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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豌豆花而言,挨打挨骂都是其次,最难堪的就是这种场面。她还太小,小得不懂男女间的事。每当鲁森尧对玉兰毛手毛脚时,她总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欺侮她“。玉兰躲避着,脸上的表情老是那样痛苦,因此,豌豆花也跟着痛苦。再有,就是鲁森尧醉酒以后的发酒疯。鲁森尧酗酒成性,醉到十成的时候就呼呼大睡,醉到七八成的时候,他就成了个完完全全的魔鬼。

  春季里的某一天,他从下午五点多钟就开始喝酒,七点多已经半醉,玉兰看他的样子就知道生意不能做了,早早的就关了店门。八点多钟玉兰把两个小的都洗干净送上床,嘱咐豌豆花在卧室里哄着他们别出来。可是,鲁森尧的大吼大叫声隔着薄薄的板壁传了过来,尖锐的刺进豌豆花的耳鼓:“玉兰小婊子!你给我滚过来!躲什么躲?我又不会吃了你!\"嘶啦的一声,显然玉兰的衣服又被撕开了,那些日子,玉兰很少有一件没被撕破的衣服,弄得玉兰每天都在缝缝补补。\"玉兰,又不是黄花闺女,你装什么蒜!过来!过……来!”

  不知道鲁森尧有了什么举动,豌豆花听到玉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悲鸣。哀求的嚷着:“哎哟!你弄痛我!你饶了我吧!”

  “饶了你?我为什么要饶了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一直在想念着你那个死鬼丈夫,他有多好?他比我壮吗?比我强吗?看着我!不许转开头去……你……他妈的贱货!”

  “啪\"的一声,玉兰又挨耳光了。接着,是酒瓶\"哐啷啷\"被砸碎在柜台上,和玉兰一声凄厉的惨叫。豌豆花毛骨悚然。他要杀了妈妈了!豌豆花就曾亲眼目睹过鲁森尧用玻璃碎片威胁要割断玉兰的喉咙。再也忍不住,她从卧室中奔出去,嘴里恐惧的喊着:“妈妈!妈妈!”

  一进店面,她就看到一幅令人心惊肉跳的场面。玉兰半裸着,一件衬衫从领口一直撕开到腰际,因而,她那丰满的胸部完全袒露。她跪在地上,左边乳房上插着一片玻璃碎片,血并不多,却已染红了破裂的衣衫。而鲁森尧还捏着打碎的半截酒瓶,扯着玉兰的长发,正准备要把那尖锐的半截酒瓶刺进玉兰另一边乳房里去。他嘴里暴戾的大嚷着:“你说!你还爱不爱你那个死鬼丈夫?你心里还有没有那个死鬼丈夫?你说!你说!”

  玉兰哀号着。闪躲着那半截酒瓶,一绺头发几乎被连根拔下。但是,她就死也不说她不想或不爱杨腾的话。鲁森尧眼睛血红,满身酒气,他越骂越怒,终于拿着半截酒瓶就往玉兰身子里刺进去,就在那千钧一发的当儿,豌豆花扑奔过来,亡命的抱住了鲁森尧的腿,用力推过去。鲁森尧已经醉得七倒八歪,被这一推,站立不稳,就直摔到地上,而他手里那半截酒瓶,也跟着跌到地上,砸成了碎片。

  鲁森尧这下子怒火中烧,几乎要发狂了。他抓住豌豆花的头发,把她整个身子拎了起来,就往那些碎玻璃上揿下去。

  豌豆花只觉得大腿上一连尖锐的刺痛,无数玻璃碎片都刺进她那只穿着件薄布裤子的腿里,白裤子迅速的染红了。玉兰狂哭着扑过来,伸手去抢救她,嘴里哀号着:“豌豆花!叫你不要出来!叫你不要出来!”

