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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寒早已被这种场面,惊得面无人色。身上的金银首饰又多,层层披挂,头上的那顶凤冠,又大又重,压得她整个头都抬不起来,何况,前后左右,都挤满了人,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样逃。就在这样一犹豫间,她的裙摆已经被火舌卷住了。慈妈惨叫:“老天啊!谁来救我们小姐啊……”

  就在此时,雨杭整个人飞扑了过来,他已脱下身上的长衫,把它卷在手上,他一手拉住梦寒的胳臂,用另一手里的长衫对着梦寒的裙摆一阵猛扑,居然把火给扑灭了。同时,家丁们也纷纷效法,把花轿的火也扑灭了,但那花轿的顶也烧没了,门帘也烧掉了一半,好不凄惨。梦寒惊魂未定,抬起头来,再度接触到雨杭关心而深邃的眸子。就这样四目一接,雨杭已迅速的掉转头去,忙着收拾那零乱的场面。

  “老杨,老尤,快把少爷给追回来,大昌,大盛,你们去追那匹马!耀升,耀威……你们把队伍再组织起来!阿光,阿华,收拾地上的东西……”

  迅速的交代完了,他走向卓老爹等一行人。

  “卓老爹,人死不能复生,今天闹成这样,你们或多或少,也出了一些气,冤家宜解不宜结,到此为止吧!明天一早,我会去你们家,千言万语,等明天再说吧!”

  卓老爹还没说什么,秋阳往前一站。“江大哥,话都是你一个人在说,他们曾家还是颠倒黑白,血口喷人,让我们百口莫辩,这口气我们怎么能咽呢?”

  秋阳的话刚说完,人群中走出了一个十分标致的女孩子,大约只有十五、六岁,梳着两条小辫子,穿着一身光鲜亮丽的红色衣裳,一看就知道是个曾家的人。她迳直走到秋阳面前,扬起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近乎恳求的说:

  “秋阳,不要再闹了,好不好?我哥哥虽然有千般不是,可我的新嫂嫂没有一点错,闹成这样,你们让新娘子怎么受得了呢?”梦寒心中一痛,不由自主的,眼光就飞快的对那少女看了过去,多么年轻的姑娘,却说进了她的内心深处。这,就是靖萱给梦寒的第一个印象。在梦寒以后的生命里,她会和靖萱成为最知己的姐妹,也就因为这次的缘故。

  “靖萱说得对,”雨杭接了口:“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样?”

  秋阳楞了一下,眼光从靖萱脸上转到雨杭脸上,从雨杭脸上又转到靖萱脸上,见两人的表情都十分诚挚,就不再说话,转头去看卓老爹。卓老爹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新娘子,见到梦寒衣服也烧破了,凤冠也歪了,脸上的妆也被汗水给弄花了,大睁着一对惊惶的眼睛,站在那儿不知所措。当下,心中一软,重重地跺了一下脚,说:“罢了!罢了!咱们撤!”

  “爹说撤,咱们就撤吧!”秋阳对秋贵说。

  “曾靖南!”秋贵仍然愤恨难消,对着靖南的背影挥着拳头:“你这样的人不配有好姻缘!你这样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老天会看得清清楚楚,记下你每一笔帐!”

  梦寒听着这样的诅咒,感到一阵鸡皮疙瘩,掠过了自己的全身。七月的阳光是那么的灿烂,但,梦寒却觉得自己眼前全是乌云,而且,阳光已没有丝毫的热度,变得冰冷冰冷了。她呆呆的站着,不知要把这样的自己,做如何的安排。新娘子应有的喜悦,至此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恐惧,担忧,害怕,和一种茫茫然的感觉,像是沉溺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不知何处是岸。卓家是怎样撤离的,她已经弄不清楚了。她是怎样回到那顶破损的花轿里去的,她也弄不清楚了。她只知道,她那天照样进了曾家的祠堂,拜了曾家的祖宗,进了曾家的大厅,拜了天地,拜了曾家的奶奶和高堂。每个步骤的礼仪,她都一一做去。虽然,心里充满了困顿,充满了挫折和无助感,她却不知道能怎样去抗拒属于自己的命运。最后,在一大堆的繁文缛节之后,她进了洞房。

