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谁来告诉我,你连受伤昏迷的时候,也唤著她的名。」
好痛好痛啊!云纱闭了闭眼,分不出是嘴里的伤,还是他加压在臂上的力道,只觉得疼得直冒冷汗。
向漠岩闻言,双手一震,竟握不住她的臂膀。这时,案上的烛火突然向上窜烧,将屋内照明了几分。
「朝颜是你的最爱,当初你该用尽心力让她了解,不该放手的,你却放手……可是你对朝颜永难忘怀啊,她一直存在你的思绪中,一直一直是最美好、最深刻的记忆……」
「别提这个名字,我不想听!」他深沉而鲁莽地命令,眼底掠过一抹阴影。他努力要驱逐这段感情,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不要让人看穿内心。
但云纱仍说著,不住地说著,「为了朝颜,你连生命也能牺牲吧!你对她永世痴心,永远执著,已经没有剩余的情爱对待别的姑娘……」她在剖析向漠岩的感情,同时也是剖析自己的。他锺情朝颜,而她锺情於他,这世间男女究竟是怎么回事?注定一个人要为另一个伤心……
「不要再说了!」他暴躁地吼。
而云纱也说不下去了,硬块哽咽了喉头,嘴里的血流得更凶了;她还想说话,一开口,血就沿著唇角溢了出来。
「该死!该死!」向漠岩咆哮得屋顶都快掀了;他的咆哮包含了好多情绪,有责难,有怜惜,还有绞得他头昏眼花的心疼。
他伸手要拭去她嘴角的血,她却躲开了。向漠岩感到一丝丝失意,凝望著她,他严肃而沙哑地说:「云纱,你听我解释……」
「向二哥,」云纱缓缓启口,微亮的火光,映出她的美丽与哀愁。「你不需要解释什么,我只是……只是好想见见朝颜,我想,她一定很美很美,又很好很好,才让你这般难以忘却。」她吞吞口水,连带咽下口中的血,全是苦味,既涩又腥。
接著她又道:「我只希望你能快乐。往後,你必然会遇到如同朝颜这么好的姑娘,你应该摆脱过去,别让人家想爱你,却无从爱起。」
说完,她不理也不看他,捂著唇,生怕自己会出声哭泣,脚步纷乱、头也不回地奔出屋门。
向漠岩却呆立在那儿,不言不语,久久、久久……
第五章
啸虎堡正面临了前所未有的风暴。
连著两日,云纱如同逃避瘟疫一般地躲著向漠岩。
他很想私下和她谈谈,云纱却总有办法避开,整天同堡里的丫鬟们黏在一起;她也不再一个人熬夜赶工,防著他,防得滴水不漏。
这两天,堡里的人简直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向漠岩变得易怒而暴躁,像吞下几斤的炸药,还没开口,火药味就漫得四处皆是,原来的冷静和温文,早不知抛到几重天外了。
画麟阁的书房里,桌上摊著驯兽园送交的报告,向漠岩无心细看,想要镇定心神,字里行间全是云纱的脸,她双唇的幽香,还有她那番话, 这时,门上传来一阵轻叩。
「进来!」他不耐烦地咆哮,震得别人耳根子生痛。
进来的是碧三娘,她神色自然,挑了挑眉环看周围,「画鳞阁里何时遭窃了?怎么这等乱象!」
她脚步小心地越过散在地上的书册文具。那是向漠岩的杰作,找不到时机和云纱说话令他感到挫败,脑海裹又偏偏摆脱不去佳人倩影;他不住的想,就不住的烦,不住的烦,就不住的扔,扔得桌上光光满地脏。
向漠岩睨了三娘一眼,继续低下头研究著桌上现存的一份文书--他看得下去才怪,云纱的小脸又在晃动……天啊!他有种撕书的冲动。
三娘跨过地上的毛笔架,终於站在桌边。她双手置於桌绿,企图引起注意, 「堡主,三娘有个建言:若堡主愿意的话,这阵子挺适合到长白山的别庄小住,顺便巡视一下猎兽场。」
「有话直说。」向漠岩连头都懒得抬。
「根据三娘诊断,您全身火气,药石罔效,一时半刻是灭不了了,再持续下去,难免气血攻心,所以三娘建议堡主应速速移居长白山麓的别庄,那里终年积雪,天气寒冷,定能化解堡主体内的异常火气。」
