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见
书斋里,一灯如豆。
夜风从紧闭的门扉缝隙中吹入,发出呼呼的低嚎。
烛火随风摇曳,微弱昏黄的烛光映照出书斋内两条人影,在幽黯的夜色中,有种说不出来的邪诡。
"名册遗失之事,你知道了吧?"上座者把玩着两只大小如卵的青玉圆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在夜里听来格外清冷。
"知道了。"
"那份名册记载着与我们行动相关的成员,名册上七品以上的官员人数多达十余人,要是落到小皇帝那一帮人手中……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我们的下场如何吧?"
"明白。"
"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同一艘船上的人,一旦翻了船,你也无法置身事外,不过……"他阴冷地笑了笑,"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只要我们把船驶得稳,自然什么事也没有。"
沉默半晌,上座者一双在黑夜中显得更加阴冷、充满噬血气息的肃杀双眼凝睇着侍立在旁的年轻男子。
"我不知道究竟是谁,用什么办法把名册从我这儿弄出去,胆敢爬到我头上来撒野,肯定是活得不耐烦了。"他瞇起锐利双眼,迸射出森森寒意,"你知道该怎么做吧?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找出名册,别让我失望。"
"是。"接获命令,高挑身形随即往门口走去。
"等等。"上座者出声叫住他。
年轻俊容扬起一抹没有笑意的微笑,悦耳的京腔宛如江上乍然迸裂的浮冰──
"当然,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
定浚王府冰心苑
"宣璃,妳瞧瞧!妳阿玛对妳多好,这首饰、这珠花做工多么细致啊!还有这对珊瑚耳环、这只牡丹象牙触……"惜月格格圆圆胖胖的双手捧着满掌珠翠,陶醉地叹息着,"这些玩意儿真是词人喜欢啊!妳阿玛、额娘一定花了不少银子吧?宣璃。"
宣璃抿唇微笑,"这……我就不知道了。"
问梅格格冷嗤道:"妳间宣璃,她怎么会知道?那全是她阿玛为了庆祝她十六岁生日持地命人为她打造的,妳如果想要的话,就等妳二十岁生辰时要妳阿玛送妳啊!"
问梅这么一说,一旁几个格格忍不住掩着唇笑了起来。
贵族地分等级的,公、侯、伯、子、男,惜月家不过是男爵府,俸禄自然比不上上流买族的定浚王府。
宣璃生辰有的排场。其它王府不见得铺陈得起,若在惜月眼中又是嫉妒又是羡慕,自己虽然也是个格格,但比起同是格格的宣璃就是差了那么一大截,如今又被问梅这么一激,惜月当场翻脸。"问梅!妳──"
"我什么我?谁教妳选错了娘胎,投生在男爵府。"问梅最看不惯惜月的穷酸样,一点格格的样子也没有。
"妳说什么?!"
宣璃忙居中挡开两人。"问梅她不是耶个意思。她只是……"
"妳太过分了!"惜月涨红了丰厚的双颊怒斥,"男爵府又怎么样?我阿玛也是朝堂上的钦命大臣,再说,好歹我他是个格格──"
蓦地,门外传来一阵吆喝声,打断了屋内的争执。"抬进来!小心点儿!这可是福晋送给格格的礼物!"
一票人浩浩荡荡抬着东西走了进来。
"借个光、借个光!暧,成了!放这儿好,就放这儿。"巴颜总管指挥着家丁将两只木箱抬进花厅里。
吵得正热络的两人被巴颜及一干家丁挤了开来,只能远远互瞪。
宣璃迎上前,看看两只木箱,"巴颜总管,这些是……"
"回格格的话,是福晋送您的生日礼物。"巴颜转向身后的家丁命令,"统统打开!"
