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悔啦?”她问。“才怪!”于是,他会紧拥着她,给她一个热烈的,缠绵的吻。这吻往往把两人间的气氛弄得紧张起来,她那柔软的身子,散放着那么强大的热力,他会不可自持。可是,她总是及时摆脱了他,跑去烧开水,冲茶……把他按进沙发深处,为他按摩,让他放松那紧张的肌肉。
有一次,她垂着眼睑,半含羞涩半含愁的说:
“我并不是保守,只是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变成彼此的一种责任。你是那种死心眼的人,你说过,我对你的了解并不深。而且,这一切发展得太快了。我不想……造成你的心理负担。”
冰儿啊,你对人性,怎能了解得如此透彻呢?
所以,他们在接下来的两小时里,都会非常平静,非常甜蜜,非常温柔的度过去。他们谈小说,谈人生,谈彼此的过去,谈理想,谈抱负……时光匆匆,两小时总是不够用。为了坚持他必须有足够的睡眠,她在一点钟以前一定回她的“女生宿舍”。这两小时,是李慕唐从没享受过的生活。虽不喝酒,醉意总是徊荡在空气里。她的眼波如酒,她的笑语如酒,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令人醉。有时,他会被自己那强烈的感情所惊慑住,他想,他就是醉死在她的怀里,也是“死亦无悔”。这种“浪漫”的想法会让他自己吓一跳,原来“浪漫”也是“传染病”啊!冰儿有很好的歌喉;甜蜜、磁性,微微带点童音。李慕唐一直记得冰儿喝醉酒,唱的那支“就这样陪着你走遍天之涯”,但是,和她交往后,她就绝口不唱那支歌。她依然喜欢哼哼唱唱,有时,他躺在安乐椅里,她会坐在他面前的地毯上,把头依偎在他的膝头,轻轻的哼着歌。他对流行歌曲一向不熟悉,听不出她在哼些什么,只觉得她的声音里,带着醉死人的温柔。“你在唱什么呢?”有次,他问她。
“如今才知道。”她低语。
“什么?”他听不清楚。
“如今才知道。”她重复着说,于是,抬起头来,她仰望着他,双颊如醉,双眸如水,她清晰的唱:
“如今才知道,天也可荒,地也可老,惟有知遇恩,绵绵相萦绕,
如今才知道,往事如烟,旧梦已了,与你长相守,白发盼终老!”
唱完,她把双手伸在他膝上,眼光静静的停驻在他脸上,安详而温柔的说:“请允许我,为你重新活过!”
啊!冰儿!他心中激荡着无数股狂流,汇合为一个大浪,那浪头对他全身心涌了过来;浪中只有一个名字,啊!冰儿!
阿紫是第四天来找他的。
那天是星期六,诊所中午十二点就下班了。小田和小魏都走了之后,他还没关诊所的门。因为,他不知道,冰儿会不会来,就在他等待的情绪中,冰儿没来,阿紫却来了。
“慕唐,”阿紫一进门就说:“我可不可以和你谈一谈?”
“哦,当然可以!”他说,很高兴阿紫来了。这几天,他一直劝冰儿和阿紫和好,不要怄气,冰儿总是叹口长气说:
“如果是怄气,就好办了。你知道我这个人生气也生不长的,问题是,我们还是讲话,还是一起上班,就是没有以前那种欢乐了。”他想,两个女孩子在基础上还是有深厚的友谊,只是,在此时此刻,那种“僵局”尚未打开而已。现在,阿紫来了,只要冰儿一到,他一定想办法把两人拉去吃饭,喝一点酒,说不定两人一高兴,来个“剪刀、石头、布”就把所有的不愉快都抛开了。“阿紫!”他好高兴的说:“坐吧,我给你先拿杯咖啡,等冰儿来了,我们一起去好好的吃一顿,你不是最爱吃海鲜吗?我请你们去叙香园。”“哦,”阿紫楞了楞,脸色有些不安。“冰儿马上会来吗?”她问。“应该会来吧!”她站在那儿发怔,摇摇头,她说:
“算了,我走了。”他很快的拦住她,笑着:
“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谈吗?”
“改天吧!”“别走!”他热情的说:“你们之间是怎么了?何苦弄成这样?阿紫,冰儿每天谈到你就很难过,其实,她一点都没有怪你……”阿紫抬起头来,紧紧的盯着他,神色有点怪异。
“慕唐!”她打断了他:“你和冰儿,在谈恋爱了吗?”她忽然问。“哦!”他居然有些腼腆起来。“我……我想是。”
“什么你想是?到底是不是?”阿紫率直的问,语气中有几分莫名其妙的火药味。“是。”他只得坦白的回答。
“慕唐!”她惊诧的喊了一声:“你不觉得这太突然了吗?你不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吗?你不觉得这事太离谱了吗?你不觉得……”她一连串的问,声音抬高了。她看来非常恼怒。
“慢一点。”慕唐插嘴,背脊不由自主的挺直了。“你认为我不该和冰儿恋爱吗?”他瞪着她:“是我配不上她?我冒犯了她?我高攀了她?”“不是!”阿紫焦灼的跺跺脚。“你……你……你应该改个名字叫李荒唐!这事根本就荒唐!”
“为什么?”他也有了几分火气。“徐世楚可以爱冰儿,而我不能!因为我的分数不如徐世楚吗?”
“不是!”阿紫叫了起来,瞪着他。“你难道不知道,冰儿和徐世楚只是闹别扭,他们三天以后就会讲和,那时候,你这个笨蛋要如何自处?”“不,不。”慕唐急急的说:“阿紫,你怎么没进入情况,那小子不是爱上你了吗?这几天你们难道没有约会,难道不在一起吗?”“我从没和徐世楚约会过!”阿紫涨红了脸,眼中竟闪起了泪光。“这几天,我根本没见过徐世楚的面!他那天和冰儿吵架,他故意扯上我,是……是……”她有些气急的说:“是存心要让冰儿伤心的!他们每次吵架,彼此都会找最绝的话来说,最绝的事来做,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你……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不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呢?你……你……为什么要去招惹冰儿呢?”
“等一等,”他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该乘虚而入?”
阿紫瞅了他几秒钟,憋着气不说话。
“阿紫!”他想了想,认真的、坦白的、诚恳的说:“我懂你的意思了。你希望恢复以前的局面,你认为徐世楚和冰儿还有希望重修旧好,你认为我把情况搅乱了。但是,阿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情,坦白说,我对冰儿,是情不自已。或者,我们发展得太快了,或者,是太突然了,可是,一切已经发生了。至于冰儿和徐世楚,我相信他们之间完全结束了。你说我乘虚而入也罢,你说我乘人之危也罢,我反正——爱上冰儿了。”阿紫一瞬也不瞬的看他。半晌,才迟疑的问:
“爱她……有多深?”“唉!”他叹口气。“我不想对感情的事说得太夸张,我一向就没有经过什么轰轰烈烈、惊心动魄的爱情,也不相信有这种爱情,更不会料到,自己会有这种爱情。但是,现在,”他耸耸肩:“怎么说呢?说什么呢?阿紫—”他回视着她,郑重而严肃的说:“我爱冰儿,更胜于爱我自己的生命。”
阿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的天!”她跌坐在沙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