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办公厅!”车子“呼”的一声往前冲去,他下意识的再抬头从车窗里向外望。她并没有走进校门,站在那儿,她对他的车子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她那瘦削的面庞,那修长的身子,那件浅黄格子布的衬衫,那随风飘荡的长发……她像他窗台上那盆袅袅婷婷的金盏花……车子开远了,金盏花不见了。他咬紧牙关,靠进坐垫里。去他的金盏花!他愤愤的想。她没有露露的明艳,没有云娥的娇媚,更没有琳达那种撩人的风韵……她瘦瘦干干的,既不美又不风流……他拍拍前座,大声说:
“不去办公厅了,去莲园!”
车子“呼”的一声,急转弯,转了一个方向。
他仍然咬紧牙关,愤愤不平的想着;她只是个女教员,她自以为了不起!那么高傲,那么自信,那么咄咄逼人!那么不肯屈服,那么带着浑身的刺,去他的金盏花!她像一朵高砂蓟!高砂蓟,这名字好像是纤纤告诉他的,一种全是针刺状的花朵,只因为那花特别古怪,他才记住了这个古怪的名字。纤纤,他想起纤纤早上说的话了:
“一般老师是用‘知识’来教我,韩老师是用‘心’来教我!”他一怔,拍了拍前座,他叹口气,嗒然若失的说:
“老刘,还是去办公厅吧!”
车子再度转了方向。
9
虞颂超买了一辆新车子,不是摩托车,而是一辆福特的“跑天下”。这辆车是由大姐颂萍、二姐颂蘅、和母亲虞太太凑出私房钱来代他买的。本来,依大姐夫黎鹏远的意思,要嘛就不买,要买就买好一点的。福特新出产的“千里马”,应该比“跑天下”要好得多,但是,虞颂超一本正经的说:
“拿你们的钱买汽车,我已经够窝囊了,还坐什么好车呢?这买车的钱,算我借的,只要我的设计图被采用,我就有一笔很大的奖金,那时我就可以把钱还你们了。所以,千万别买贵车,本人穷得很,还不起!”
“算了!算了!”大姐颂萍叫着说:“既然帮你买车,谁还存着念头要你还!你也别以为我们是宠你,说真的,还不是看在妈妈面子上。你每天骑着摩托车,像敢死队似的在外面冲锋陷阵,妈妈就在家里大念阿弥陀佛,你晚回家一分钟,妈连脖子都伸长了。现在,幸好你的摩托车丢了,干脆咱们送你一辆跑天下,你如果体谅我们的好意,孝顺妈妈只有你这一个宝贝儿子,你就别开快车,处处小心,也就行了!”
虞颂超对大姐伸伸舌头。
“这么说起来,这辆车不是帮我买的,是帮妈妈买的!那么,将来也不用我还钱,也不用我领情了。早知道与我无关,我应该要一辆野马的!”“要野马?”二姐颂蘅笑骂着。“我看你还要‘宾士’呢!”
宾士?虞颂超怔了怔。
“不不,我不要宾士,开宾士的都是些达官显要,也都是些老头子,用司机来驾驶,如果我开宾士,别人准把我看成汽车司机!”小妹颂蕊对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说真的,你还真像一个汽车司机!”颂蕊笑着说。
“去你的!”颂超骂着。
“别开玩笑了,”颂萍说:“车子是取来了,你到底有没有驾驶执照?”“怎么没有?”颂超从皮夹里取出驾驶执照来。“你忘了?大三那年就考取执照了,爸说不许买车,还闹了个天翻地覆呢!”“爸爸是好意,怕你养成公子哥儿的习气!”颂蘅说:“那有大学生就有私家车的!”
“哼!”颂蕊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以为他现在就不是公子哥儿了吗?还不是大少爷一个!”
“哟!”颂超叫了一声,走过去,把妹妹的短发乱揉了一阵。“你不要吃醋,等我赚够了钱,我也买辆车送你!”
“算了!你自己的车子还要靠姐姐……”
“所以,你的车子一定要靠哥哥!”颂超一本正经的打断她。颂萍和颂蘅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星期天,她们姐妹俩约好了回娘家。顺便,黎鹏远就把那辆“跑天下”开了过来,移交给颂超。颂超虽然心里有点惭愧,但是,喜悦的感觉仍然把惭愧的情绪赶到了九霄云外。一个上午,他已经驾着车子,在门口的大街小巷里兜了十几二十个圈子了。现在,刚刚吃过午餐,他的心又在飞跃了,只想开车出去,去找佩吟,带她去兜风。但是,他又怕佩吟的“道貌岸然”,她一定不会赞成他接受姐姐们如此厚重的馈赠。佩吟,他不自禁的想着,似乎好久没有看到佩吟了,没有摩托车,什么都不方便!真因为没车的原因吗?他怔了怔,想着佩吟,那是个矛盾的女人,有女性本能的柔弱,惹人怜惜,引人心动,却也有另一种少有的刚强和高贵,使人在她的面前显得渺小,显得幼稚。
正当他在犹豫的时候,门铃响了,春梅跑进来报告:
“三少爷,那个有黑人头的女孩子又来找你了!”
维珍!他的心顿时扬起一片欢愉,如果要开车带女孩子兜风,还有谁比维珍更合适的呢?她艳丽,她明媚,她洒脱,她野性,她还有最大的一项优点,无论你做出多么荒谬的事情来,她永远不会对你泼冷水!
于是,这天午后,他就驾着车,带维珍直驰往郊外去了。
维珍今天打扮得非常出色,她穿了件最流行的露肩装,大红色的上衣,只在肩上有两条窄得不能再窄的带子,露出了整个肩膀和颈项。每当她弯腰或低俯身子的时候,那胸前的小沟就隐约可见。她穿了条同色的裙子,料子很薄,没有衬里,风吹过去,就整个裹在身上,说不出的诱人,说不出的性感。性感,是的,维珍是极端性感的,性感加上青春,再加上美丽,她是不折不扣的小尤物!使人想起年轻时的碧姬芭铎和伊薇明媚丝。“噢!太好了!”她坐在车子里,大开着车窗,迎着一车的风,她那满头的小鬈鬈全在风中颤动,她的眼睛闪烁着光彩,声音清脆如一串风铃的叮当。“颂超!你太棒了!我不知道你还会开车,又开得这么好!噢,颂超,我们开到福隆去好吗?”“福隆?”他一怔。“福隆海滨浴场呀!刚刚开放,人一定不会很多,我们游泳去!”“怎么走法?”他问。“我还是读大学的时候去露过营,坐火车去的,可没开车去过!”
“你可以走北宜公路,”维珍说:“先到宜兰,再转过去,这条路比较好走。”“现在已经两点钟了,”颂超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要开多久的车才能到?今晚赶得回来吗?而且……我们也没带游泳衣!”“哎呀!”维珍甜腻腻的叫着:“你能不能洒脱一点?游泳衣到福隆再买就是了,那儿整条街都在卖游泳衣。至于时间嘛……”她一直腻到颂超的身上去,嘴对着颂超的耳朵吹气,吹得他浑身痒酥酥的。她压低了声音,细细柔柔的问:“是不是还离不开妈妈?你爸妈限定了你回家的时间吗?回去晚了要挨打手心吗?”笑话!他男子汉大丈夫,已经当工程师了,难道还要拴在父母的腰带上?他挺直了背脊,加足了油门,把车子转往北新公路,再转往北宜公路。“好!我们去福隆!”他大声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