"喳!"家丁们应着,利落地打开沉重的箱盖。
"哇……"一旁问梅与惜月的贴身女侍至叫了出来。
巴颜笑道:"格格,这箱新衣裳是福晋特别要锦织坊的师傅为您量身订做的,春、夏、秋、冬装共计十六套,还有一顶紫貂皮帽、白狐皮裘披风;而另外这箱子里,装的是熏香,有桂花、茉莉、玫瑰、铃兰、檀香、白麝香等等十六种,恭祝格格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巴颜一一展示,直教在场的格格们目瞪口呆。
宣璃在定浚王爷、福晋心中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晚点我会亲自向额娘道谢。"宣璃轻柔道。
"是,奴才明白,奴才会向福晋回话。"
话声甫落,一名家丁捧着礼盒进屋通报。
"九格格,二阿哥宣豫贝勒礼到!"家丁呈上礼盒,朗声道:"西洋玻璃手镜一支。"
听见宣豫的名字,几名格格们都露出娇羞的模样。尽管宣豫已成了亲,单凭他在朝中的权势,就算能当上侧福晋也值得。
宣璃露出笑颜。"替我向宣豫哥哥道谢。"
"奴才晓得。"
家仆才退出去,宫里的马公公便走了进来。
"报,圣上有旨,赐宣璃格格御膳十六道!"
语毕,一盘又一盘的御膳便端进屋里,十六道宫廷大菜纷纷上桌,并一一唱名──
"醋溜海鱼,祝格格福如东海;月下牡丹,祝格格富贵吉祥;丹凤朝阳,祝格格凤体安康……"
唱完十六道菜,说完十六句吉祥话,宣璃命随侍丫鬓箴儿打赏送御膳前来的公们,并道:"宣璃谢皇上恩典。"
宣璃生辰的排场几乎不逊色于皇格格,把一票格格仟都看傻眼了。
"这么多菜,大家一块儿用吧!"宣璃轻快的吩咐左右,"取碗筷来。"
"不必了。"一名格格冷冷地道:"咱们小门小户,吃不起皇上御赐膳食。"宣璃的笑颜顿时僵住。
"正玢格格……"
"我也是,看了一个晚上的排场眼睛都酸了,蜜儿,打道回府。"
有人这么一附和,几位格格也跟着起身,她们的表情一样冷漠。
宣璃既困惑又难过,一迭声的追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走?"
"妳还不懂吗?宣璃。那些人是嫉妒妳!"问梅没好气的说道。
"妳在胡说些什么?!"闻言,正玢格格变了脸色,回身瞪向间梅。
"难道不是吗?"问梅在花凳上坐下,随便点了几样菜让丫鬓夹进面前的碗里,慢条斯理地举着就食,"宣璃有珍珠宝石的首饰,你们就眼红了;有皇上下旨赐宴,你们就吃味儿了,啧啧啧,那副嘴脸真是难看。"
"妳说话给我客气点!"正玢格格怒气冲冲的喝道。
"跟妳们这些人根本用不着客气。"
正玢格格气得柳眉倒竖,伸长了戴着金指套的指甲就要往问梅脸上抓去。
宣璃忙挡在问梅身前,一道利爪袭来,宣璃闪躲不及,吹弹可破的雪肤马上多了一道血口子。
看见鲜血沿着粉颊滑落,所有人都呆住了。
"哎呀!格格!"箴儿惊叫一声,忙拿出手绢儿为宣璃止血。"格格,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
"不,别嚷嚷,我没事。"宣璃强笑着,同时向所有人赔罪,"问梅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心直口快;正玢,妳别跟她生气,我跟你门道歉,都是我不好……"
众人疼宠的宣璃当众向她赔不是,顿时让正玢格格萌生起一股近似于自负的骄傲。
"想赔罪?要看妳拿什么来赔!"她轻蔑地斜睨着宣璃。
"是啊、是啊!我们可也是格格,岂能随随便使接受妳的道歉了事?"
难不成她们还想揩油?!
问梅火大地吼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
"不、不,问梅,她们说得没错。"深怕又惹事端,宣璃息事宁人的陪笑道:
"这些小礼物,妳们要是喜欢的话,不用客气,就收下吧!反正我也不太常戴。"
"宣璃,那可是妳阿玛送妳的礼物啊!"问梅低叫。
"没关系,那都是些身外之物嘛!"