  “啊哈!\"鲁森尧怪叫连连:“你们母女倒是一条心啊!好!玉兰小婊子,你心痛她,我就来修理她!她是你那死鬼丈夫的心肝宝贝吧!\"说着,他打开五金店的抽屉,找出一捆粗麻绳,把那受了伤、还流着血的豌豆花双手双脚都反剪在身后,绑了个密密麻麻。玉兰伸着手,哭叫着喊:“不要伤了她!求你不要伤了她!求你!求你!求你!求你……\"她哭倒在地上。\"不要绑她了!她在流血了!不要………不要……不要……\"她泣不成声。

  屋顶上有个铁钩,勾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的是一些农业用具,小铁锹、小钉锤……之类的杂物。鲁森尧把竹篮拿了下来,把豌豆花背朝上,脸朝下的挂了上去。豌豆花的头开始发晕,血液倒流的结果,脸涨得通红,她咬紧牙关,不叫,不哭,不讨饶。

  玉兰完全崩溃了。

  她跪着膝行到鲁森尧面前,双手拜神般阖在胸前。然后,她开始昏乱的对他磕头,不住的磕头,额头撞在水泥地上,撞得咚咚响,撞得额头红肿起来。

  “说!\"鲁森尧继续大叫着:“你还爱你那个死鬼丈夫吗?你还想那个死鬼丈夫吗?……”

  “不爱,不爱,不爱,不爱,不爱……\"玉兰一迭连声的吐出来,磕头如捣蒜。\"不想,不想,不想,不想……”

  “说!\"鲁森尧得意的、胜利的叫着:“豌豆花的爸爸是王八蛋!说!说呀!说!\"他一脚对那跪在地上的玉兰踢过去。

  “不说吗?不肯说吗?好!\"他把豌豆花的身子用力一转,豌豆花悬在那儿车辘辘似的打起转来,绳子深陷进她的手腕和脚踝的肌肉里。

  “啊……\"玉兰悲鸣,终于撕裂般的嚷了起来:“他是王八蛋!他是王八蛋!他是王八蛋……”

  这是一连串\"酷刑\"的\"开始\"。

  从此,豌豆花是经常被吊在铁钩上了,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了。鲁森尧以虐待豌豆花来惩罚玉兰对杨腾的爱。玉兰已经怕了他了,怕得听到他的声音都会发抖。鲁森尧是北方人,虽然住在乌日这种地方,也不会说几句台语,于是,全家都不敢说台语。好在杨腾是外省人,玉兰早就熟悉了国语,事实上,豌豆花和她父亲,一直都是国语和台语混着说的。

  豌豆花虽然十天有九天带着伤,虽然要洗衣做事带弟弟妹妹,但是,她那种天生的高贵气质始终不变。她的皮肤永远白嫩,太阳晒过后就变红,红色褪了又转为白皙。她的眼睛永远黑白分明,眉清而目秀。这种\"气质\"使鲁森尧非常恼怒,他总在她身上看到杨腾的影子。不知为什么,他就恨杨腾恨得咬牙切齿,虽然他从未见过杨腾。他常拍打着桌子凳子怪吼怪叫:“为什么我姓鲁的该这么倒霉!帮那个姓杨的死鬼养儿育女,是我前辈子欠了他的债吗?”

  玉兰从不敢说,鲁森尧并没有出什么力来养豌豆花姐弟。

  嫁到鲁家后,玉兰的抚恤金陆续都拿出来用了。而小五金店原来生意并不好,但是,自从玉兰嫁进来,这两条街的乡民几乎都知道鲁森尧纵酒殴妻,又虐待几个孩子,由于同情,大家反而都来照顾这家店了。乌日乡是淳朴的,大家都有中国人“明哲保身\"的哲学,不敢去干涉别人的家务事,但也不忍看着玉兰母子四个衣食不周,所以,小店的生意反而兴旺起来了,尤其是当玉兰在店里照顾的时候。鲁森尧眼见小店站住了脚,他也落得轻松,逐渐的,看店卖东西都成了玉兰的事,他整天就东晃西晃,酗酒买醉,随时发作一下他那\"惊天动地\"的\"丈夫气概\"。

  这年夏天,对豌豆花来说,在无数的灾难中,倒也有件大大的\"喜悦\"。

  原来,豌豆花早已到了学龄了。乡公所来通知豌豆花要受义务教育的时候,曾被鲁森尧暴跳如雷的痛骂了出去。豌豆花虽小,在家里已变得很重要了,由于玉兰要看店,许多家务就落在豌豆花身上,她要煮饭、洗衣、清扫房间,还要帮着母亲卖东西。\"讨债鬼\"彷佛是来\"还债\"的。鲁森尧无意于让豌豆花每天耽误半天时间去念什么鬼书,而让家里的工作没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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