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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是个中国女孩!志翔站起身子,被哥哥这种介绍的方式弄得有些尴尬。哪有如此“乱捧”弟弟的人!那名叫忆华的少女走进来了,大大方方的,安安详详的,她微笑着对志翔看了看,就又把眼光转回到志远脸上,她的眼珠好黑,好深,好温柔。“这下你该高兴了,”她说,声音轻柔如水,说的竟是一口好国语。“你早也盼,晚也盼,总算把弟弟盼来了。”

  “志翔!”志远对他一招手。“来,你见见忆华,高忆华,意低的高,回忆的忆,中华的华。她父亲说打她一出生起,就想带她回国去,所以取名叫忆华,从小就教她说国语,可是,到现在,她还没回去过,她是在意大利土生土长的华侨!你别轻视这件事,在国外长大的华侨,十个有九个是不会说国语的!是不是?忆华?”忆华仍然微笑着,眼光始终悄然的凝注在志远的脸上。志翔敏感的觉得,她和哥哥之间一定不简单!这样一想,他就情不自禁的、更仔细的打量这高忆华,好年轻!大约只有二十来岁!一件简单的米色麻布衬衫,下面系着条浅蓝色小花的裙子,朴素中流露着自然,端庄中不失清丽,最特殊的,还是她浑身上下带着的那抹恬静与温柔的气质。多好!他模糊的想着,兴奋了起来,哥哥在国外,并没有虚度他的青春!

  忆华在志翔那敏锐的注视下有些不安了,她很快的扫了志翔一眼,两人眼光接触的那一刹那,忆华不知为何的红了红脸,就很快的说:“好了,志远,家里饭菜都准备好了,你们也该过去了吧,别让爸爸老等着!”志远没有忽略忆华的“红脸”。他一手拉住了志翔,一手挽住了忆华,说:“志翔,我是男人,可没办法弄出什么吃的东西来,所以,我麻烦忆华给你做了些菜,为你接风。忆华的中国菜是第一流的,包你在馆子里都吃不到!这也是我不让你在路上停留,急急把你带回家的原因,总不能让人家忆华做了菜等不着人啊!吃完午饭,下午如果你还有精神,我们三个人,可以开着咱们的小破车,去观光罗马市!”

  “哥,你真是……”志翔不知该怎么说,又看了忆华一眼。“这样麻烦人家高小姐……”

  “得了!得了!”志远叫着说:“八年不见,你真成了绅士了,那来这么多客套?忆华就是忆华,什么高小姐,她还有个意大利名字,叫茀兰西丝卡,噜苏极了,就叫她忆华吧,咱们不是意大利人!走吧!我们到忆华家里去。志翔,你别认生,忆华家就和我自己家差不多,你来了,也要把她家当成自己家,用不着客气,也用不着分彼此!”

  话说得很明显了,志翔暗中微笑了一下。自从在飞机场见到志远,还没看到他像现在这样神采飞扬。

  走出了房门,下了楼,他们置身在阳光里了。罗马的阳光,罗马的陋巷!志翔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心里模糊的想着,是不是任何著名的城市里,都有着这样嘈杂零乱的角落!可是,零乱归零乱,那异国的情调仍然浓重,地是石板铺成的,巷尾有古老的小教堂,竖着孤寂的十字架。路边有各种小店,面包、酒吧、小咖啡馆、PIZZA(一种意大利饼)店,一个胖大的意大利女人,正站在饼店门口吃PIZZA,志翔惊奇的看着她把乳酪拉得长长的,再绕在饼上,送进嘴里去吃。

  “意大利人最爱吃乳酪!”志远笑着解释,“乳酪和啤酒!所以,十个意大利人有八个是胖子!”