"这可是妳说的喔!"正玢格格扬起一抹冷笑,随即拿走了里头最值钱的一套翡翠苗饰。
其它格格们也争先恐后的瓜分剩余的衣棠珠宝,连那面由宣豫送的西洋手境也在她们争夺不休下,被惜月一把抢走。
戏散场了,那票格格们拿着战利品志得意满地扬长而去。
"居然有这种格格!简直像土匪一样。"问梅不屑的冷嗤。
宣璃无奈地笑笑,"没关系的,就当花钱消灾。"
"没志气!"问梅没好气的戳着她的眉心骂道:"妳的两位哥哥在朝堂上大权在握。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妳怎么这么没用,任人欺负呢?"
宣璃痛得缩起肩头,"哥哥是哥哥,我是我嘛!"
虽然是同一家出产的,可是品质怎么差那么多?问梅真怀疑宣璃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如果她再不学乖,继续跟那一票吸血鬼格格混在一起,迟早有一天被啃得尸骨无存!
"以后别再和正玢、惜月她们在一起了。"问梅衷心劝告。
没事找那群人来做什么?好好一个庆生宴搞得七零八落不说。礼品也被搜刮一空,简直像遭了小偷,被洗劫过似的。
"可是……我很想跟她们做朋友……"
她拚命的想和她们和乐融融的相处,想成为她们之中的一份子,可是为什么总是事与愿违?
问梅无情的打碎她的幻想,"问题是,妳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她们的一员!"
"为什么?"她不懂。
"阶级。因为妳对她们而言,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格格,只要她们对妳心存芥蒂,就不可能会真心接纳妳。"
宣璃急道:"虽然身分有所不同,可是,我是真心想和她们做朋友。"
"妳还是那么天真。"不识人心险恶的小格格!问梅叹了口气。
我真的很天真吗?宣璃垮着小脸,有些受伤。
问梅从袖中拿出一条丝绢。递给备受打击的宣璃,"喏,这是一点小礼物,上面的图样是我自个儿绣的,拿去吧!"
"啊!"宣璃立刻忘了委屈,感动地接过,"好漂亮的丝绢,谢谢妳!"
"只不过是一条手绢而已。"有必要雀跃成这样吗?
"可是,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朋友送的礼物呢!"正玢她们从不会送过她什么,即使是生日亦是如此。
望着宣璃的笑颜,问梅心中有些了悟。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人人捧在手心里呵疼的心格格,其实心里有多么寂寞。 当问梅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的伤口时,心中又是一阵愧疚。
"害妳替我捱了一掌,真是对不起,我欠妳一个人情。"
宣璃摸了摸不再流血的伤口,笑着摇摇头。"这没什么,上点药很快就好了,妳别放在心上。"
问梅感到一阵无力,不禁翻白眼。"宣璃,妳再继续当滥好人下去,总有一天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真是受不了她!
宣璃嘻嘻一笑,不以为意,"不会的,我会拿妳当挡箭牌。"
"笨丫头!"问梅低骂了声,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哪!问梅,我们是朋友吧?"宣璃笑咪咪地问道。
"大概吧!""怎么能说大概呢?明明就是。"
"好啦、好啦!是朋友、是朋友,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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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音阁里,一首关汉卿的《双调。沉醉东风》在丝竹声中幽幽扬起,一名穿着汉服,梳着长辫儿的歌女盈盈走向台前,婉转唱道:"伴夜月银筝凤间,暖东风绣被惮,信沉了鱼。书绝了雁,盼雕鞍万水干山,本利对相思若不还,则告与那能索价愁眉泪眼……"
一曲既罢,台下响起如雷掌声。
"这歌女,唱得真好!"太后展露欢颜,脱下手中一支白玉镯递给身旁的小太监,"小文子,打赏。"
"喳!"小文子应声,随即将镯子送上戏台,"太后有赏。"
"谢太后!"一阵谢恩后,歌女婀娜地走回后台。
趁着休息时刻,上茶的上茶、送茶点的送茶,红泥小火炉里又添新的炭火,几名格格也趁着此时起来走动走动。
太后转过头来,笑吟吟的望着坐在身后不远处的宣璃,"璃丫头,还喜欢这几首曲儿吗?"