三娘说得头头是道,对向漠岩铁青的脸视若无睹。
三一娘,别来惹我。」他的语调足够吓退三个大男人,接著再补一句,「特别是现在。」
三娘不是不怕,她也是人,还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只是这低潮气氛压得堡里的人快难喘息,堡里好几个人对她求了又求,要她涡来探听一下,她只得硬著头皮前来。说真话,堡主这副模样,她也是头一回瞧见。
为了不负众望,她「威武不能屈」地说:「这两日,堡主没一刻心情好过,不用三娘惹您,您早就让人给惹毛了。」
向漠岩冷冷地瞪了三娘一眼,重重地盖上文书。
「你不要用眼光杀人,三娘经不起吓的。」她真被吓得倒退了两步,拍拍心口,竟还是不知安分,继续发挥她大无畏的精神,「如果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堡主为何不说出来?三娘纵使不才,也多了一个人能出出主意。堡主一直将事搁於心底,不说也不解决,一个人使劲儿地烦躁,终究不是办法。」
见向漠岩一脸冷然,不打算启口,三娘清了清喉咙,小心翼翼地又道:「堡主执意不说,三娘也能猜中。你凶神恶煞的态度,和她的更形憔悴是同一时间 发生,逭连日来的暴戾烦闷,不为她,为谁?」
「憔悴?她又病了?!」向漠岩又吼了,手握成拳,砰地一声击中桌面。
「她?她是谁?谁又病了?」
三娘装傻,舌头拚命的咬住笑。看惯了他沉著稳重的模样,偶尔换换样子,其实挺有趣的。
「碧三娘!」他连名带姓的叫。
三娘突然觉得一阵哆嗦,彷佛迎面吹来了刺骨寒风,背脊都冻麻了。
哎哎,玩笑要开得有技巧,要适可而止,捋虎须也得看老虎是睡著,还是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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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了正神色,三娘敛紧细眉,收起了嘻笑面容。「咱们不打哑谜。经过这阵子相处,三娘心中有个困惑。云纱姑娘人美心又好,谁不爱跟她一块儿?堡主既然念著她、喜欢她,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告诉人家?」
向漠岩突地发怔,深深看了三娘一眼;他开了口,音调却十分平和,「我喜欢她?有这么明显吗?」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来回搓著下巴,思考著这个问题,很认真很认真地分析,漆黑双眸倏地转成清亮。接著,他又爽快的说:「是的,我是喜欢她的。旁人都看得出,为何她仍懵懂不知?」
向漠岩的坦然承认,让三娘惊奇,更涌起千万欣喜。天可怜见,他这样的人品,这般广伟的心胸,终於有人能相伴相随……或许一切还言之过早,但是这根红娘线,她碧三娘牵定了。
「堡主以为云纱有神力吗?堡主不说,她如何知道?纵使感受到了,她是女儿家,有她的矜持,你要她如何?」顿了一会儿,三娘脸色更凝,锐利地问:「再有,你有多喜欢她?比喜欢朝颜还要多吗?」
听到这个名字,向漠岩依然无法释怀,心中会微微抽痛,已成习惯。
「她们二人,无从比较。」
三娘不怕死地嗤了一声,「无从比较,却有相似的外貌。我想堡主一定也察觉到,云纱姑娘的几个小动作、小习惯,真似极了林朝颜。你心底搁著别人,若是无法放下,你还是沉默著别去招惹云纱,免得多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