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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页

 

  “爸爸,妈,你们下楼去坐一坐,我想和宛露单独谈一谈!”

  “兆培!”段立森不安的喊了一句,若有所思的望著儿子。“你……也要卷进这件事吗?”

  “既是家里的一份子,发生了事情,就谁也逃不掉!”兆培说,稳定的望著父亲。“爸,你放心!”

  “好吧!”段立森长叹了一声,挽住妻子往门口走去。“你们年轻人,或者比较容易沟通,你们谈谈吧!”他疲倦的、沮丧的、不安的带著段太太走出了屋子。

  兆培把房门关好,回到了宛露的面前,他平日的嘻嘻哈哈都已消失无踪,他看来严肃而沉著。拉了一张椅子,他坐在宛露的对面,宛露自从被他乱摇了一阵之后,就像个石头雕像般呆坐在那儿,瞪大了眼睛,动也不动。

  “宛露,”兆培深沉的说:“你不觉得,你对爸爸妈妈所说的那些话,完全不公平吗?”

  宛露终于抬起眼睛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你不用对我说什么,”她的脸上毫无表情。“我也不想听你,因为你根本不可能了解我今天的心情!”

  “为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她又大叫了起来:“你是他们的儿子,你理所当然的享有他们的爱!你不必等到二十岁,来发现你是个弃儿!来面对生育之恩,与养育之恩的选择,你幸福,你快乐……”“别叫!”兆培哑声说,他的声音里有种巨大的力量,使她不自禁的停了口。“听我说,宛露,”他死盯著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声音低沉、有力,而清晰。“妈妈自幼就有心脏病,她根本不可能生育,不止是你,也包括我!”

  宛露愕然的抬起头来,张大了嘴。

  “哥哥,”她嘶哑的、不信任的说:“你不必用这种方式来安慰我!”“我不是安慰你,”兆培肯定的说,眼光定定的停在她脸上。“我十八岁那年,无意间发现了这个秘密,我看到一张医院的诊断书,妈妈不可能生育,我到医院求证过,然后,我直接的问了爸爸,爸爸没有隐瞒我,我是从孤儿院里抱来的!”

  宛露的眼睛张得更大了。

  “你不要以为我的地位比你高,宛露,我们是平等的。今天,你比我还幸运,因为你起码知道了你的生母是谁,而我呢?我的生父生母都不可考,我是被抛弃在孤儿院门口的!”

  宛露一动也不动的盯著他。

  “你知道我也痛苦过吗?但是,很快我就摆脱了这份痛苦,因为我体会出我的幸福。你刚刚说到生育之恩与养育之恩,你知不知道,生育是出于偶然,说得难听一点,很可能是男女偷欢之后的副产品,生而不养,不如不生!而养育,却必须付出最大的爱心与耐心!那一个孩子,会不经哺育而长大!宛露,我想明白了之后,我心里只有爱,没有恨,爱我们的爸爸妈妈!因为,他们是真正爱我们才要我们的!不是为了追求一时的欢愉而生我们的!你懂了吗?宛露?”

  宛露依然不说话,她整个人都呆了。

  “从此,”兆培继续说:“我知道我是段立森的儿子!我再也不管其他,我以我的父母为骄傲,为快乐,我以我的家庭为光荣。虽然,我的生身父母,很可能是流氓,是娼妓,我不管!我只知道一件事:我是段立森和吴慧中的儿子!今天,即使有个豪门巨富来认我,我也不认!我只认得我现在的爸爸妈妈!”宛露的泪痕已干,她眼睛里闪着黑幽幽的光。

  “好了,”兆培站起身来。“你去怪爸爸妈妈吧,去怪他们收留了你,去怪他们养育了你,去怪他们这些年来无条件的爱你!你去恨他们吧,怨他们吧!反正,你已经有了生母,恨完了,怨完了,你可以回到你生母身边去!反正,生育之恩,与养育之恩里你只能选一样!”

  宛露抛开了身上的毯子,丢下了那个热水袋,她慢吞吞的站起身来。“你要干什么?”兆培问。

  “去楼下找爸爸妈妈。”她低语,走到了门口,她又回过头来,眼睛湿润的看着兆培。“哥哥,”她由衷的喊了一声:“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好的一个哥哥!”

  “你更应该知道的,是我们有怎样一个家庭!”兆培说。“妈妈从没骗过我们,你是玫瑰花心里长出来的,我是苹果树上摘下来的。”宛露走出房门,拾级下楼。段立森正和太太并肩坐在一张长沙发上,段立森在轻拍着太太的手背,无言的安慰着她。宛露笔直的走到他们面前,慢慢的跪倒在沙发前面,她一手拉住母亲,一手拉住父亲,把面颊埋进了段太太的衣服里。

  “爸爸,妈妈,”她低语:“我爱你们,要你们,永远永远。你们是我唯一的父母,再也没有别人。”

  第十章

  顾友岚抬头望著那已建到六楼的“美奂大厦”,核对著自己手里的建筑图,工人们已排好了七楼顶的钢筋,在工程局派人来检查之前,他必须先鉴定一下工作是不是认真而完满,是不是符合要求?乘上室外那架临时电梯,他吊上了六楼的楼顶,爬在“鹰架”上,他和副工程师讨论著,研究著,也争辩著。安全第一,省钱是绝对不行的!他坚持他的原则,副工程师有副工程师的看法,两人讨论了好半天,那“鹰架”窄小危陡,他居高临下,望著楼下的工地,和街头的人群。街对面,另一栋十四层的“美伦大厦”也已破土,这些年来,台湾的繁荣令人震惊,怎么有这么多人肯出钱买房子?

  从“鹰架”上回到电梯,再从高空吊下来,他已经弄了一身的尘土,和那钢架上的铁锈。还好他穿著的是一身牛仔衣,但双手上全是泥土,正要走往工地临时搭盖的办事处去,他被喊住了:“友岚!”他回头,兆培正靠在那工地的柱子上看著他。兆培不像平常那样充满生气和喜悦了,他脸上有某种沉重的、不安的表情,这使友岚有些迷惑了,他望著兆培:“你特地来找我吗?”“不找你找谁?”“下班了?”他问。“我今天是值早班,”兆培说,深思的望著友岚。“现在已经快五点钟了,你能不能离开工地?我有点事想和你谈一谈。”

  友岚看了他两秒钟,立刻说:

  “好,我洗一个手,交代一声就来!”

  洗了手,交代完了工作,友岚走出办事处。对兆培深深的看了一眼,他笑笑,在兆培背上敲了一记:

  “你怎么了?失恋了吗?我看你那位李玢玢对你一往情深,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除非是你的牛脾气发作,不懂得温柔体贴,把人给得罪了……”他们走到友岚的“跑天下”前面,开了车门,友岚说:“进去吧!我们找一家咖啡馆坐坐。”

  “不用去咖啡馆,”兆培坐进了车子,望著在驾驶座上的友岚。“友岚,我来找你,不是为了我的事情,而是为了你和宛露。”友岚的脸色僵住了,他的眼睛直视著玻璃窗前面。

  “什么意思?”他故作冷淡的问。“我听说她最近和一个新闻记者来往密切,难道他们吹了吗?”

  “我不知道。”兆培说:“吹不吹我觉得都没关系,如果是我爱的女孩子,即使是别人的女朋友,我也会把她给抢过来。不战而认输,反正不是我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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