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明远再问,语气是冷冷的,却带着些挑舋的味儿。
梦竹怯怯的看了杨明远一眼。
\"是这样,明远,\"她尽量的把声音放得柔和:\"你昨天出去之后不久,他就找到了我们家,我和他出去谈了谈。关于过去的事,已经都过去了,我想,大家最好都不要再提,也不要再管了……\"
\"哦?是吗?\"明远把梦竹盯得更紧了。
\"至于晓彤和如峰的事……\"梦竹继续说:\"我们取得了一项协议,对于年轻一代的爱情,还是以不干涉为原则,何况晓彤和如峰确实是很合适的一对……\"
\"哦?是这样的吗?\"明远的语气更冷了。\"真不错,你和他谈上一个晚上,好象整个的观念和看法就都有了转变。看样子,他的风采依旧,魔力也依旧,对吗?\"
\"明远!\"梦竹勉力的克制着自己:\"请你别这样讲话好不好?如果你不能冷静的和我讨论,一切问题都无法解决,我们又要吵架……而吵架、酗酒,对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帮助,是不是?你能不能好好的谈,不要冷嘲热讽?\"
\"我不是尽量在\'好好的谈\'吗?\"明远没好气的说。
\"那幺,你听我把话说完,怎幺样?\"
\"你说你的嘛,我又不是没有听!\"
梦竹望着明远,无奈的喘了口气,说:\"是这样,明远,我和何慕天都认为对晓彤的身世,应该保密……\"
\"他已经知道了?\"杨明远问。
\"是的。\"梦竹轻轻的点了一下头:\"他很感激你……\"
\"哈哈!\"明远纵声笑了起来:\"感激我帮他带大了女儿?还是感激我接收了他的弃……\"
\"明远!\"梦竹的脸色变得惨白:\"你疯了!\"
\"我疯了?天知道是谁疯了!\"杨明远厉声的说:\"我告诉你,梦竹,一切都在我预料之中。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找你,一定会和你有篇长谈,然后一定再轻而易举的攫取你的心!你已经又被他收服了,是不是?你本来反对晓彤和如峰的事,现在你同意了。你本来仇视他,现在你原谅了。梦竹,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他一定会说服你!关于过去,他也一定有一篇很动人而值得原谅的故事,是吗?\"
\"明远,\"梦竹忍耐的说:\"不要再提过去了,好不好?我们只解决目前的问题,怎样?\"
\"目前的问题!你说说看怎幺解决,让晓彤嫁给魏如峰,你也可以常常到何家去看女儿,对不对?将来添了孙子,你可以和何慕天一块儿含饴弄孙!哈哈!\"他仰天大笑:\"我杨明远多滑稽,吃上一辈子苦,为别人养老婆和孩子!\"
\"明远!\"梦竹喊:\"我们还是别谈吧!和你谈话的结果,每次都是一样:争吵、呕气、毫无结论!\"
\"结论!\"明远冷笑着说:\"我告诉你,梦竹,这件事的结论只有一样:把晓彤送还给何慕天,我杨明远算倒上十八辈子的霉!至于你呢,唔……我看,多半也是跟女儿一起过去……\"
\"明远,\"梦竹竭力憋着气:\"这算你的提议,是不是?\"
\"你希望我这样提议,是不是?\"
\"明远,你没良心!\"
\"我没良心,你有良心!\"明远吼了起来:\"梦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又爱上了他!你希望摆脱我,不是吗?他有没有再向你求婚?嗯?他还是那幺漂亮,嗯?他比以前更有钱了,嗯?去嫁他吧!没有心的女人!去嫁他吧!去嫁他吧!去嫁他吧!\"
\"明远!\"
\"我说,去嫁他!我不要你的躯壳!我不要你的怜悯和同情!也不要你的责任感!你的心在他那儿,你就滚到他身边去!\"杨明远激动的大嚷,布满红丝的眼睛中闪着恶狠狠的光。
他的头向梦竹的脸俯近,扑鼻的酒气对梦竹冲来:\"你不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难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心,你爱他,你就滚到他身边去!不必在我面前扮出一副受委屈的、被虐待的臭样子来!我杨明远对得起你!\"
\"哦,\"梦竹用手抱着头:\"天哪!我能怎幺做!\"把手从头上放了下来,她望着杨明远,那满脸胡子,满眼红丝,满身酒气,咆哮不已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吗?她摇了摇头,泪水在眼眶中弥漫:\"明远,\"她颤声说:\"你别逼我!\"
\"你不许哭!\"杨明远嚷着说:\"我讨厌看到你流泪!你在我面前永远是一副哭相!好象我怎幺欺侮了你似的!\"
梦竹从床边站了起来,泪水沿颊奔流,用手抹掉了颊上的泪,她浑身颤栗,语不成声的说:\"好,好,我走开,我走开,我不惹你讨厌!你叫我滚,我就滚!\"从橱里取出了皮包,她向玄关冲去,泪水使她看不清眼前任何的东西,明远依然在房中咆哮,她不知道他在喊些什幺,也不想去明白,只想快快的逃开这个家,逃开这间屋子,逃开杨明远!走到了大门外面,她毫无目的对巷口走去。心中膨胀,脑中昏沉,眼前的景致完全模模糊糊。她仍然不能抑制自己的颤栗和喘息,到了巷口,一阵头晕使她几乎栽倒下去,她伸手扶住停在巷口的一辆小汽车上,闭上眼睛,让那阵头晕慢慢消失。然后,她听到一个低沉而激动的声音:\"梦竹!\"
她大吃一惊,睁开眼睛来,于是,她看到自己靠在一辆浅灰色的小汽车上,而车窗内,何慕天正从驾驶座上伸出头来。她呻吟了一声,四肢发软,头昏无力。车门迅速的开了,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身不由己的被带进了车子,靠在座垫上,她把头向后仰,再度闭上了眼睛,她不能思想,不能分析,不能做任何的事!只觉得自己像一堆四分五裂而拼不拢的碎块,整个的瘫痪了下来。
\"梦竹,\"何慕天的手握住了她的,那只手大而温暖,她感到颤栗渐消,头晕也止。何慕天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响着:\"我一清早就来了,把车子停在这里,我想或者你会出来──我实在身不由主,我渴望再见你。我看到晓彤去上学,和一个大男孩子──那应该是你的儿子。我一直在等待你,我也看到了明远,看到王孝城把他送回去,他们没有发现我。\"
他喘了口气:\"哦,梦竹!\"
这声呼唤使梦竹全身痉挛,而泪水迅速涌上。何慕天紧握了她的手一下,说:\"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不好?\"
她无力的点点头。
车子立即开动了,她仰靠在座垫上,突然感到一种紧张后的松弛。风从车窗外吹了进来,凉凉的扑向她发热的面颊。
她不关心车子开向何处,不关心车窗外的世界,不关心一切的一切!她疲倦了,疲倦到极点,而车子里的小天地是温暖而安全的。
车子似乎开了很久很久,她几乎要睡着了。然后,她嗅到了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吹到脸上来的风中有着清新的芬芳,她微微的张开眼睛,看到的是车窗外的绿色旷野和田园。远离了都市的喧嚣,看不到拥挤杂乱的建筑,听不到震耳欲聋的车声人声,她不禁精神一振。坐正了身子,她掠了掠被风吹乱了的头发,望着窗外问:\"我们到什幺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