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霜一瞬也不瞬的望着魏如峰,半天才点了点头。
\"那幺,去洗一个冷水澡,可以使你舒服一些。我去叫阿金来伺候你。\"
他为她打开浴盆的水龙头,就走了出去,到楼下唤起了睡眼朦胧的阿金。然后,他停在何慕天的前面,两人默然对立了片刻,魏如峰说:\"姨夫,我想,我应该搬出去住。\"
何慕天燃起一支烟,深思的注视着魏如峰,带着一丝祈盼的神色说:\"如峰,霜霜真比不上那位杨小姐吗?\"
魏如峰有些失措,默然片刻才说:\"姨夫,她们两个是没有办法比较的,是完全两种不同的典型。事实上,论相貌,可能霜霜还比晓彤漂亮,但是这种感情上的事几乎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我明白,如峰。\"何慕天长叹了一声说:\"这种事……只是缘份罢了。\"
\"姨夫,\"魏如峰说:\"我刚刚的话没有说完,我说,我想搬出去住,而且想辞掉泰安的职位。\"
何慕天把烟从嘴里拿出来,锐利的盯着魏如峰看,问:\"为什幺?\"
\"我对商业没什幺兴趣,而目前的情况,我住在这里也有点不方便,我很想到中学去做个教员,或者到报馆去做个编译一类的工作。说实话,我现在总自觉是在倚赖着你,这使我在心理上很不安。\"
何慕天抽着烟,然后,他把一只手放在魏如峰肩上,紧压了一下说:\"如峰,你是不是因为我上次说的那些话而心存芥蒂?忘了它吧。如峰,公司里是少不了你的,而且,我从不认为能继承泰安的人选除了你之外还会有别人。我也不赞成你搬出去,我把你带到台湾来的时候,你才十几岁,你等于是我的儿子,既然你不能做我女婿,我就把你当儿子吧!当然,如果你要结婚,我愿意送一幢小洋房给你做结婚礼物,在你婚前,别再说搬出去的话。至于辞职一节,我想你是说着玩的。\"
说完,他就转身向楼上走去。又回头指指如峰的手臂说:\"你最好去上点药,我希望霜霜已经发泄尽了她对你的恨和爱。\"
站在楼梯口,他停了停,又加了一句:\"如峰,我很希望能见见你的女友。\"\"喔,\"魏如峰从沉思中醒了过来:\"一定!姨夫,星期天她先到我家来,然后,\"他笑了笑:\"我也要闯一个大关。\"
\"怎幺?\"
\"她家里要见我。\"
\"紧张吗?\"
\"非常紧张。\"
\"她父亲做什幺的?\"
\"在××机关做事,家里环境似乎不太好。\"
何慕天点点头,上了楼梯,在浴室门口,他碰到刚刚浴罢的霜霜,满头湿漉漉的头发,一对迷迷蒙蒙的眼睛,披着件浅蓝色的睡袍,看来十分凄苦无告。
\"霜霜,\"他站住,为她系好睡衣领口的带子:\"早些去睡吧!明天起来的时候把所有的不快都忘记,你是洒脱的孩子,一次小小的打击,应该只会使你长成,而不会使你倒下。\"
\"爸爸,\"霜霜轻声的,幽幽的说:\"明天还有明天,明天的明天还有明天,我每一个明天都一样,在昏昏沉沉中醒来,又在昏昏沉沉中睡去。爸爸,我永不会快乐。\"说完,她摇摇头,头发上的水珠摔了何慕天一身。转过身子,她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了房门。
何慕天愣了愣,呆呆的站在那儿,望着霜霜的房门,一种痛苦和酸涩的感觉爬上了他的心头,凄楚的压迫着他。他茫然的四顾了一下,似乎想找寻什幺足以支撑他的东西,最后,他深深的抽了口气,喃喃的说:\"如果她有一个母亲就好了!\"闭了闭眼睛,摇了摇头,他脚步不稳的回到了房间里。
这个星期天的节目是紧凑而丰富的,按照魏如峰和晓彤的计划,是:上午九点钟,晓彤到何家,见见何慕天,也参观参观魏如峰居住了多年的屋子,还有与曾有一面之缘的霜霜交交朋友,中午,则留在何家午餐。午饭后,一起去看场电影,逛逛大街,然后去晓彤家里,在晓彤家晚餐。对晓彤而言,这简直是个大日子!早晨睁开眼睛来,耀眼的阳光似乎是最好的预兆。翻身下床,为了穿什幺衣服大费周章,穿制服,太不象样!除了制服,竟无一件可穿的衣服!幸好天气还很热,那唯一的一件白纱衣服又派了用场,穿上它,再披一件妈妈的白毛衣,揽镜自照,居然也亭亭玉立,雅洁温婉,像魏如峰常说的,是颗小星星,她不自禁的微笑了。
急急的吃了早餐,在母亲关怀的凝视下,在晓白抿着嘴角的笑容里,还有父亲蹙着眉装作不关心的表情中,她匆匆的走出了大门。站在门外,先来一个深呼吸,再找出魏如峰给她画的那张简图,破例的叫了一辆三轮车,到了中山北路。
车子停在何家门口,晓彤跳下车来,付了车钱,瞻望着那庭院深深的大宅子,她有些迷乱和紧张,站在这两扇阖得严严的大门前面,她才突然感到自己是那幺渺小寒伧!伫立片刻,她正想伸手按门铃,大门豁然而开,从里面疾驶出一辆灰色的小轿车,差点撞到她的身上,她慌忙退到一边,车子的驾驶座上,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侧头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她有些困惑,望着那飞驰而去的汽车开得没有影子了,才掉转头来。回过头,她发现大门仍然开着,一个黝黑得像铁塔似的彪形大汉正倚在门上注视着自己,她嗫嚅着,还没开口,那大汉已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我是老刘,魏少爷交代过你会来。你是杨小姐吧!\"
晓彤连连点头,也对老刘微笑。老刘叫来了阿金,让她带晓彤进去。
阿金领着晓彤穿过花坛和喷水池,走进客厅。晓彤四面环顾,那幺大的院子,那幺讲究的客厅!站在客厅中,她竟微微有种失措的感觉。这一间房子的大小大概比她家全幢房子的面积还大,沙发是紫红色的,窗帘是同色的绒布,小茶几上铺着织锦桌布,放着一个大的花瓶台灯。另外有一张较大的长桌子,放着一盆白玫瑰,花香弥漫全室……她正浏览着,楼梯上一阵脚步声,她抬起头来,魏如峰带着一脸兴奋的笑,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嗨,晓彤!真守时!\"他叫着说。
\"是不是太早了?\"晓彤问:\"或者你们还没起来。\"
\"早?\"魏如峰含笑的眼睛盯紧了晓彤那张清新秀丽的脸庞,用双手握住她的胳膊:\"我已经等了你十二小时。\"
\"十二小时?胡说?\"
\"怎幺胡说?从昨天晚上九点钟就等起了。\"
晓彤闪了一下,躲开了魏如峰想吻她而俯近的头,警告的说:\"别闹,当心给你家下女看到!\"
\"有什幺关系?\"魏如峰满不在乎的耸耸肩:\"今天,我姨夫起晚了,平常他都是一清早就起来的。昨天晚上来了个客人,和姨夫谈到深更半夜。哦,或者你听说过,墨非!\"
\"墨非?是不是王孝城?\"
\"对了,你知道他?看,墙上那张寒雁图就是他画的,他是姨夫的老朋友,昨晚跑来不知和姨夫谈些什幺?据说半夜两点钟才走,要不然,姨夫也不会睡到现在。你可别以为我们都是爱睡懒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