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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页

 

  \"耽误了你什幺事?\"

  \"去认识一个陌生的世界!\"

  \"好,好,跟我去认识去吧!\"

  \"放开我!\"明远恼怒的大吼了起来:\"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

  另一道电筒的光落了下来,第二个警员出现了。

  \"怎样?老李!\"新来的警员说:\"是不是疯子?\"

  \"是的,是的,去多叫几个人来!\"第一个警员一叠连声的说。

  \"不是,不是!我不是疯子!\"明远大叫。拚命的想挣扎出那警员的掌握,那警员却死死的扣住他不放,两人在岸边挣扎看。接着,许许多多人都跑了过来,包括另外两个警员和许多看热闹的人。明远发现自己已陷入了重重包围,跳着脚,他只能不断的大吼大叫:\"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

  一个警员取来一副手铐,他被铐住了。于是,他就在大吼大叫声中,被推攘着,拉扯着,簇拥着向堤上走去。

  梦竹握着明远的信,带着一份慌乱而凄迷的心情,在街上胡乱的走了一段时间,接着,她站住了。拭干了泪痕,她深深的呼吸,试着去思想和分析。这样茫无目的的寻找,就是跑遍台北市,也未见得能找到。然后,她想起了王孝城。或者,明远会去看王孝城!更或者,王孝城会留下他,这念头一经来到她的脑中,她就变得迫不及待了。叫了一辆三轮车,她跳了上去,匆匆的报出了王孝城的住址。一面急急的催促着:\"快一点!快一点!\"

  车子如飞的停在王孝城的门口。王孝城惊愕的接待着她,诧异的说:\"怎幺?这幺晚──\"\"明远呢?明远来过没有?\"梦竹急切的问。

  \"是的,他──还没有回去吗?\"

  \"他什幺时候来的?\"

  \"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前。\"

  \"现在呢?\"

  \"我不知道呀,他没有回去吗?\"王孝城诧异的望着梦竹。

  \"他走了!他不会回去了!\"梦竹语无伦次的说:\"他再也不会回去了,他走了!不知道走到什幺地方去了。\"

  \"你别慌,\"王孝城安慰的说:\"慢慢的说,到底是怎幺回事?\"

  \"你看!\"梦竹把那始终握在手中的一束信纸往王孝城手中一塞:\"他留下了这个,就这样走掉了。不知道走到什幺地方去了。\"

  王孝城迅速的把那封长信看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来,深思的望着梦竹。怪不得明远的神情那幺奇怪!怪不得他说话那样隐隐约约的,像在打哑谜一样!自己竟糊涂到听不出来!

  从椅子里跳起来,他拉住梦竹说:\"走!快!我们找他去!\"

  \"你知道他在什幺地方?\"梦竹仰起脸来问,心中燃起了一线希望。

  一句话把王孝城问住了,台北市那幺大,天知道他在什幺地方?何况,他还很可能根本就离开了台北市!但是,等一等!他用手拍了拍额头,明远说过些什幺话?他在记忆中搜寻:一个最贫穷的人,应该做些什幺事?无人的山洞……

  缩在里面别出来……回家,回到来的地方去……淡水河和嘉陵江……他猛的打了一个寒战,不祥的感觉迅速的抓住了他。

  \"糟糕!他一定……\"

  \"他怎幺?\"梦竹急急的问。

  王孝城摇了摇头。

  \"走吧!快!我们去找找看!\"

  走出房门,奔向了大街,王孝城叫了一辆出租车,直驰向淡水河堤。下了车,他拉着梦竹沿着堤边走去。梦竹开始颤栗,她知道王孝城在想些什幺。抖索着嘴唇,她口齿不清的问:\"为──为──什幺──到───到──河边来?\"

  \"他提起淡水河,\"王孝城说,一面在河边搜寻的望着:\"他提到淡水河和嘉陵江,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梦竹的心脏向地底下沉去,她了解这几句话的背后藏着些什幺可怕的东西。她的头发昏,手心中冒着冷汗,眼睛模糊,而步履蹒跚了。明远,明远,别做傻事!明远,明远,你还年轻,你画家的梦想还没有实现!明远,你为什幺想不开?

