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远皱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那么,原来那位杜总经理呢?”
“我不知道!”这接线小姐显然是新来的。
挂断了电话,纪远看着可欣耸了耸肩,说:“大概杜伯伯已经离开××银行了。”
雅真慢慢的走了过来,她听到了整个打电话的经过,坐进椅子里,她轻声说:“我们出国七年了,七年中的变化一定很多,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两天心神不定,有种不祥的预感,或者,他们遭遇了一些什么……”
“妈,”可欣打断了母亲:“不会的,他们不可能遭遇什么,您别多愁多虑,顶多是搬了家,杜伯伯退休了,嘉龄结婚了,湘怡生了一大堆儿女,忙得没有时间写信……”
“杜沂不会没时间写信的。”雅真低低的说,说给自己听。
“或者他另外结婚了,不好意思写信!”可欣冲口而出的说。说了就后悔了,只得把头转开,装作不在意。
雅真看了女儿一眼,笑了。
“真的,这倒有可能性!”她说,站起身来,准备去开箱子。六十岁的人了,还像小儿女般多情,岂不可羞?为了掩饰自己突然感到的窘迫,她开始整理他们的新居。
“算了!”纪远也站起身来:“胡思乱想的瞎猜有什么用?我们还是整理东西吧,今天把家先布置好,安定下来,明天我去杜家旧居问问,看他们搬到那里去了?如果问不出来,也可以去银行里,找杜伯伯的旧同事打听一下,反正,总会找出他们的下落来,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家,整理好了。紧接着的三天,纪远夫妇就忙于各方面的宴会和应酬,简直抽不出一点时间来。第四天,新请的女佣阿菊上任,纪远和公司里的人也都见过了,公司给他一星期的假斯来安置家务,他们才算能喘一口气。早上,纪远出门的时候,带着个含意颇深的笑,注视着可欣,可欣明白他的意思,抿着嘴角,她说:“别那样神秘兮兮的,希望晚上你能带着湘怡回来。”
“不带嘉文吗?”纪远扶着门框,调侃的说。
“带来嘛,给他看看你头发里面那道被花盆打的伤痕!”
纪远的手从门框上滑下来,落在可欣的肩膀上,稍一用力,可欣的身子就倒进了他的怀里,他的唇贴住她的,带着种崭新的热情和压力,两道黑眉毛掩护下的眼睛,依旧和当年一般的灼热逼人。
“在没有找到他们之前,我要告诉你一句话。”他低声的说,盯着她的眼睛:“我──”“你什么?”
“我爱你。”
一句古老的话,几千年来不知被人重复过多少次了。但是,可欣的面颊涌上一股红晕,头脑里掠过一阵晕眩的快乐,已有许久许久,她没有听纪远说这三个字了。七年半的婚姻生活不是一段短时间,一切神秘的已变成熟知,新颖的已成为陈旧,不再有诱惑,不再有波动,也不再有试探和研究的兴趣,加上工作的忙碌,机械化的生活,磨光了几许“情调”!这三个字又重新有了它的刺激和吸引力。可欣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唔,再说一遍。”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再说──”“别傻了!”他放开她,吻吻她的面颊,困惑的望着她:“你像个小新娘,我不相信你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他欲走又停。”你猜怎么,可欣,我对嘉文仍然有点酸溜溜的,很怕有一天,你会懊悔你的选择。”
“傻话!”可欣轻轻的说,把满含笑意的眼睛转开,她喜欢他那点“醋意”,这使她明白自己的“份量”。
纪远走了,可欣回到屋里,一面指导着阿菊处理家务,一面沉湎在和湘怡重聚的幻想中。一整天,她都心神恍惚,忽忧忽喜。雅真却很宁静,一心一意的给两个外孙补习国文,他们都该进小学一年级了,还不会写自己的中文名字。在雅真心中,杜沂这么久不通音讯,一定有了变故,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又结婚了,这也未为不可,到底不是年轻人了,各种风霜和波折都遭遇得够多,人也变得镇静和淡泊了。何况,她从不认为会和杜沂有怎么样的结果,许多时候,有个缺陷比完全的完美还好些,她乐意于享受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秘密的感情(数十年如一日),和自己这份缺陷。
午后四时左右,纪远打电话回家,说不回来吃晚饭了,他的声调有些特别,向来冷静的他,似乎碰到什么问题,显得有些激动。
“你找到嘉文他们的新居没有?”可欣迫不及待的问。
“还没有,我到原来的地方去过,也问过邻居,据说,杜家四十八年就不住在那儿了。我又去看了杜沂的老同事,一位姓李的,本来是处长,现在已升任业务处经理,和他谈了很久……”他的语声中断了。
“怎样呢?”
“等我回来再详谈吧,我还要去继续打听一下。或者我得到的消息并不确实……”
“你得到什么消息呢?”
“再谈吧!我想去……可欣,你记得湘怡哥哥的住址吗?我想去找找湘怡的哥哥。”
“我记不清了,好像他在××机关做事。住址是厦门街,你知道我以前根本很少到她哥哥家去的。”
“好,我去机关里打听。”
“早点回来哦,我急于听你的消息。”
“我知道。”
放下电话,可欣感到一阵怔忡和心跳,会有什么事呢?嘉文和湘怡?为什么纪远的语气显得那么严重?或者他们的感情很坏,离婚了,湘怡又改嫁了,所以纪远要到湘怡哥哥家去打听。无论如何,情况并不简单,也并不乐观。但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你不用走来走去,”雅真望着女儿:“总之,他们不会从地面上隐没的。”晚餐之后,纪远迟迟不归。小威和小武又在模仿西部牛仔了。“砰砰砰!”“砰砰砰!”假枪假刀的声音闹得人头昏脑胀。假若是女孩子就好了!可欣收拾着他们散了一地的玩具时,不由自主的想着。她渴望见到真真和念念,但是,她们在那儿呢?
深夜,孩子们睡了,屋子里就出奇的宁静。纪远仍然没有回来,也没有来电话。可欣和雅真面面相对,几百种臆测,几千种想像,却谁也不想说出来。随着时间过去,两人不祥的预感都越来越重,最后,可欣不耐的说:“这个纪远,怎么回事?也不打个电话回来!”
“别急,他一定有消息了,恐怕不是电话里说得清楚的。”
可欣靠进沙发里,她不断的想像着湘怡,胖了?瘦了?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嘉文呢?当年那欢笑的一群,如在目前,还有那卡保山的狩猎!卡保山,那满山红叶,别来无恙否?但愿能集合十年前原班人马,去重访卡保山!十年?有十年了吗?算算看,真的,已经整整十年了。可是,那月夜下的山和树,那长夜的期待,还和昨天的事一样。纪远背着负伤的嘉文,越过岩石,涉过激流,走过峭壁……一次打猎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但愿嘉文和湘怡比她和纪远更幸福,但愿!假如有个童话中的仙女,给她一个愿望的话,她就只有这么一个愿望了!
深夜十二点半,纪远回来了,他看来疲倦而乏力,眼睛暗淡,脸色灰白。握着可欣的手,他严肃而低沉的说:“我要和你单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