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中有话,佩吟一笑,心照不宣,她让他再斟满她的杯子。颂蘅听出语病,忽然啊呀一声叫了出来:“老三!你完了!”“怎么了?”颂超吃了一惊。
“你瞧,”颂蘅说:“你和纤纤的婚事是只等选日子了!而佩吟和赵律师的婚事也只等选日子了!等佩吟结了婚,纤纤就要叫佩吟一声妈,而你呢?老三,你叫丈母娘,该叫什么呢?”“噢,真的!”何子坚跟着太太起哄:“老三,你完了!你得叫佩吟─声‘妈’了!”
“我的天!”佩吟喊,带着酒意,倒在沙发里,用手轻拍着额。“我连纤纤,都不许她改口。何况你们虞家的辈份,从来就乱喊一气,妹妹喊哥哥老三,弟弟喊姐姐老大……现在,居然跟我论起辈份来了!算了,算了,我看,将来颂超和纤纤生了儿子,说不定儿子叫颂超还叫老三呢!”
大家又笑。就不知道怎么,虞家总有那么多的笑声,那么多的笑料。在觥筹交错,笑语喧哗里,虞太太也关怀的把佩吟拉在一边,悄声问:“真的快结婚啦?”“年底吧!”佩吟红着脸说。
“你妈怎样呢?”虞太太关心的:“她那个病──好些了吗?”“奇怪,最近稳定多了,也不发脾气,也不乱吼乱叫了,脑筋也清楚些了。我爸说,可能因为我的婚事,使她醒悟到自己是个母亲,就暂时忘了佩华了。”
“哦,这倒是真的,”虞太太说:“说不定一办喜事,冲它一冲,倒人给冲明白了!”她拍着佩吟的手背,由衷的说:“我非谢谢你不可,不管怎么样,老三这件喜事,都是你的撮合。”“不要谢我。”佩吟微笑着。“我觉得,一切都是天意!他们两个的见面,本来就很偶然,是由一盆金盏花开始的……”她笑了,想着那个早晨,一个“傻小子”来告诉她一个故事,另一个“小公主”捧来了金盏花。“许多时候,人算不如天算。伯母,我相信命运。你呢?”
“我相信你会有个非常幸福的未来!”
那夜,他们喝酒一直喝到夜深,然后,赵自耕的电话来了,他对颂超笑着说:“你们虞家怎么回事?我的女儿和我的未婚妻都在你们家,我这儿就太寂寞了!快把纤纤送回来吧,结婚后,再慢慢聊天去!”“是!我马上送她回来!”
夜深人散,酒尽灯。颂超带着满胸怀容纳不尽的幸福,驾着他那辆“跑天下”,先把佩吟送回家,再把纤纤送回家,他自己驾车回来的时候,除了无边无际的幸福和欢乐以外,他实在没有丝毫“不幸”的预感,直到他的车子停在家门口,正预备开到车房里去,他在车灯的照耀下,忽然发现一个女人,正抱着双手,斜靠在他家门口的柱子上,静静的瞅着他。
他吓了好大一跳。如果他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外星人,一个怪兽,一个魔鬼,都不会让他更加震惊,更加恐惧了。他望着她……那满头乱糟糟的小发卷,那相当美丽的大眼睛,那长而黑的假睫毛,那一件鲜红色的紧身衫,那高耸而诱人的胸部,那黑丝绒的裙子……他立即关掉车灯,呆呆的坐在车里,酒意都飞走了。
维珍走了过来,她身上那浓郁的香水味,就对他绕鼻而来,她扶着车门,注视着他。
“我能不能坐进车里来,跟你讲两句话?”她温和的说:“我想,我们总是朋友,对不对?”
他傻傻的打开了车门,让她坐了进来。
“我打过很多电话给你,”她说,着他,眼睛里闪着光,带着某种看不见的威胁,静悄悄的盯着他。“你办公厅里永远说你出差了,你家里永远说你不在家……我知道,你这一向忙得很。又要盖花房,又要陪人家阔小姐,而且,你好像准备要做新郎了。是吗?”他低下头,咬住嘴唇,觉得很惭愧。无论如何,他和维珍这一段,总是他不对。“我很抱歉,维珍。”他由衷的说:“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你,不过,我们可以永远做好朋友,是不是?”
“朋友?”她冷哼了一声。“你是这样对待朋友的吗?不接电话?不见面?你像逃避一条毒蛇一样的逃开我!”她声音里开始充满了怨恨。“你知不知道,我来找过你,你家的女佣,看到我就说你不在。今晚,我已经来过一次,你们家灯火辉煌,笑声连大门外都听得到,可是,你家的女佣仍然把我关在门外。”他的心“怦”然一跳,暗道好险!万一春梅放她进来了,万一她和纤纤见了面,他真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他看着她,想捏造一个“不在家”的借口:
“其实,我真的不在家……”他勉强的说,由于根本不善于撒谎,他说得吞吞吐吐:“你听到笑声,可能是……可能是……我爸爸在请客……”她死死的盯着他,即使在那么黯淡的街灯下,他也可以看出她眼里的愠怒。“你不在家!”她沉声说:“可是,你笑着出门,左拥右抱,先送一个回家,再送另一个回家……”
“你……你……”他呐呐的说:“你跟踪了我!”
“没有。我没那么大兴致。”她耸了耸肩。“我看着你开车出门是真的,车上有两个女人也是真的,我没当场出来拦你的车,算是给你面子。我想,你总要回家的,我就在这儿等着你,看你预备给我怎样一个交代?”
“交代?”他开始心慌意乱起来,这两个字未免用得太重了,他紧张的注视着她,手心在出汗,他明白,他是惹了麻烦了。“你是什么意思?维珍?”
“你有了新的女朋友了?”她问
“是的。”他傻傻的回答。
“赵自耕的独生女儿?”
“是的。”“嗯,”她哼着:“你算钓着大鱼啦!”
他的心又陡的一跳,他想起,佩吟警告过他,他是维珍的一条“大鱼”。现在,她这种语气,正和佩吟的话不谋而合。他从没料到,人与人际的关系,可以用“钓鱼”两个字来形容的。而且,他觉得被侮辱了。他和纤纤的感情,被她这样一说,变得好恶劣。“维珍,”他正色说:“我对你很抱歉,真的很抱歉。但是,请不要侮辱我和纤纤的感情,我对她是非常非常认真的,我爱她。”他忽略了人性,他太天真,永远弄不清像维珍这种女人的心理。维珍的眉毛竖了起来,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她重重的呼吸,眼睛里冒着火,她咬着牙说:
“你爱她?呃?”“是的!”他仍然诚实的回答。
“那么,你预备把我怎么办?”
“你?”他一愣。“我是给你玩的,是吗?”她恶狠狠的问,气呼呼的问:“我想,你已经忘记福隆那一夜了?”
他闭了闭眼睛,用手指插进头发里。福隆,他真希望这一生从没去过这地方,真希望那只是个恶梦!
“维珍,”他的声音变得软弱而无力了:“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呢?”“原谅?这不是原谅与不原谅的问题,这是责任的问题!虞颂超,你又不是未成年少年,你要对你的行为负责任!记得吗?那天我拒绝过你,记得吗?我一直求你不要碰我,可是,你──你强──”“好好好!”他慌忙打断她的话,生怕听到更难堪的字眼,冷汗已经从他背脊上冒了出来。他想,他是碰到敲诈了!“说吧!”他咬牙:“你要我怎么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