没想到会被点名的宣璃忙站起身,恭敬应道:"回太后。这些曲子悦耳极了。清亮婉转,有如黄莺出谷……"
迟疑了下,她继续说道:"不过,末段转折处的商音唱高了些,为美中不足之处。"
"呵呵,璃丫头,妳的耳朵倒尖。在场十几名格格,就属妳最通音律,我早知道这点小瑕疵逃不过妳的耳朵,"太后漾开慈颜,向她招了招手,"来,到我身边来坐,让我好好看看妳。"
宣璃依言坐到太后身边,让太后瞧个仔细。
孝庄太后宽容明理,深明大义,但那雍容尊贵的威仪仍旧令宣璃心中有些忐忑。
太后静静地瞅了她好半晌,微笑道:"模样儿是越来越标致了,比起当年的定浚福晋犹胜三分。妳阿玛一定把妳捧在手心埋。宝贝得不得了吧?听说妳生日寿宴那天,定浚上爷送了妳整整十六套首饰。连式样都是特别精心设计过的,有没有这回事?"
连这种芝麻小事太后都了如指掌?
宣璃不敢隐瞒,点了点头,"回大后,是……是有。"
太后会不会觉得阿玛太铺张了?
宣璃一面偷觑若大后的脸色,一面提心吊胆。
"这么多首饰,怎么都不戴呢?"璃丫头发上的绢花,还是上回进宫陪她对弈的那一朵,簪子、耳坠也都是她先前就见过的。
"因、因为阿玛送的首饰大多,我反、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搭配起……"
"应该说,那些首饰都被妳给送光了吧?"大后笑说。
宣璃的笑脸当场僵住,担心地手心泌出冷汗。
她怎么也没料到,太后竟然连这些事都知道!
"别怕,璃丫头,我没有责怪妳的意思。"
微叹息,"这些事儿我都听说了,正玢、惜月几个丫头也太没分寸,竟欺负到妳上头来;不过。妳这实心眼儿的孩子也太不幢得保护自已了,竟任凭她们使泼.....唉!真是教人替妳担心。"
宣璃诚惶诚恐地褔身,"太后恕罪。"
"恕什么罪呀?又何罪之有?"大后凝神想了想,又问:"我说璃丫头,妳今年十六了吧?"
宣璃忙道:"是,托太后万福。"
听见她的回答,太后笑了笑,捏捏她的手心,"瞧妳。紧张得连手部发冷了。
别伯,就像平日那样回话就成了,这儿没有别人。"
宣璃勉强扬起一抹笑,但仍有些僵硬。
"这样好多了。"太后满意的看着她的笑各,续道:"璃丫头。妳阿玛给妳许了人家没有?"
宣璃怎么也没想到太后竟然有此一问,当下窘得双颊嫣红。
"没……没有。"
"可有心上人?"太后再问。"
"也没……没有。"她竭力的挥去脑海中隐约浮现的人影。
"好极了!我约了个人来,妳一定要见见他。"大后笑逐颜开。"对方可是对
妳一见倾心。非要我给他作主不可呢!"
宣璃睁大惊惶的双眼,突如其来的会见使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压低了声舌,太后神神秘秘地透露道:"别担心,论品级、论才华、论相貌,我的打包票,他一定配得过妳。"
会是谁?宣璃更不安了。
"太后。他到底是……"
畅音阁里蓦地响起如雷掌声。歌女再度回到台前,笑吟吟的朝宾吝行礼,在琵琶师傅一个轮指过后,吟唱起婉转悠扬的风花雪月。
虽然坐在太后身边,宣璃却无机会发问。心中不断臆测着可能的人选,心思不宁的结果是,台上究竟唱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而手上的绢帕也因为她不安而绞得发皱
这……会不会是个恶作剧?
记得曾经听额娘说起太后智降洪承畴,并且以一个娇弱女子有限的能力力保独子坐上王位的事绩,没有人敢小觑这名来自科尔沁出原的第一美女,所有人都慑服于她的勇气与智慧……
可是,太后有什么埋由非要捉弄她不可呢?