  你为什幺不和我当面谈清楚?你为什幺不把你所有心里的话告诉我?风在呜咽着。河堤边冷清清的。夜色已深。越向前走就越荒凉。水面黑黝黝的。明远,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一群人向前跑去,一对青年男女引颈向前面望,两个警员煞有介事的也往河边跑。出了什幺事?河堤边闹哄哄的围着一大群人,有人在喊叫,警员在镇压……

  \"有人投了水!\"王孝城说,抓住梦竹的胳膊,下意识的想阻止她继续前进。\"不,不!\"梦竹呻吟着,虚弱的吊在王孝城的胳膊上。

  \"不,不!\"

  \"不是,\"青年男女中的一个开了口:\"不是投水,是一个疯子。\"

  \"疯子?\"王孝城透了一口气。

  \"是的,\"女的说:\"一个又哭又笑的疯子,警察正在捉他。\"

  那群人走近了,围着的人指指戳戳,警察在吆喝着阻止人群靠近。而那个\"疯子\",戴着手烤,正在重围中暴跳如雷的大吼大叫:\"你们才是疯子!你们是一群疯子!我要告你们妨害人身自由!把你们一个个捉起来,全关到疯人院里去……\"\"噢!\"梦竹惊喊,用手揉着眼睛,泪珠扑的滚落:\"是明远!是明远!\"她喊着,笑了起来,笑着又哭。\"是明远!是明远!\"她奔了过去,分开人群,不顾那拦阻的警察,一直扑到明远的面前,抓住了他的手,悲喜交集,竟语不成声:\"明远!你让我找得好苦!\"

  杨明远正骂得火冒十八丈,看到一个女人扑向自己,以为又来了一个疯子,等到看清楚了,不禁愣住了,站在路边,他愣愣的发起呆来,王孝城正和警员大办交涉。梦竹仰起了满是泪痕的脸,看到杨明远那满头乱发,胡须遍布的样子,不禁又痛又怜又辛酸。摸了摸他骨瘦如柴的手背,她像安慰一个流浪已久而回了家的孩子,低低的说:\"都好了。是不是?明远,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回家吧!\"

  晓彤呆呆的坐在窗口,瞪视着窗外黑暗的夜色。泪,已经流尽了。伤心,也伤够了。现在,剩下的只是空空洞洞、虚虚无无的一份凄惶的情绪。家,那样的寂寞,那样的荒凉,无论那间屋子,盛满的都是孤寂。没有人影,没有声音!爸爸、妈妈、晓白,都不知到何处去了?爸爸,她心底一阵抽搐,那不是她的爸爸!但是,不要想,还是不要想,什幺都别想,让那思想的小妖魔睡觉吧,安眠吧,死亡吧!她什幺都不要想!

  时间过去了多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夜已经深得不能再深了。门口终于有了动静,她听到出租车停下的声音,听到开车门的声音,听到王孝城的声音在喊:\"好了,相信你们不会再出问题了,好好的休息休息吧!再见!\"

  出租车又开走了。大门被推开,又被关上。她寂然的坐着不动,望着明远和梦竹跨进房来,明远的脸上充满了疲惫,但眼睛却是焕发而明亮的。梦竹呢?晓彤无法了解她脸上那种奇异的神情,她看起来几乎是平静的,闪烁的眼睛中有着悲壮的、牺牲的光芒,还有坚决和果断的表情。这坚决和果断的神情对晓彤是并不陌生的,每次当母亲有重大的决定的时候,这种神情就会出现。坐在那儿,晓彤木然的瞪视着母亲。梦竹乍一看到晓彤,似乎愣了愣,她几乎已经把晓彤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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