?”“爸爸,”可慧娇媚的对父亲扬了扬眉毛。“你必须原谅,我很肤浅,审美观不够深入,看人从头看到脚,第一眼就看头发!”盼云走进屋来,打断了满屋的笑语喧哗。她慌忙抱起地上的尼尼,解开它的带子,对大家说:

  “你们继续谈,我上楼去了。”

  “盼云,”文牧喊住了她。“何必又一个人躲在楼上?坐下来跟大家一块儿聊聊不好吗?”

  盼云看了文牧一眼,脑子里还萦绕着倩云的话:文牧夫妇会以为你赖在钟家,等老太太过世了好分财产呢!你们会吗?会这样想吗?文牧递给她一杯冰冻西瓜汁。

  “这么热的天,还出去遛狗?”他问,眼光落在她那年轻细致的面庞上。盼云笑笑,没有回答,接过了西瓜汁,她低声道了句谢。小狗从她膝上跳下去,躲到屋角,躺在地上,吐着舌头喘气,它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嗨!”高寒一下子闪到她面前,冲着她微笑。很快的说:“记不记得上次那支歌?可慧要我把它写成套谱,我真的写了,通常没有钢琴谱,我也加上了。而且,我把那歌词改了改,写成了完整的,你要不要弹一弹试试看?”他浑身东摸西摸,大叫:“可慧,我把歌谱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在你摩托车的包包里!”可慧说。

  “拜托拜托,你去给我拿来好吗?”

  “是!”可慧笑着,奔出去拿歌谱。聚散两依依9/29

  盼云瞪着高寒,唉!她心中在叹气,我并没有兴趣弹琴,我也不想弹琴,尤其在这么多人面前,我一点情绪都没有,真的没有。她的眼光一定流露了内心的感觉,因为高寒的神情变得更热切了,有种兴奋的光采燃亮了他的眼睛,他看来满身都是“劲”。“你会喜欢那支歌,我向你保证。”他说。

  可慧奔回来了,举着歌谱。

  “来!小婶,你弹弹看!”她跑过去打开了琴盖,把琴凳放好,对盼云夸张的一弯腰,一摊手,拉长了声音说:“请──”盼云无法拒绝了,她无法拒绝这两个年轻人的热情和好意。而且,她明白,可慧并不是要她表演弹琴,而是要借她的表演带出高寒的“才气”。她拿着琴谱,走到钢琴前坐下。可慧早已把吉他塞进了高寒手中。她望着那谱,弹了一段前奏,立刻,她又被那奇妙的音符捉住了,她开始认真的弹了起来,和着高寒的吉他,这次,他们的合奏已经达到天衣无缝,不像上次要改改写写。高寒站在钢琴边,弹了一段,他就开始唱起来了,完全没有窘迫,他显然非常习惯于表演,也唱得委婉动人而感情丰富。于是,盼云惊奇的发现,他对原来的词句,已经修正了很多,那歌词变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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