"他来了,璃丫头。"
宣璃抬起空茫的眼。谁?谁来了?
"睿亲王府十四贝勒,昭璇。"
什么?!
宣璃顿峙僵住,"昭璇贝勒?!"
"很意外吗?"太后笑吟吟的重提往事。"我听说你们小两口曾经私订终身,当时闹得满城风雨,是不是有这回事?"
就因为这缘故,昭璇才来求她作主赐婚。
宣璃像是要撇清关系似的拚命摇头,"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太后明察,那全
是一场误会……"
"有什么关系?我倒喜欢你们不顾一切的勇气。"后生可畏啊!
宣璃急着辩驳。"那真的是误会……"
"那不是误会!"
听见熟悉的声音介入,宣璃全身都绷紧了。
她记得这优雅如诗的话调,记得他绝俊得令人屏息的容颜,还有邪双洞人肺腑、深不可测的眼眸──
是的,他是昭璇。
宣璃所有的意识都飘远了,她只能怔怔地望着眼前那出色至极,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庞,喉咙像是被什么给梗住,无法成语,耳边只闻歌女那幽婉缱绻的歌声唱着──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卦,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求婚
"妳为什么说那件事是误会?"
曲儿听完后,太后便要昭璇送宣璃回定浚王府,撮台两人的心意昭然若揭。
马车里,昭璇一手支着额闭目养神,闲适的坐姿轻松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位置,坐在他身边的宣璃只好拚命往另一侧靠,免得一个转弯跌进昭璇的怀里,被当成投怀送抱。
不过,她不知道究竟是因为马车摇动,还是他存心戏弄,宣璃发现昭璇竟一直有意无意的靠过来,逼得她无处可躲,然后又在沉默中突然对她开口,吓得她差点没跳起来。
宣璃倒抽一口气,心魂甫定地看着身旁的男人。
"你……你没有睡着?"原来先前他那些小动作不是她的错觉。
宣璃情绪顿峙变得异常紧绷。
"妳一直动来动去,我怎么睡得着?"昭璇睁开灿亮如星的眼,对上她惊惶失措的盈然大眼,浅笑问道:"而且,妳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妳为什么跟太后说那件事是误会?"
"哪件事?"她存心跟他打马虎眼。
他不以为意,悠闲地提醒,"就是我们私订终身的事。"
昭璇直视着她的眼睛犀利又敏锐。好像要看穿她的心思.挖出他想要知道的答案一般。
宣璃慌乱地别开眼,将小脸转向面对车窗。
"那……那本来就是……"
"小心!"
一个拐弯,宣璃险些撞上车厢内壁,昭璇伸手一揽,将娇小人儿纳人胸怀,免去她撞得鼻青脸肿之痛。
纯然男性的醇厚气息包裹住她,令宣璃有一剎那的恍憾,她有种几乎以为自己掉进了他的世界里的错觉……
她终于知道男人与女人的体型相差的有多悬殊,她几乎是整个人陷进他宽伟的胸怀里,像只乖巧温驯的小猫咪。
"还好,抓住妳了。"他低笑。
低柔的嗓音与一言双关的话语令宣璃心跳加剧,红晕立刻浮上双颊。她受惊的连忙逃开,移到最角落。
"谢……谢谢……"她嗫嚅着道谢,声如蚊蚋。
"妳好像很怕我?"他虽然仍带着微笑,眼里却无一丝笑意,"两个月前,妳当着皇上的面,同所有人说『昭璇和我在一起』的勇气到哪里去了?"
"那、那不一样!"她急急辩解。"当时你被卷入杀人案件中,如果我不替你做不在场证明,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不过,就因为那一句关键性的证词,从此以后。所有人就把他们视做一对,连太后也不例外。
"哦!"他坐正身子,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那么,妳又是凭什么相信我没有杀人,进而为我作证呢?"
"杀人犯……最后不是找到了吗?所以……你当然是无辜的啊!难道不是这样吗?"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颠三倒四,毫无章法。
这小东西真是可爱!
