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怎么?梦轩,不欢迎我吗?”陶思贤似笑非笑的说,自顾自的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没有的事,”梦轩勉强的说,“你先坐坐,我马上把这几件事处理完了。”他看了陶思贤一眼,直觉的感到他今天有些来意不善,什么因素使他看来那样神气活现?
“好,我反正没事,你先忙吧!”陶思贤跷起了二郎腿,深吸了一口烟,让烟在口腔里打了个回旋,再喷出来。
梦轩回到他的工作上,迅速的处理了好几件事。陶思贤的眼光一直不停的东张张,西望望,又研究着墙上的进出口曲线图,露出很有兴味的样子。梦轩打脊椎骨里冒出厌烦的感觉,匆匆的结束了工作,他转过椅子,面对着陶思贤说:“怎样?近来好吗?”
“没有你好,看样子,你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他指指墙上的图表:“我算了算,和你有生意来往的国家已经有十四个之多了,套一句俗语,你这才是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呢!”
梦轩厌烦的感觉更重了,勉强的笑了笑,应酬的说:“干的是进出口嘛,总是和国外有点来往的。其实,主要也就是东南亚和日本。你上次不是说要和朋友合开一家舞厅吗?怎么样?”
陶思贤耸了耸肩:“没批准。现在夜总会和舞厅已经太多了。”
“最近准备干什么?”
“房地产,这是目前最有希望的一档子行业。”
“哦?”梦轩料到下面该是借钱了。“跟别人合股吗?”
“是的,我自己当然不行,资本不是个小数字,预备在士林、北投一带造房子,那儿地价便宜,还可以向阳明山管理局租地……”沉吟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说:“梦轩,你新近在碧潭添置了房产,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好向你道贺呀?”
梦轩一怔,抬起头来,直视着陶思贤,这个不务正业的上等流氓,现在也干起敲诈来了?陶思贤仰头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拍拍梦轩的肩膀,眯起眼睛,故作亲昵的说:“别紧张,梦轩,想我们男人在外面混,总免不了有这种事儿,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美婵,在雅婵面前也一个字不说,怎样?她们女人都是醋坛子,吵吵闹闹砸砸东西还是小事,寻死觅活的就麻烦了,要不然到法院里去告一状,什么妨害家庭啦,就更讨厌了,对不对?”
梦轩燃起一支烟,冷淡的看着陶思贤,后者那走来走去,夸张的耸肩和大笑,使梦轩眼花撩乱。他已经听出陶思贤言外之意,冷笑了一声,他说:“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即使美婵知道了,她也该可以谅解这件事情。”
“谅解?”陶思贤在桌子上坐下来,一脸阴阴沉沉的笑。
“你别希望女人谅解这种事情,在法律上,这属于告诉乃论,万一美婵去控告你那位如夫人妨害家庭,你那个小公馆就完了,还是聪明点,千万别说出来,至于我,你放心吧,我会完全站在你这一边。男人就是男人,像你这样有钱,弄个把小公馆又算什么?我就赞成男人三妻四妾!”
“哼,”梦轩望着他:“看不出来,你对于法律也很熟呢!”
“你该研究研究,这对你帮助很大!”陶思贤笑得邪气。
“我不认为美婵会去法院控告,”梦轩喷了一口烟:“当然,如果有人教唆就靠不住了。”
“哈哈!你不是在暗示我吧?我才不会破坏你的好事呢!男人应该彼此帮忙,对不对?”
电话铃蓦的响了起来,是梦轩私用的外线电话,拿了起来,对面立即传来姸青清清脆脆的声音,由于方便起见,梦轩给碧潭的小屋里也装了电话机。姸青的语气娇娇怯怯、温温柔柔的:“梦轩,是你?”
“是的。”梦轩看了陶思贤一眼。
“我知道你很忙,我没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姸青说:“我真麻烦,是不是?”
“不。”梦轩心底通过一道暖流,满怀感情,恨无法传送,由于陶思贤在旁边,他只能截短自己的句子。
“你今天不回来,是吗?”姸青似乎在叹息。“不过,我并不是埋怨你呵,我知道你还有苦衷,只是,我会很寂寞了。喂,梦轩,你怎么不讲话呢?”
“我……”梦轩无法畅所欲言,再看了陶思贤一眼,他匆匆的说:“我现在有事,等一下我再打电话给你,好不好?”
“哦!”姸青很轻很轻的“哦”了一声,电话挂断了,梦轩再“喂”了两声,知道她已经挂断,只得收了线,他有些不安,姸青的感情那样纤细和脆弱,她一定会误解他的冷淡,而自己默默的去伤心了。
抬起头来,他看看陶思贤,决定简单明了的解决这件事情,拿出了支票簿,他说:“我还有点事要办,思贤,你是不是需要一些经济上的支援?”
没想到梦轩会这样开门见山的问,陶思贤有些窘迫,不过,他早已训练得不会脸红的了。
“唔,算你入股吧!”他老着脸说。
“房地产吗?”梦轩说:“老实说,我没有兴趣,我自己的事业已经够忙了,不想再发展别的。这儿有一万块钱,你先拿去用吧!”
“一万?!”陶思贤说:“你上次的煤矿也不肯帮忙,这次又不肯入股,梦轩,你太不够朋友了吧?”
“你先拿去,怎样?至于入股的事,让我考虑一下,好不好?”
“好吧,你考虑考虑,”陶思贤话中有话的说,满不在乎的收了支票,深深的看了梦轩一眼:“我过三天来听你的回音,既然你忙,我也不再打扰你,希望你──”他对他眯眯眼睛:“多多帮忙!我们──彼此彼此!心照不宣!”走向门口,他又折了回来,凑在梦轩耳边说:“什么时候请我到碧潭去见见你的那一位?一定──”他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弧线,表示女性的身材,“很漂亮吧?”
一股火气从梦轩心中冒了出来,一时间,他有对着陶思贤那肥胖的下巴挥上一拳的冲动,好不容易,他才克制住自己,脸色就显得十分难看。陶思贤也看出梦轩的神情不佳,走向了门口,他自我解嘲的打了一声哈哈,说:“开开玩笑哦,知道你是金屋藏娇!好,再见吧,我过几天再来!”
目送他走了出去,梦轩沉重的在椅子里坐了下来,他没有及时打电话给姸青。深深的吸着烟,他看出面前的问题重重。他和姸青,并不像他以前所想的,可以过一份与世无争的生活,他们面前的荆棘还多得很,阴霾也多得很,这段爱情,事实上没有丝毫的保障。他的心情变得非常恶劣了,突然间,他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弱者,给姸青在沙丘上建立了一个小巢,随时随地,这小巢就可能连根摧毁。
他没有心再办公,整日在他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他明白自己必须拿出主见来,如果接受陶思贤的勒索,这会变成一个无底洞,而且,纸包不住火,怎能料定这个秘密可以永久保持?但是,如果告诉了美婵,谁又能料定她会怎么样?她是个对任何事都不用心机,不用思想,只凭直觉的女人,假如她那个姐姐和姐夫再给她一些意见,后果会怎么样?
午后,他提前离开了公司,驾着汽车回到家里。他这样早回家几乎是绝无仅有的事,小枫高兴得吊在父亲的脖子上欢呼,小竹在他的脚底下绕来绕去。他吻了两个孩子,走进客厅坐下。小枫乖巧的送上了父亲的拖鞋,跪在地毯上帮父亲脱皮鞋,一面说:“爸爸,你为什么现在总要到台南呀,台中呀,高雄呀……去跑?下次你也带我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