  他们停在一家小小的皮鞋店门口,门面很小,挂着大张大张的羊皮牛皮,几双鞋子,门上有个招牌,用意大利文和英文写的,翻成中文,是“荷塞鞋店——修理,订做,准时交货”。“到了!”忆华微笑着说。

  志翔惊奇的看着这门面,想不透怎么会到了一个皮鞋店来。“我爸爸从学徒干起,”忆华安静而平稳的说:“做了一辈子的鞋匠,荷塞是他的意大利名字。”

  “你知道,”志远接着说,望着志翔。“意大利皮鞋,是世界闻名的!”世界闻名的意大利皮鞋,中国的鞋匠!志翔有一些迷惘,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犹疑中,忆华已经推开那扇玻璃门,门上有一串铃铛,顿时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当声。同时,忆华扬着声音喊:“爸爸!客人来啦!”“该罚!”志远咂了一下嘴。

  “怎么?”忆华回头凝视着志远。

  “刚说过是一家人,你就说是客人!客人,客人,谁是你的客人?”他微笑的、抢白的问到她脸上去。

  忆华的脸又红了,眼睛里流转着光华。志翔发现她很容易脸红。望着她和志远间的神情,他不禁看呆了。正出神间,屋里响起一阵热烈的、爽朗的、低哑而略带苍老的嗓音,叫着说:“志远!是志翔来了吗?”

  跟着这声音出现的,是一个中等身材,宽肩膀,满头花白头发的老人。他脸上刻满了皱纹,眼角眉梢,到处都有时间和风霜刻下的痕。可是,他那对眼睛却是炯炯有神的,面颊也是红润而健康的。他看来虽已年老,却依然健壮,而且,是个充满生命活力的人。他腰上还系着一块皮围裙,一走过来,就满身都是皮货的味道。

  “高,”志远对这老人的称呼相当简单。“这就是志翔!”他像献宝般把志翔推上前去。“一个未来的大艺术家!你看看他,是不是很漂亮?”志翔又有那种尴尬的感觉,对老人鞠了一躬,他恭敬的喊了一声:“高伯伯!”“叫我高!”老人爽朗的喊着:“中国人叫我高,外国人叫我荷塞,没有人叫我高伯伯,也没有人叫我真正的名字,我的中文名是高祖荫。当年,只有忆华的妈叫我祖荫,自从她妈去世了,就没有人叫我祖荫了。”

  “爸,别提老事哩!”忆华柔声说,走过去,解下父亲腰上的围裙。“怎么还系着这个呢!”她半埋怨半娇嗔的说,流露出一份自然的亲昵和体贴。老人用爱怜的眼光望了女儿一眼。“好,不提老话!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志远,咱们得喝一杯!忆华这傻孩子,做了一桌子菜,像发疯了似的,她准以为你们家志翔是个大饭袋……”

  “爸爸!”忆华又红了脸,很快的睃了志翔一眼。

  “怎么怎么,”高祖荫说:“今天我一直说错话!好哩!来吧,来吧!我们来吃饭!”他拉着志翔的胳膊,又站住了。仔细的看了他一眼,他抬眼转向志远。“他长得很像你!志远。”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某种感动的情绪。

  “像八年前的我,是吗?”志远问,声音里忽然有了一抹酸涩的味道。“志远!”忆华喊了一声,声音轻柔婉转,婉转得令人心动。她的眼光直视着志远,欲言又止的咬了咬嘴唇,终于说:“你安心要等菜凉了再吃,是吗?”

  “进来进来,到我们的小餐厅里来!”高祖荫很快的嚷着:“志翔,我们的房子虽然又破又小,我们欢迎你的诚意可又真又多!瞧!咱们丫头做了多少菜!”

  穿过那间又是店面、又是工作间的外屋,他们来到了一间小小的餐厅里,由于四面都没有窗,虽是大白天,餐厅里仍然亮着灯。餐厅中间,一张长方形的餐桌上,铺着粉红格子的桌布,四份餐具前面,也放着同色的餐巾。确实,有一桌子的菜,鸡鸭鱼肉几乎都全了,正热腾腾的冒着热气。在那些菜的中间,还放着一瓶未开盖的红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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