"不是。"他凉凉的吐出两个字。
"嘎?"她瞪大眼,呆住了,o
"杀人凶手是我。"
宣璃感觉自己颈后的寒毛全竖了起来。
他微笑道:"多谢妳替我作伪证,好让我轻松摆脱赚疑,真是谢谢妳了。"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骗妳的。"呵!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好骗。
宣璃明白自己被耍了。
"你。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佣懒地扬起笑容,"别那么生气,璃儿。"
他那具有魔性的声音缓缓滑过她的心头,像极了宠溺的爱抚,令她不由目主的战栗。
"不要这样叫我!"她羞赫地涨红丁脸。
他的俊容倏地靠近她,故作不解的问:"嗯?不要那样叫妳?"哪样?璃儿,妳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呢……啊!妳脸红了,璃儿。"
他明知故犯!
"请你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她捺着性子与他讲理。
"啊!妳是要我不要叫妳璃儿吗?璃儿。"
太过分了!简直是故意欺侮人嘛;
垂下头,宣璃又开始绞手上的绢帕,那是她不安时惯有的动作。"我知道,你在生气……"
"哦?"昭璇挑起眉。他哪有生气?
"一定是的。我听说……有许多蒙满亲贵一直想要与你攀上亲事,可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流言,使得你的亲事连连告吹,"这全都是她的错!"既然那件杀人案件已经结案了、我保证,我一定会设法澄清流吉,还你一个公道。"
昭璇的表情满足滑稽,无法强压下想要旺笑的冲动。
真绝!这小东西竟然以为他在为她两个月前子虚乌有的言论而动怒?
"昭……昭璇贝勒?"
他为什么那样笑?宣璃不明所以的侧脸望着他。
昭璇挥挥手。忍笑道:"不,那件事不用澄清了。"
"那怎么可以?这关系到你的名誉……"她急急地迫。
"真的不用,就那样吧!"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可是……"
"璃儿,那件事不全然谎言。"他直盯着地,弯弯笑眼中柔情无限。
在他的注视下,宣璃的心跳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好快好快。
"不、不全是谎言?"她怔愣地重复他的话。
他的大手抚上了她的粉颊低喃,"对,因为它将会成为事实。"
"成、成为事实?"他的手好大,好温暖,好令人心安……依偎在这双大手中,如同漫步在云端……
当他的拇指来到她的红唇,她不由自主的屏息,所有的感觉,只剩下他摩挲她唇瓣的知觉。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俊颜,望着他那张性感的唇开开合合,却完全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对,嫁给我,做我的女人吧!宣璃。"
****
"嫁给我,做我的女人吧!宣璃。"
他低柔而带有魔性的声音,也阻止不了她从彷佛被催眠般的迷茫中霍然惊醒。
宣璃受惊地拍开他的手。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毛毛虫一样,缩回车厢的小小角落,尽可能的离他远远的。
"不……不要开玩笑了……"他、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说出这种话?不争气的是──
听见他这么说,她竟然心中暗自窃喜?!
"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他沉声反问。
平心而论,的确不像。
"可、可是你……你为什么想:…想娶我?"
"因为妳向众人宣告我们两人在一起,为了妳的名誉着想。也为了不辜负太后撮合的美意。成亲是最好的方法。"
不知道为什么,昭璇的回答让她有些失望。
"哦……可、可是感情的事是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勉强不来的……"她垂着头喃道。
"那么,妳愿意吗?"他托起她的小脸,深深地凝望着她,"我答应绝不勉妳,除非妳愿意。"
怎么办?
宣璃从没遇过这样的阵仗,更何况眼前的男子是她暗恋……
不!她没有暗恋他。当时她真的是因为要帮助他脱险才会说出那样引人遐思的话,绝对不是故意要造成别人暧昧的联想:
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是点头答应,还是一口回绝?
"璃儿?"
他又用那个名字叫她了!
他轻柔的声音使她心跳更为加剧,此刻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不过寸许。近得几乎
可以闻到他那清爽而阳刚的气息,那引人入醉的气息……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劝她役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哪儿不对劲。
"璃儿?"他温柔的催促声再度响起,执意要听到她的回应。
宣璃眨苦水汪汪的眼眸,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让我考虑看看,好吗?"
