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建康,首屈一指的首富,毫无疑问的就是楼平之。
而在苏州,财富足可与楼家相抗衡的,那就是杜家了。
建康楼家是南宋有名的商业霸主,对内,大大小小七十多个铺子分布各地;对外,十多艘巨型船只往返东海、黄海,专事海上贸易。
苏州杜家就不同了,杜家拥有最辽阔的农田,数以千计的佃农,每年所盈余的银两,真可谓是一笔天文数字!
倘若你以为杜家是吸附于佃农身上的吸血虫,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杜家虽然富有,却丝毫无大地主猖狂的架子,更无剥削佃农之心。对于隶属于杜家的佃农长工,杜家一向仁厚为怀;造桥铺路,杜家更是不落人后,因此,佃农们对杜家永远怀有一份敬重。
杜家的当家究竟是哪一号鼎鼎大名的人物呢?
答案是——
一个年仅十九岁,娇俏绝俗的姑娘家。
这么庞大的产业,就由一个十九岁的女娃儿只手掌控,究竟这名女娃儿有何能耐,能将如此庞大的产业管理得井井有条?
事实上──她是逼不得已的。
财大势大的杜家向来“阴盛阳衰”,往上数十八代,男丁几乎“红颜薄命”,能活到三十五岁者寥寥无几;能超过四十岁者,对杜家来说,简直可称之为“人瑞”!杜家最高龄的男人只活到四十一岁就“挂”了。
杜家老太爷众多妻妾,总共生了十个孩子,有六个都是男丁,但是十年后,夭折了两个,能活到三十岁以后,却只剩下两个──最大和最小。
大儿子杜崇翰与小儿子杜崇笙相差十五岁,杜崇翰三十六岁因病而亡,唯一的儿子也在同年因天花而死。杜妻悒郁寡欢,从此精神失常,投河寻死。
杜崇笙虽是书生商人,但身强体壮,几乎没生过什么病,是杜家最可能活过四十岁的人选。但在三十二岁那年,因全家出外游山玩水遇上劫匪,两夫妻为了救唯一的女儿杜月痕,惨死匪徒刀下。是年,杜月痕年仅七岁。
杜月痕从小失去双亲,由姨娘抚养长大。由于庞大的家产就只有杜月痕一个继承人,加上她美丽如海棠的容颜,打从她十五岁及竿之后,媒人便踏破门槛,如钱塘江水般汹汹狂卷而来。更有一狗票亲戚朋友赶来趋炎附势,只希望能分一杯羹。
杜家的家产在杜月痕十五岁以前,皆由姨娘掌管,直到她及竿之后,才将掌控权交还杜月痕手中;并让社崇笙的义子──原皆无负责辅佐。与其说是辅佐,倒不如说是原皆无全权负责。因为原皆无能力卓绝,所以,这个不想将青春“浪费”在一堆数字中的杜月痕,就这么“移花接木”,把原皆无“设计”成她的“替死鬼”,她大小姐则继续当她的无业游民。
她的姨娘──陆青虹对这个情形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个女娃儿很忙,她真的很忙──她忙着和每天涌来的媒婆,以及“一表三千里”的远房亲戚划清界线。就像现在——
杜月痕百般无奈的坐在太师椅上,圆睁着一双无辜的美眸,听着四年来千篇一律的“一杯羹宣言”。
“月痕哪!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表叔的嫂嫂的侄女的娘,算来,咱们也是有点姻亲关系,在你三岁的时候,咱们还有一面之缘呢!”
说话的,是一个“吨位”非常庞大,而且穿着打扮十足阿珠阿花的老女人。
杜月痕上下扫了这女人两眼,忍不住叹口气。
肥胖并不是一种罪过,如果配上优雅的气质,反而更显得雍容华贵。
但如果像涂墙一般,把所有胭脂水粉往脸上抹,穿着打扮刻意大红大紫,那倒也不算什么,反正那是别人的自由。但是,她实在千不该、万不该在大白天跑出来吓人!她难道不知道“折磨”别人的视力,会招致人神共愤吗?
“这位夫人,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说到这里,那位自称是杜月痕的表……表得很远的亲戚,一屁股在杜月痕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掏出手绢,开始哭诉。
“我家那个死没良心的短命鬼,在去年开始迷上赌博,转眼间,田地都被他拿去抵押光了啦!呜呜……”
“哦?”杜月痕很配合的应了一声。
“不光如此,现在连糊口都成了问题!没有田地,我家哪来的米粮啊?实在好可怜!我上头还有八十岁的婆婆要奉养,下头还有一群小萝卜头嗷嗷待哺,我那个死鬼又不事生产,连房契也被他拿去抵押了,我们一家子要怎么生活喔──”
“所以?”
“所以,我想向你借钱。月痕,你不会见死不救的,是不是?”那妇人满怀希望地问。
偏着头,杜月痕露出很可爱的表情。“这个不关我们杜家的事耶!”
“什么?”那妇人怎么也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天真的小姑娘居然这么无情!
杜月痕看着这位大婶乍青乍白的表情,仍是一脸的笑意。
“你的丈夫既然会赌博,那么,想必他是双手健全啰?既然双手健全,那就应该要出去找工作养家活口。我借钱给你有什么意义?让你们全家继续坐吃山空吗?”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我不会见死不救,因为我不想看你跑去向地下钱庄借钱,最后,因还不出利息而被逼死;可是,杜家也不会这么干脆就借你钱,因为你丈夫不值得同情。”
“那──你想怎样?”那妇人咽了一口口水,开始觉得这个女娃儿不简单。
杜月痕笑了笑,“你丈夫欠赌场多少钱?”
“一……一百二十两。”
“一个月利息多少?”
“十二两。”
杜月痕不慌不忙地从桌上拿起算盘,递给站在一旁当铁塔的原皆无。
“原大哥,帮我算吧!”
原皆无接过算盘,以最快的速度算出最精准的数字,再将算盘递回给杜月痕。
“我借给你四十八两。”杜月痕字字清晰的道”
“什么?才四十八两?那剩下的六十二两利滚利,转眼间又是一笔庞大的数字──”
杜月痕托着腮看她,“那是你丈夫造的孽,怪得了谁?我借你四十八两,可不是要你一次还清,而是分成四次,一次还十二两,让利息不再增加而已。”
“可是——那还是不能解决问题呀!”
“另外,我会拨一亩田让你丈夫耕种,四个月后,你们大约会有……”杜月痕看了算盘一眼,“五十两的收入,因为我会高价收购。然后,你留下二十五两度日子,用二十五两来还债。每隔四个月,我会再拨四十八两给你们支付四个月的利息。只要你丈夫肯脚踏实地的工作,最快两年半,所有的债务就可以还清了,这就叫‘杜氏分期付款法’!”
“可是……赌场会肯让我们用这种方法还债吗?”那妇人嗫嚅的说。
“他们会衡量事情的轻重的。好啦!事情谈完了,你到帐房去支四十八两银子吧!”
跳下太师椅,她伸伸懒腰,对原皆无笑道:“原大哥,麻烦你调度啰!”
丢下原皆无收拾烂摊子,杜月痕笑嘻嘻地闪人了。
因为她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得做呢!
☆ ☆ ☆
陆青虹悠闲的坐在后院凉亭里喝茶,杜月痕带着一脸别有居心的笑容在陆青虹的对面坐下。
“姨娘,喝茶呀?”
陆青虹看了杜月痕一眼,笑道:“怎么?月痕,难得你有这闲情逸致,来陪姨娘喝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