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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页

 

  “也没有。”湘怡在火边的石头上坐下。“他们一定跑得很远了,或者是根本没放枪。”

  “我有些心神不宁,”可欣站起来,走去找出锅和米,准备煮稀饭。湘怡没有动,望着可欣把锅架在火上。“不知道为什么,”可欣看着火说:“我觉得这次打猎有点……有点……有点讲不出来的那种滋味,仿佛是──别扭。”

  “怎么呢?”湘怡问:“你不是一直都很开心吗?嘉文对你又那么体贴!”

  “嘉文?”可欣顿了顿,凝视着湘怡,突然说:“湘怡,你对纪远的印象如何?”

  “怎么突然想起他?”湘怡心不在焉的说,注视着越来越清晰的山和树木。“只是一个比较出色的男孩子而已,我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是吗?”可欣又拾起一根树枝,在火里胡乱的拨弄着,脸上有股焦躁和不耐的神情,“那么,嘉文呢?”

  湘怡迅速的掉过头来看着可欣,她不知道可欣在不安些什么,但她却莫名其妙的心跳起来,大概是受了可欣的传染,不安也悄悄的爬上了她的心头,她感到自己的脸在微微的发热了。

  “嘉文比纪远安详宁静,”她思索着说:“嘉文像一条小溪,纪远是一条瀑布。我想,前者比较给人安定的感觉。”

  “是吗?”可欣脸上的焦灼和不耐更加深了,“但是,我总是不放心嘉文。”“不放心他什么呢?”

  “不放心他任何地方!总觉得他还处处都需要照顾和保护。”

  “那是因为你爱他!”湘怡把锅盖打开,米汤已经泼了出来。“这是很自然的现象,你越爱他,就对他越牵肠挂肚,爱人之间,大概都是这样的。”

  “你认为这是正常的吗?”可欣蹙起了眉,深思的望着向上奔窜的火苗。

  “当然啦!”湘怡丢下了手里燃着了的树枝,站起身来说:“我不明白你在烦恼些什么?你看来很不安似的。别担心,嘉文对你是死心塌地的爱,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呢?”她走到堆食物的地方,拿起菜刀和香肠,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用故作轻快的语调说:“天已经大亮了,太阳都出来了,我猜他们一定马上会回来,一个个饿得像三天没吃饭似的,最好我们把早餐都弄好了,让他们坐下来就可以吃!”

  “湘怡,”可欣歪着头打量了她一会儿。“你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型,将来谁娶了你是有福了。”

  “是么?”湘怡淡淡的笑了起来。“可惜你不是男人!”拿起水桶,她跑开了,到泉水旁边去提水。

  太阳穿出了云层,绚烂而嫣红,谷底的晨雾散开了,清晨的露珠在树叶上闪烁,整个的山从黑夜中苏醒,美得像一幅画。连那帐篷、营火、炊烟都失去了真实感,变成了画的一部份。早餐已经都做好了,罗列在帐篷前面的空地上。火上烧着一壶滚开的水,等着冲牛奶,壶盖在水蒸气的冲击中跳动,从隙缝里冒出一股股白色的热气。

  “这些人呢?怎么还不回来?”可欣伸长了脖子,不耐的望着那条深入山中的小径。

  “要叫醒嘉龄吗?”湘怡问:“到底她年纪最轻,睡得那么熟,还闹着也要打猎呢,睡成这样子,假若夜里有只老虎来把她衔走了,她恐怕在老虎嘴里还照睡不误呢!”湘怡笑着说,竭力想让可欣安定下来。

  “他们来了!”可欣欢呼了一声,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向那条小径飞奔着迎了过去。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刹那似的离别,竟使她这样的紧张和神经质。

  从山坡上滑下了一个人,这人是像猿猴一般攀住树枝和葛藤翻越下来的,速度非常之快,顷刻间已经停在可欣的面前了。可欣定睛一看,是那三个山地人中间的一个,他的衣袖被荆棘划破了,裤脚也破了,神色紧张而惶恐,站在可欣面前,他喘着气嚷:“纠苏腊达跪!纠棍巴杜斯!”

  “什么?”可欣愣了愣,望着那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的山地人。“你说什么?”

  “纠苏腊达跪!纠棍巴杜斯!”

  山地人重复的嚷着,指手划脚的向身后的山林指着,看到可欣茫然不解的样子,他急得跺了跺脚,就用手比成放枪的姿态,嘴里“砰砰”的喊,又作倒地状,比来比去,可欣仍然迷糊得厉害。可是,山地人惊惶的神情立即传染给了她,她尖着喉咙喊:“湘怡!你看他在说些什么?”

  湘怡在看到山地人的时候,就已经走过来了,望着那指手划脚的山地人,她喃喃的、猜测的说:“一定他们打到什么大野兽了!”

  “他们在那儿?”可欣问山地人。

  “纠棍巴杜斯!”山地人喊。又作倒地状。

  “百分之八十,真打到野猪了!大概太大了,背不回来!”

  湘怡说。

  “是要我们去帮忙吗?”可欣狐疑的问。

  “或者是。”

  “我看不对,”可欣嗫嚅着:“他的样子并不像很得意很开心呀,别出了事!”

  “绝对不会,”湘怡说,但她的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把握:“你太紧张了。”

  “那么,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可欣焦灼的喊。

  “我们看看去!”湘怡说。

  但是,不用她们再去看了,纪远高大的身形出现在山头上。他并不是一个人,他肩膀上还扛着一件什么东西,越过了石块,滑下了山坡,翻过了泉水的小山沟,他连滑带跌的走了下来。那厚重的爬山鞋上全是重重的泥土,浑身污泥,脏得像矿坑中爬出来的工人。在他身后,其他两个山地人和胡如苇沉默的跟了下来,胡如苇一只手提着只飞鼠,另一只手握着一个丑陋的、淌着血的野羌。

  “嘉文!”可欣喊,脸色倏的变成惨白,用手握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纪远停在可欣面前,默默的站了大约三秒钟,他的额上全是汗珠,手臂上布满了荆棘刺破的伤口,衣服撕破了,头发零乱而面色苍白。站在那儿,他一语不发,只用一对内疚的、求恕的眼光,呆呆的望着可欣。

  “猎枪走火。”他喃喃的说:“他打中了那只羌。”他有些语无伦次,自己也不清楚在说什么。

  可欣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嘴唇颤抖着,身不由己的,她抓住了身边的一棵小树,用来支持自己的体重。接着,她就由头至脚,浑身都发起抖来。

  “他……他死了吗?”

  可欣听到一个声音在问,她以为是自己的声音,但,那是湘怡。

  “不,他受了伤。”

  “把他放到火边去,可欣,你去把高粱酒找出来,我去拿急救包!”湘怡迅速的喊,立刻转身对帐篷方向跑了过去。

  纪远把嘉文放在火边的草地上,可欣跪在她的身边,她的颤栗始终没有停止,抓起了嘉文的手,她茫然的瞪视着他那张苍白而漂亮的脸,无法思想也无法行动,似乎陷入一种催眠似的昏迷里。她听到一声惊呼,接着,嘉龄闪电似的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嘉文的肩膀,尖声的喊着:“哥哥!你怎么了?哥哥!你怎么了?”抬起头来,她把泪痕遍布的脸逼向了纪远,哭着大嚷:“纪远!你把我哥哥怎么了?你为什么不保护他?你明知他不会打猎!他从没有打过这种鬼猎!纪远!你这个混蛋!你还我哥哥!还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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