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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页

 

  “哦,大学。”他点点头,声音低沉而有力。“采芹,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你在那儿,那儿就是我停留的地方,不管我是大学生或不是大学生,不管我有能力进来或没有能力进来!假若我穷,我就会站在门口等你!我绝不会──绝不可能让你每晚十二点钟一个人回家!”他站起身子,凝视著她,声音变得很柔和了,柔和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你坐在这儿别动,喝点酒,休息休息,想一想。我去帮你把下面的琴弹完。”他从她身边走过,离开了桌子。她立即把脸藏进手心里,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绞痛。是的,他说出了若干的事实,他挑动了她内心深处的隐痛。她失去他了,她失去他了!她失去他了!他从不来听她弹琴,他从不问她在喜鹊窝的一切,他从不接她回家。但是,他却会在深夜时分,送苏燕青回家,只因为“女孩子走夜路太危险!”是的,她失去他了!

  她握著酒杯,啜干了杯子。小弟又给她另外送上了一杯,她昏沉沉的接了过来,在内心那翻江倒海般的痛楚中,迷茫的饮著酒。然后,她听到电子琴的音浪,如小溪奔湍,如细雨敲窗,如鸟声啁啾……神奇的跳跃在夜空里,那么美妙的弹奏!琴键到了他手底就变成有生命的了。她伸手拿过桌面上他留下的香烟和打火机,为自己燃上了一支烟,然后,她喷著烟雾,忽然惊奇的听到他开始唱歌,关若飞在唱歌!她迷惘的抬起眼睛,正看到他默默的望著这个角落,他的眼光深幽如水雾里的寒星,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她从不知道他有这么好的歌喉:“ 不管你的心在何处流浪,

  我一直在这儿痴痴盼望,

  你的每个微笑我都珍藏,

  你的眼泪使我心碎神伤,

  不管岁月怎样消逝,我等待你直到白发如霜!……”

  她一口饮干了杯子里的酒,熄灭了烟蒂,匆匆的站起身来,这儿不能待下去了!她必须离开!躲开这琴声,这歌声。她需要回家,她需要她的小阁楼,她需要那爱的小窝,她需要──乔书培。她冲出了“喜鹊窝”,招手叫了一辆计程车,上了车子,她向家中疾驰而去。一口气爬上了那几百级楼梯,她直冲上阳台,小屋的房门居然锁著。他不在家,他不在家!他不在家!!他不在家!!她心中惨切的呼喊著,书培,你怎能不在家?你怎能不在家?从皮包里掏出了钥匙,她打开房门,扭亮了灯,一屋子冷清清的寂寞在迎接著她。她踉跄的走了进去,跌坐在一张圆形的躺椅里──这躺椅是她最近买的,很大的藤制的椅子,可以把人圈在里面。她蜷缩在那椅子里,把自己深埋在那椅垫当中。时间缓慢的流逝,每一秒钟对她都像是宰割。下意识的,她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半了,他在苏家的工作只到晚上九点,有什么事情会把他耽误到现在?显然,她每个上晚班的日子,他都不在家了?她咬紧牙关,觉得心在流血了。把头埋在膝上,她心里在辗转呼号;回来吧,书培!快些回来吧!书培!求你回来吧!书培!向我证实你对我的爱吧!书培!告诉我你没有变心吧,书培!不要把我摒诸于你的世界以外吧!书培!……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听到有脚步声走上了楼梯。他终于回来了!她蜷缩在那儿不动,皮包掉在地上,她依然穿著表演时那身服装。他走进了屋子,她立刻听到他的惊呼:

  “采芹!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她抬起头来,自己也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只觉得泪水在脸上不受控制的奔流。她的眼泪显然把他吓了一大跳,他蹲下身子,用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仔细的看她:

  “发生了什么事?”他焦灼的问:“你不舒服吗?”

  她疯狂的摇头,用胳膊一下子缠住了他,像蛇似的把他整个盘绕在自己的怀里,她哭泣著用湿湿的面庞去依偎他的脸,把他满脸满身都染上了泪水,她半神经质的啜泣,觉得自己已经等待了几千几万年。煎熬了几千几万年。而快要在等待与煎熬中死去了。“老天!”他喊:“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试著要把她藏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拉开。“你受了气?你被餐厅解聘了?你失去了工作?”“不是!都不是!”她终于吐出了声音,颤栗和啜泣使她的语音模糊:“只因为你不在家!”

  “只因为我不在家?”他挑起了眉毛,半跪在那圆形藤椅前,困惑的著她。“你是什么意思?”

  “我提前回来了,可是,你不在家!”她困难的、辞不达意的、含糊的说著:“我不知道你去了那里?”

  “你不知道我去了那里?”他蹙起了眉,盯著她:“今天是星期五,我在苏教授那儿工作,你明明知道的,怎么说不知道我去了那里?”不要!她心里疯狂的喊叫著。书培,随便找一个让我能相信的借口,不要说在苏家工作!苏教授早睡早起,十点以前你就该回家了!她死瞪著他,不说话。

  “怎么了?”他不解的。“你今天怎么如此古怪?”

  “你不会工作到十二点多钟,”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你和苏燕青在一起,是吗?你算准了我下班以前的时间赶回来,是吗?你没有料到我提前回家了,是吗?以前我所有上晚班的日子,你都这样安排的,是吗?”

  他一唬的从地上站起来,脸色顿时涨红了。关怀和焦灼全从他脸上消失,他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直直的盯著她,他的声音变得像冰一样冷了:

  “原来,你是特地提前回来抽查我!”他深吸口气,闻到了她身上那股烟酒混合的气息。“你喝了酒!”他提高了声音:“你醉醺醺的回家找我麻烦!”

  “我没有醉,”她挣扎著说,开始认死扣:“我只要知道你晚上在那里!”“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在苏家!”他吼著,脸涨得更红了。“不信,你去问苏燕青!”“那么,你是和苏燕青单独在一起了!如果你在苏家,你不会在苏教授的书房里,你大概在燕青的闺房里!”她昏乱的说著,心底,有个小声音在反复低喊;你失去他了!你失去他了!你失去他了!他曾经为你收集过阳光,现在,却在为别人收集阳光了!“好呀!”他喊了起来:“你像个多疑的、吃醋的、嫉妒的太太,你希望我在那里?如果我告诉你,我确实和燕青在一起,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你是吗?”她固执的问,死盯著他的眼睛。

  “我是。你满意了吗?”他问。愤愤的,冷冷的,把她从头看到脚,他眼光里的批判像两支利箭。“不过,不像你想像的那么肮脏,我们在一起整理苏教授的文稿,一直整理到十二点!她抄写,我归纳,整晚都埋在李白和杜甫的诗文里。我没有去过燕青的闺房,她出自诗书之家,你以为她也……这么随便?”她在他批判的眼光下瑟缩而受伤了。她在他谈燕青的那种赞美的语气中受伤了。“你的意思是嫌弃我了!我属于肮脏的了,因为,我既不出自书香之家,又随随便便的跟了你!”“天啊!”他大叫:“你变得简直叫人不能忍耐了!”他一把抓牢她的胳膊,盯著她问:“你喝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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