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峰深深的望着梦竹。
\"伯母,\"他慢吞吞的说:\"天下没有第二个晓彤!\"
梦竹颤栗了,她对魏如峰的脸上望过去,她看到一对一往情深的眼睛,和一张坚决无比的脸庞!她张开嘴,半晌,才讷讷的说:\"你──这样爱晓彤?\"
\"伯母!我向您起誓!\"魏如峰坦白而祈求的回望着她。
梦竹悲哀的摇头。
\"可是,不行!不行!还是不行!\"她绝望的用手抹了抹脸,拚命的摇着头,\"不行!魏如峰!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请你设法去体谅一颗母亲的心!我不能让晓彤和你来往!我不能!\"
\"伯母,\"魏如峰盯住梦竹,一字一字的说:\"也请您体谅儿女的心,一定要拆散我们,晓彤会心碎,而我──\"他咬了咬牙,坚定的说:\"您怪我也罢,骂我也罢,我先向您说清楚,不论在怎样的情况之下,我决不放弃晓彤!我会追求到底!\"
梦竹惶然的抬起头来,这年轻人的语气中夹带了太多的威胁意味!
\"你在威胁我吗?\"
\"我不敢,伯母。\"魏如峰垂了垂眼睛。\"我只向您述说事实,我不会放弃晓彤的,我已经无法放弃她。希望您能够了解,假若您也恋过爱的话。伯母,我不是威胁您,我是无可奈何!您能了解吗?\"
假若您也恋过爱的话!梦竹咬住嘴唇,恋爱!年轻人迷信着的东西!晓彤就是这份\"迷信\"的产物!但是,她知道那力量有多幺强大!她知道!知道得太清楚,她望着魏如峰,不是威胁,而是无可奈何!一个怎样吸引人的青年!如果他不是何慕天的内侄!如果他不是!仰起头来,她直视着魏如峰。
\"魏如峰,我问你,你真要晓彤?\"
\"是的!\"
\"你能离开泰安吗?\"
\"您是说──\"\"放弃那份财产,放弃泰安的地位,放弃泰安的一切!\"
\"我可以!\"魏如峰点点头:\"我从没有重视过泰安的地位和财产,我之不离开泰安,只是为了我姨夫的关系。\"
\"你姨夫!\"梦竹咬牙说:\"你能和他断绝关系吗?永不来往!永不见面!永不踏进你姨夫的大门!\"
\"伯母!\"魏如峰惊愕的喊。
\"你能吗?\"梦竹紧逼的问。
\"伯母,\"魏如峰蹙紧了眉:\"为什幺?\"
\"你不要管为什幺,你只说你能不能?\"
\"这是和晓彤交往的条件吗?\"
\"是的,你能吗?\"
魏如峰和梦竹相对凝视,室内有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魏如峰放松了眉头,似乎从内心的一段争执中挣扎了出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不,伯母,我不能!\"
\"那幺,你就不许和晓彤来往!在晓彤和你姨夫之间,你必须放弃一个!\"
\"不,\"魏如峰摇头:\"伯母,您不能勉强一个儿女离弃他的父母,是不是?我姨夫在我的心目中,比我的亲生父亲更受尊敬,我从小跟着姨夫长大,十几岁来到台湾,靠姨夫的培育而成人,而完成学业。我不能为了一个女孩子,漠视我姨夫对我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这幺说来,你姨夫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更胜过晓彤?\"
\"伯母,您这样措辞是不合逻辑的,他们在我心目中的地位都同样重要。但并不抵触,我不能为了任何一方,而放弃另一方!\"
