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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他哑声说,脸红红的,眼光一瞬也不瞬的紧盯着她。“你为什么要躲开我?为什么不让我接近你?为什么要对我保持距离?”天哪!她心慌意乱的想,不要发生这件事!不要,不要,今天发生的事已经够多了,她已经头昏脑胀了,她不能思想,不能分析……是的,那伤口在疼,绞心绞肝的疼,她真的不能思想……。“颂超,你别糊涂!”她觉得喉咙发涩,嘴唇发干,她勉强的说着:“你那么年轻,我一直把你看成我弟弟,你知道,如果佩华活着,也和你差不多大……”

  “但是,我不是你的弟弟!”他很快的说,脸胀得更红了,声音里带着激动和痛楚。“你不过只比我大两岁,这构不成任何距离。佩吟,别告诉我,你从不知道我为什么常常在你家门口等你。别告诉我,你从不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关心你。别告诉我,你从不知道我为什么找尽了理由要接近你。我跟你说……”“不不……”她慌乱的挣扎着,用力摆脱了他,她的身子往后退,紧缩在沙发深处。“你不要吓唬我!颂超!你还太小,你完全不了解你在做什么。忘掉它!颂超,不要再说了,否则,有一天你长大了,成熟了,你会后悔你对我说了这些话!”

  他盯着她,闭了闭眼睛,他用牙齿紧咬住嘴唇。他的身子往后退开了一些,保持了适当的距离。他那涨红的脸变白了。立刻,她明白了一件事,她伤害了他!她刺伤了他!这使她更加心慌,更加失措,而在内心深处,有某种痛楚和伤口的疼痛混成了一片,使她额上冒出冷汗来了。她急切的看着他,急切的把发热的手盖在他的手上,急切的想解释,想安慰他:“你看,颂超,你并不了解我什么,我已经老了,老得配不上你……”“不要说了!”他打断了她,带着份孩子气的任性和恼怒,他摔开她的手,而把双手插在自己的浓发里,他用力的、辗转的摇着头,用受伤的声音说:“我明白了,你根本看不起我,你认为我还是个孩子,没有成熟,没有长大,没有思想和深度,你根本看不起我!”“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急急的说,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是这样是怎样?”他放下手来,紧逼着她问。他的脸孔在她面前放大,她的视线模糊不清,头脑中更昏了。”你从没有把我当一个男人看!我二十四了!大学都毕业了,军训都受过了!在上班做事了!但是,你认为我还没有成熟,告诉我,”他提高了声音:“怎么样就算成熟了?你和那个林维之恋爱的时候,他几岁?他成熟了吗?他长大了吗?”

  不要!佩吟心里疯狂般的喊着。不要提林维之,不要那么残忍!不要!睁大著眼睛,她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颂超,她模糊的想:就因为有林维之那一段,我才不能重蹈覆辙……你不懂!你不懂,你不懂我多么害怕“年轻”,而我又有“多老”了!“颂超,”她低低的,哀求似的喊了一声。“止痛药在什么地方?我──”她夸张的吸着气:“疼得快死掉了!”她有些惭愧,因为她用了一点手段。

  这一招立即收了效,颂超手忙脚乱的在那一大堆药包里去找止痛药,当他把药片送到她唇边,看她用冰水一口咽下去,看她紧皱着眉头忍痛,又看到她满头冷汗的时候,他后悔了,强烈的自责而后悔了!他不该提林维之,他选了一个最坏的时刻来表白自己,她又病又弱又痛,他却挖出她心底创伤,残忍的再加上一刀。他望着她,慌乱而心痛的望着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让我休息一下吧!”她呻吟着,仰头靠进沙发里。“我们改天再谈,行不行?改一天,等我──不这么疼的时候,我现在已经头昏脑胀了。”“是我不好!”他很快的说,眼眶红了。“你对了,我根本没有长大,我是个任性、自私、不知体贴的糊涂蛋!”金盏花10/37

  她愕然的看他,在这一瞬间,竟有些为他心动了。

  6

  人生常有许多不可解的事情,往往,所有的“意外”会在同一个时期里发生。对佩吟来说;母亲的病态由“文”而转变成“武”,还不算是太意外。早在母亲发病初期,医生就对佩吟和韩永修明白的表示过:

  “如果你们不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治疗,她的病只会越来越加重,先是有幻想,然后有幻视和幻听,接著有幻觉……最后,她会变得很危险,打人,摔东西,胡言乱语……都是可能的。所以,你们应该理智一些,让她住院治疗。”

  但是,韩永修并不理智,佩吟也不理智,他们无法排除对“疯人院”的那种根深柢固的恐惧和排斥心理。何况,发病初期的韩太太丝毫都不可怕,她只是个心碎了的,柔弱而无助的老太太,整日幻想她那死去的儿子仍然活活泼泼的在身边而已。这种幻想不会伤害任何人。然后,不知怎的,她听到了自己可能被送进“疯人院”的传言,这才真正打击了她。她忽然就“病”倒了,病得行动都要人扶持。医生检查过她,说她的身体上并无疾病,这种“重病”的“幻觉”也是精神病的一种。她开始哀求的对韩永修说:

  “永修,看在二十几年夫妻份上,你发誓,永远不要把我送进疯人院!”忠厚、诚挚、重感情的韩永修发了誓。从此,大家都不提要送韩太太住院的事情,韩永修办了退休,除了著述以外,他把大部份时间都用在照顾病妻上。

  可是,韩太太的病是越来越重了。不知从何时起,佩吟成为她发泄的目标,或者,每个人在精神上都有个“发泄”目标,正常人也会咀咒他事业上的竞争者、情敌、或是看不顺眼的人。至于韩太太为什么这样恨佩吟,主要因为她本就重男轻女,而佩吟又是当初赞成佩华动手术的人。但,佩吟却无法不为母亲的“怀恨”而“受伤”。有次,她被母亲逼急了,竟冲口而出的对父亲说:“爸爸,我是不是妈妈亲生的?我是不是你们抱来的?佩华才是你们的孩子?要不然,我大概是你年轻时,在外面生下的孩子吧?”韩永修愕然的瞪着她,她从没看过父亲那么生气。

  “你在胡说些什么?妈妈是病态,你要谅解她,难道你也跟着她去害‘妄想症’吗?”

  一句话唤醒了佩吟的理智,她不能跟着母亲胡思乱想。从此,她不再去找理由,只是默默的承受母亲的折磨。

  母亲动武,她受了伤,这只能算是意料中的意外。但,颂超会在这个时候向她表白心迹,却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不管她认识颂超已经有多少年,她眼里的颂超一直是个孩子,是个弟弟。而且,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心里根本就没有颂超这个人物。现在,颂超突然冒出来了,带着他那份孩子气的憨厚,近乎天真的热情,来向她表白心事。这,把她整个的心湖都搅乱了。但是,即使这件事,也没有林维珍的出现,带给她的意外和震荡来得大。林维珍是维之的妹妹,比维之小了四岁。当佩吟在大学一年级的迎新晚会中认识维之的时候,维之在念大三,而维珍还只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不过,即使那时维珍只有十七岁,她已经是个被男孩子包围着的风头人物。维珍在这方面和她哥哥很像:吸引人,能说会道,随时都被异性注意和喜爱。维珍还更突出一些,她发育很早,绰号叫“小丰满”。由这个绰号就可以看出她的身段,十六岁她已经是个小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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