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是跟着他的姨夫到台湾来的!他的父母都留在大陆没有出来。\"
哦,这也不错。基于一种母性的自私,她为晓彤设想,嫁过去不必伺候翁姑,也是一项优点!她点点头说:\"如果我记得不错,你们才认识三个多月,已经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幺深的感情了吗?\"
晓彤胀红了脸,默然不语,梦竹想了想,又说:\"大概所谓留在学校里做功课啦,到顾德美家去啦,都是和男朋友约会去了吧?\"
\"噢,妈妈!\"晓彤低低的叫。
梦竹托起了晓彤的下巴,直视着她绯红而窘迫的脸,和清亮的水盈盈的眼睛。那不安而又焕发着光彩,羞涩而又流露着痴情的神态,竟使她心中掠过一阵激荡和感动。她用手抚摩了一下她的面颊,问:\"你爱他吗?晓彤?\"
\"妈妈!\"晓彤恳求似的喊。
梦竹微笑了起来,对晓彤点点头。
\"去通知他,下个星期天到我们家来吃晚饭!\"
\"妈妈!\"晓彤发狂的喊了一声,扑过去,用手勾住梦竹的脖子,把头埋在梦竹的胸前,不住的揉搓着。梦竹拍着晓彤的背,哄孩子似的说:\"好了,好了!别闹了。\"
但是,她自己也是那幺激动,她觉得眼眶湿润了。\"晓彤,但愿她有一份最好的、最美的、最诗意的爱情!\"她喃喃的在心中自语着。
何霜霜缓缓的驾着车子,远远的跟踪着前面那辆摩托车。
在苍茫的暮色里,她仍可清晰的看到晓彤把面颊倚在魏如峰的背脊上。和那两只小小的,缠在魏如峰腰上的胳膊。她咬住嘴唇,瞇起眼睛,望定了前面的目标,手心中微微的出着汗。有个念头像毒蛇般在她脑中盘踞。她踩动油门,加快了速度,如果她就这样对那辆摩托车冲过去,会有怎样的结局?
辗碎那一对热恋中的男女,也辗碎她自己的可悲的恋情!车子的速度越来越快,那辆摩托车也越来越移近,几乎已经跳到她的车窗门口了,她猛然煞住车,把头仆在方向盘上,一头一身的冷汗。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辆摩托车已经驰得老远了,浑然不觉几秒钟前可能来临的世界末日,那个瘦小的女孩仍然紧贴在前面的男人的背上。
何霜霜拭去了额上的汗,重新发动了车子。感到脑中昏昏沉沉,四肢瘫软而无力。身子似乎也和她一样的瘫软无力,那样慢吞吞的向前面滑去。在一条巷子口,她看到魏如峰的摩托车停了,那个女孩子正跳下车来。何霜霜放慢了速度,凝视着前方。那女孩对魏如峰说了些什幺,然后摆摆手作了个再见的姿势,但是,魏如峰突然拉住了她的手,于是,她站定了。他们就这样拉着手彼此凝视。或者,他们只凝视了几秒钟,可是,在何霜霜的感觉上,他们已凝视了几百个世纪。
当晓彤终于跑进了巷子里,何霜霜就踩动油门,把车子疾驰到前面,停在那仍然对着空巷子痴痴注视的魏如峰身边。
魏如峰被汽车喇叭声惊动了,他回过头来,何霜霜的头伸出了车窗,正带着个嘲讽的微笑,冷冷的看着他。
\"嗨!表哥,人已经走远了,还看什幺?\"
魏如峰皱皱眉,问:\"你到这儿来做什到?\"
\"谁规定了我不可以到这里来?\"霜霜挑战似的问。
魏如峰耸耸肩。
\"你当然可以来,只是未免太凑巧了!\"
\"凑巧?哈哈哈哈!\"霜霜放肆的笑了起来:\"由铃兰到这儿,车子走了二十五分钟,你的速度真慢呀!\"
\"霜霜,你在跟踪我们吗?\"
\"只是想知道你的女友是那一号的人物。原来就是顾家舞会里那个小土包子!表哥,你对女人的胃口越来越小了!据我看来,杜妮比她好得多了,你怎幺舍弃杜妮而找上这个乡巴佬,真让人笑话!\"
魏如峰紧盯着霜霜问:\"你跟踪了我们几天了?\"
\"好多天,怎幺样?\"
\"你想要做什幺?\"
\"不做什幺!\"霜霜满不在乎的挑挑眉:\"看她的样子,还小得很哩,居然敢穿著制服和男朋友满街乱跑,所谓名震台湾的女中,出来的学生也不过如此!\"
\"她和你同年。\"魏如峰冷冷的说,扶住车把,发动了车子。
\"慢着!\"霜霜喊:\"表哥,请我吃饭去!中国之友社,然后跳舞,怎样?把摩托车放到车后座去。\"
魏如峰默默的看着她,摇了摇头。
\"不行,霜霜。你可以去找顾家的三兄弟!\"
\"表哥!\"霜霜叫:\"我不要顾家三兄弟,你陪我去!\"
\"我有事!\"魏如峰喊了一声,顿时发动了车子,向前面冲去。
\"表哥,你敢走!\"
霜霜大叫着,也踩动油门,想追上去。可是,立即她又放弃了,把车子熄了火,她颓然的把头仆在方向盘上。听着摩托车的马达声越走越远,她感到浑身被人撕裂般的痛楚着。
一时间,她想狂叫狂喊,她想捉住魏如峰,撕打他,唾骂他。
但,她什幺都不能做,只在方向盘上痛苦的转着头,痛苦的扭动着身子,像害重病般窒息的呻吟着。
\"喂,你病了吗?\"
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边响了起来,她没有动。接着,那声音又响了,是个嫩嫩的男性的声音:\"我能不能帮你忙?\"
她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来,从睫毛下注视着他,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子,宽肩膀,长手,长脚。穿著件白衬衫,黄卡其布裤,尽管穿得不好,却很有股帅劲,浓黑的头发下是张年轻的,方方正正的脸,乌黑的眼珠似曾相识,两道浓眉有点英雄气概。那副双手插在口袋里,挺立于暮色之中的样子像一头初长成的漂亮的公鹿。她坐正了身子,把头发拂向脑后,懒洋洋的说:\"嗨!\"
\"你病了吗?\"他弯下腰来问。
她耸耸肩。\"病了,又怎样?\"
\"要我帮你忙吗?\"他热心的问。
她瞇起眼睛来看看他。
\"你会开车吗?\"她问。
\"噢,\"十分懊丧的一声感叹:\"我不会。\"
\"那幺,你怎样帮我?\"她斜视他,仿佛是猫儿在逗弄一只小老鼠。
\"我……\"嗫嚅的,半天才吐出一声:\"你可以教我!\"
她笑了,打开车门,她说:\"进来吧!\"
他坐了进去,坐的是驾驶座旁边的位子,方向盘仍然握在她的手中。
\"我们到哪里去?\"她扶着方向盘问。
\"哦?\"他看来颇为困惑,傻兮兮的。\"你不是病了?\"
\"刚刚病了,现在已经好了。\"她说,发动车子,驶上了街道,一面转过头来说:\"我还没有吃饭,你陪我吃饭去,怎幺样?\"
他一惊,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终于吞吞吐吐的说:\"我没有钱。\"
她大笑了,说:\"我请你!\"
车子迅速的向衡阳街驶去,她侧过头来望望他,有种猫捉老鼠的残忍的快乐,她喜欢他那股\"嫩\"劲和\"傻\"劲。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下巴上连胡子的影子都还没有!她问:\"你叫什幺名字?\"
\"杨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