  在洞房里,那块被风掀走的喜帕又蒙回到她的头上。新郎照样用秤杆挑开了那块头盖,喜娘和宾客们照样又拍手,又叫好,又闹房。整个曾家似乎不曾发生牌坊下的事情一般,贺客盈门,觥筹交错,爆竹和烟花,在庭院中喧嚣的爆裂,那些闪亮的花雨,把黑暗的天空都照亮了。可是,梦寒一直都像做梦一样,神思恍惚,情绪低落。她不知道世间有没有第二个新娘,有她这样的遭遇?坐在那床沿上,她有很长一段时间,等待着新郎从喜宴上回来“圆房”。在这段时间里,她有了一份模糊的期望,新郎一定会向她解释一下,牌坊下发生的事是怎么回事?一定只是个误会!她脑子里浮现出靖南的脸孔:俊眉朗目,文质彬彬。这样的世家子弟应该是不凡的!哥哥的选择不会错的……她就这样坐在那儿,拚命安慰着自己那颗零乱的心。终于,新郎应酬已毕,回到新房中来了。照例又有许多规短,闹房的客人来了一批又一批,丫环喜娘在房中穿来穿去……终于终于,闲人散尽,房里只剩下新郎和新娘了。慈妈最后一个离开,不太放心的说了一句:

  “新郎新娘,称心如意,欢欢喜喜啊!”

  “好说好说……”靖南有些不耐烦:“哇!怎么有这么多规矩?简直是折腾人嘛!”

  慈妈退下。房里红烛高烧。

  靖南坐上了床,带来一股刺鼻的酒气,他伸手去托她的下巴,笑嘻嘻的去看她的眼睛。

  “他们说给我娶了个美人,我一直半信半疑,今天在牌坊下,风一吹,把头盖给掀了,我才知道果然如此!”

  梦寒把头垂得低低的。奇怪他怎么笑得出来?但是,他提到牌坊,一定是要向她解释牌坊下的事了。她等待着。谁料,靖南下面没词了,伸手到她脖子上,摸摸索索的要去解那衣服上的扣子。梦寒大失所望,身子本能地一侧,就躲开了他的手。靖南楞了楞,再去看她的眼睛,这一看,梦寒眼中竟滚落了两滴泪。靖南呆怔了两秒钟,抬脚把一只鞋子脱掉,狠狠地摔了出去,大骂了一句:

  “晦气!怎么人人要给我脸色看?连你这个新娘子也不例外?我怎么会这样倒楣?”

  梦寒的心,顿时间往下掉,沉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深井里去了。靖南已没有什么情绪来管梦寒的心了。经过这样漫长的一天,他累了。把另一只鞋子也扔了出去,他合衣翻上了床,掀开被褥,他用力地捶捶枕头,又用力地捶捶棉被,然后重重地躺下,好一阵乒乒乓乓之后,就酣然入梦了。

  梦寒呆呆的坐在那儿,动也不动。下意识地看着桌上高烧的红烛,红烛上的两簇火焰在跳跃着。跳着跳着,就变得无比的巨大,依稀是燃烧的纸人,也依稀是燃烧的花轿。她耳边又响起卓老妈那惨烈的哭喊声。

  “烧啊!烧啊!烧啊……秋桐,你来啊,烧了曾家的牌坊,烧了他的婚姻,烧啊,烧啊……”

  梦寒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悄眼去看靖南,他已睡得很香很沉了。她简直不敢相信,经过这样的一个婚礼,他怎么还睡得着?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到底,她嫁了怎样一个丈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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