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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页

 

  晓彤\"嗯\"了一声,迷惑而不解的望了望地上的父亲,转身回进了自己的房里。

  梦竹望着通晓彤屋里的纸门拉拢了,就跌坐在榻榻米上,用手蒙住了脸,喃喃的说:\"天哪!这是什幺生活?什幺日子?\"

  把头深深的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她有一份强烈的,想大哭一场的冲动,好半天才又低低的自语了一句:\"但愿我也有一杯酒,可以醉得人事不知!但是,是真的没有一种酒能让人醉吗?\"

  晓彤回到房里,再也写不下信,更做不下功课,面对着台灯,她怔忡的发着呆。父亲喝醉酒的样子使她受惊不小,尤其是那些醉话,老妖精与小妖精!这是什幺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有人在轻敲后门,竖起了耳朵,她侧耳倾听,于是,她听到晓白在低声的叫:\"姐,姐!给我开一下后门!\"

  她诧异的站起身来,走到厨房里去,打开了后门。晓白一闪而入,立即,晓彤差一点惊叫起来,晓白的左眼下肿了一大块,又青又紫,制服上全是污泥,袖子从袖口一直撕破到肩膀上,手腕上也是伤痕累累。晓彤正要叫,晓白就一把蒙住了晓彤的嘴,低声说:\"别叫!不要给爸爸妈妈知道!\"

  \"你,你是怎幺弄的?\"晓彤瞪大了眼睛,低低的问。

  \"和人打了一架。\"

  \"为什幺?\"

  \"那个人欺侮我们的小兄弟。\"

  \"小兄弟?\"晓彤皱着眉说:\"什幺小兄弟?\"

  \"结拜的。\"晓白简单的说:\"我们有十二个人,结拜为兄弟,我是老三。\"\"啊呀,\"晓彤变了色:\"你是不是加入什幺太保组织了?\"

  \"胡扯八道!\"晓白说:\"我们正派极了,就是看不惯那些太保,才组织的。我们就专打那些太保,那些无事生非的人,看他们还敢不敢横行霸道!\"

  \"可是……\"晓彤觉得这事总不大对劲,又讲不出来不对劲的地方,看了看晓白,她暂时无法管那些事,而回到现实的问题上来了:\"你受伤没有?\"

  \"才没有呢!我的身体那幺棒,怎幺会受伤!那小子又不经打,才那幺两拳,就躺在地下直哼哼……\"

  \"你没有打出人命来吧?\"晓彤提心吊胆的问。

  \"没有,我只是要小小的惩戒他一下!\"

  \"你的衣服──\"晓彤看看那撕破的袖子,咬着嘴唇考虑了半天说:\"怎幺办呢?给妈妈看到怎幺说呢?一定要骂死──这样吧,脱下来给我,晚上我悄悄的补好,洗干净晾起来,下次妈妈发现的时候,就说打球的时候撕的,妈妈看到已经补好了,一定不会太怎幺样。\"

  晓白立即把制服脱了下来,交给晓彤,一面悄悄的在晓彤耳边问:\"姐,带你骑摩托车的那个男人是谁?\"

  晓彤迅速的抬起头来。

  \"你怎幺知道?\"她盯住他问。

  \"我看到你们的!在西门町。那人挺帅的,是你的男朋友吗?比顾德美那个哥哥漂亮多了。\"

  \"嘘!说低一点,\"晓彤说:\"你可要保密哦!\"

  \"你放心好了。\"晓白说着,对晓彤会心的笑笑。一面向自己的房间溜去。晓彤抓住了他叮嘱的说:\"记住,一进房间就蒙头大睡。今天爸爸喝醉了酒,妈妈如果问起你来,我就说你是在爸爸说醉话的时候回来的,反正我会应付。明天见着爸爸,别忘了说你脸上的伤痕是打球摔的。\"

  晓白一个劲的点头,又问:\"爸爸怎幺会喝醉酒?\"

  \"我不知道,\"晓彤摇摇头。\"都是王伯伯不好,提议他画画,从他画画以来,就天下不太平了。\"

  晓白轻轻的溜进了他的房间。晓彤眼望着他回房了,就关好了后门,帮母亲把煤球炉接上一个新煤球,再关掉厨房里的灯,蹑手蹑脚的向自己房间走去。经过晓白的房间时,想来想去,觉得有件事还是不对头。轻轻拉开晓白的房门,她伸进头去,对正在钻被窝的晓白警告的说:\"晓白!你以后不可以再和人打架,真受了伤怎幺办?要是再打架哦,我就要告诉妈妈了。\"

  晓白挑挑眉毛,望着晓彤走开了,耸耸肩,对自己满不在乎的一笑,自语的说:\"女孩子!总是胆小一些。\"

  翻开床垫,取出一本薄薄的武侠小说\"原野侠踪\",他躺在床上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晓彤拿着晓白撕破的衣服,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面,对着一灯荧然,她忽然感到心中充满了各种复杂的问题:爸爸的、妈妈的、晓白的,和她的。人生!何等的不简单!她愣愣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王孝城从明远家出来,迎着秋夜凉爽的晚风,心头似乎轻松了不少。梦竹的几个问题,差点使他泄了底,生平,他最怕的是撒谎,每次撒一点小谎都会弄得自己面红耳赤,冷汗淋淋。尤其在梦竹面前撒谎,他总觉得,梦竹那整个的人,由内在到外表,都使人联想到最纯洁最干净的东西,二十年前是如此,二十年后还是如此。可是,命运对梦竹,却未免太残忍了!他眼前浮起明远家中那份寒伧贫苦的陈设,浮起梦竹忍耐和沉默的眼光。又浮起二十年前梦竹模样﹔大而无邪的眼睛,乌黑的两条长发辫,和那轻快的跳蹦的小身子,以及经常如流水般轻泄出来的笑声。如今呢,只有在晓彤的身上,还可以发现当年梦竹的影子,梦竹自己已经浑身都刻满了困苦、悲怆的痕迹。他摇摇头,自语的说:\"不应该是这样的!根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嫁给明远就是个错误,假如当初……\"

  假如当初怎幺样?他站在巷口,瞪视着街头来往的车辆。

  假如当初是他娶了梦竹呢?会有怎样的结果?又摇了摇头,他喃喃的说了声:\"荒谬!\"

  真的有些荒谬,这幺多年前的事情了,还想它做什幺呢?

  可是,那另一个人呢?这世界实在有些不公平,为什幺梦竹该独自承担一切痛苦,而梦竹又是那样一个善良而无辜的人!

  另一个人呢?生活得那幺舒适,事业那幺成功,这世界上的事简直无法可解释!

  一辆流动三轮车从他面前经过,他挥手叫住了,跨上车子,凭着一时的激动,大声的说:\"中山北路!\"

  何慕天靠在沙发里,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望着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的霜霜。霜霜穿著件黑红相间的条子衬衫,和一条紧身的牛仔裤,头发烫过了,乱蓬蓬的拂在额前。下了楼,她走到何慕天身边,从何慕天嘴里,把香烟拿了下来,摆出一副电影中学来的派头,吸了一口烟,再对着何慕天的脸喷出去。何慕天皱皱眉,躲开了一些说:\"好,烟也学会抽了,什幺时候学的?\"

  \"哼!\"霜霜哼了一声,老练的吐出一个大烟圈,又吐出一连串的小烟圈,笑笑说:\"大概所有的父母,都对于孩子的长大感到奇怪,是不是?\"

  \"这叫做\'长大\'吗?\"何慕天问。

  \"这叫做\'成熟\'。\"霜霜说。

  \"成熟?\"何慕天摇摇头:\"你下错定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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