\"但是,假如这两方面抵触呢?你选择哪一方?\"
\"这两方面是不会抵触的!\"
\"如果抵触呢?\"梦竹固执的问。
魏如峰注视了梦竹好一会儿。
\"我不能放弃任何一方面!我不能离开我姨夫,我也不放弃晓彤!\"
\"好吧!\"梦竹疲倦而乏力的坐回椅子里,用手遮住眼睛,低声的说:\"你去吧,魏如峰。晓彤不能和你继续来往,对于你,我当然无权命令什幺,但是,晓彤会听我的话。她没有我的允许,不会和你交往的,我可以深信这一点。\"
魏如峰怔了怔,他知道梦竹的话是真的,晓彤太善良,太柔弱,母亲的命令对她比什幺都重要!她是那种女孩子,宁可让自己的心滴血,也不愿让母亲流一滴泪。他用手握紧椅子的扶手,对梦竹作最后的说服:\"伯母,您不能太残忍!\"
\"残忍?\"梦竹没有抬起头来,声音虚弱而苍凉:\"人生本来就是残忍的!\"\"伯母,您能不能告诉我,我姨夫以前对你们做过些什幺?使你们如此恨他?或者,以前是出于误会呢?我永不相信我姨夫会对不起任何人!他是那样儒雅淳厚……\"
\"懦雅淳厚?\"梦竹遮住眼睛的手放了下来,不由自主的冷笑了一声。\"儒雅淳厚?看来他的风度不改!魏如峰,我告诉你,\"她收住笑,冷冷的说:\"你姨夫是个标准的伪君子!\"
\"伯母!\"魏如峰站了起来:\"您愿意见一见我姨夫吗?人生没有不能化解的仇恨……\"
\"不!\"梦竹反射似的叫了出来:\"永不!我永不想再见他!\"
她站起身来,板住了脸,冷冰冰的说:\"好了,魏如峰,你可以走了!\"
\"伯母……\"
\"够了,你不必再说了!\"梦竹严厉的打断了他。
\"伯母……\"魏如峰勉强的再叫了一声。
\"我说够了,你知道吗?我不想再听,你知道吗?\"
魏如峰住了嘴,停了约一分钟,转过头去,他走向玄关,梦竹仍然伫立在房间内。魏如峰穿上鞋,回头再望了梦竹一眼。
\"您是个不近人情的母亲!\"他说。
\"是吗?\"梦竹毫无表情的问。
\"冷酷、残忍、而无情!\"魏如峰愤愤的接了下去:\"我奇怪晓彤会是你的女儿!\"他走向大门口,扶着门,怒气未消,他又大声的加了几句话:\"现在不是父母之命的时代了,你别想制造罗密欧与茱丽叶似的悲剧,我告诉您,您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我不得到晓彤就誓不放手!\"
第十章
大门砰然一声,被带上了。魏如峰的影子消失在门外。梦竹像个石像般挺立在屋里,那\"砰\"然的一声的门响,如同一个轰雷般击在她心上,震痛了她每一根神经。\"冷酷、残忍、而无情!\"这是她?还是命运?还是人生?还是这难以解释的世界?她的双腿发软,扶着椅子,她的身子溜到榻榻米上。把前额顶在椅子的边缘上,她喃喃反复的呻吟的念着:\"冷酷、残忍、无情!冷酷、残忍、无情!冷酷、残忍、无情……\"
泪滑下了她的面颊,滴落在榻榻米上。
何慕天沉坐在椅子里,眼睛对着窗子,愣愣凝视着窗外的蓝天和白云。阳光美好的照耀着。大地无边无际的伸展着,清新而凉爽的空气从大开的窗口涌进来,搅散了一夜所积的香烟气息。何慕天灭掉了手里的烟蒂,下意识的再燃着了一支,喷出的烟雾冲向窗口,又迅速的被秋风所吹散。坐正了身子,他揉揉干而涩的眼睛,试图在脑子中整理出一条比较清楚的思路,但,用了过久的思想,早已使脑子麻木。他摆了摆头,头中似乎盛满了锯木屑,那样密密麻麻,又沉沉重重。思想是涣散的,正像那被风所弄乱了的烟雾,没有丝毫的办法可以让它重新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