他的要求太过突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虽然当众说过我们两个在一起的话,可是,那毕竟是为了要助你脱险。我们都知道那不是真的。更何况……在这件事之前,我们并没有丝毫交集,你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我没办法……我没办法……"
"我明白了。"他突地放开她。深吸了一口气,暂且压下心中的急切,"妳需要一点时间考虑,那么,三天后午时过三刻,我会亲自来听妳的答复。"
"三天?!"她吃惊地低呼。
太快了!她需要问问额娘的意见、宣豫哥哥的意见、还有……
"就三天。妳不会忍心让我等太久吧?"
面对昭璇那张令人怦然心动的俊颜,宣璃怎么也说不出要延长期限的话。只能为难地点了点头。 昭璇勾起唇角,笑了。
啊!他笑起来真好看。眼底漾着一片温柔……
"到了。"
"什么?"宣璃愣愣地眨眨眼,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定浚王府到了。"他微笑提醒她。
往外一看,宣璃这才发现昭璇的马车已经停在家门口,而仆役已经在车门外放好了踏椅,等着扶她下车。
奸丢脸喔!
"昭璇贝勒,谢……谢谢你送我回来。"顾不得涨红的双颊,她急急下车。
"璃儿。"
宣璃闻声,愣愣地回过头来,"嘎?"
昭璇倾身向前,一个灼热的吻瞬间印上她晶璨的红唇。
那是个极为缱绻的吻。深切而炽烈。紧紧地纠缠着她。像是给她下了一盅情蛊,存心要她忘不了他。
等离开她的香唇,昭璇扬起一抹勾魂摄魄的笑,"我等妳的答复,璃儿,别让我等太久。"
宣璃慌乱地点点头,转身进府,她只想赶快进屋里去。别让任何人看见她晕陶陶的模样。
走进玄关,宜璃听见昭璇吩咐马夫与小厮起程的声音。
达达的马蹄声逐渐远去,宣璃一颗怦怦狂跳的心才逐渐平静下来。
唉……不用等上三天。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什么了。
****
"九格格……格格,这样不好吧?要是让王爷知道了,那……那奴婢一定会被打断变腿的呀!"箴儿跟在宣璃身后,不断哀叫着。
"不会的,阿玛若是怪罪下来,我曾扛起一切责任。"宣璃甜美的小脸上漾着难得一见的坚决。
"格格……您……您就别为难箴儿了。"
"不,我非去不可!"这件事真的对她很重要!
箴儿急着想劝主子打消念头,"有什么事一定要瞒着王爷福晋到北苑去呢?格格,您也知道咱们定浚王府的家规,大阿哥宣临贝勒那里是绝对不许去的,这条禁令在王府内已经施行二十几年了……"
"我要去找大嫂!我有件事一定要问她。"熏尹与大阿哥的感情轰轰烈烈,京城里喧腾一时,为了爱情。熏尹不顾礼教的投入大阿哥怀中,她相信,只有熏尹能替她解惑,而不是一径地对她说教。
望着箴儿担心的神情,宣璃朝她笑一了笑,劝慰道:"别担心,只要我小心些,阿玛是绝不会知道的。妳回房歇着吧!若是东窗事发,阿玛问起,妳就说妳什么都不知道,懂吗?"
披上白狐裘披风;将怀炉抱在怀里,宣璃毅然决然推开房门,趁着月色昏暗,大雪方歇,沿着回廊悄悄地往定浚王府北苑走去。
"格格!"
身后传来的声音差点让宣璃吓破胆,以为自己被府里的守卫逮个正着。
一回头,就见箴儿提着灯跑了来。
"箴儿,妳怎么来了。"宣璃讶然。
箴儿笑了笑,"格格,奴婢还是不放心,咱们还是一道去吧!"
"要是给阿玛知道了,妳……"
箴儿揉揉鼻头,想了想,笑道:"管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番话说得宣璃也笑了。
对啊!管他的,她豁出去了。
"格格,走吧!"
定浚王府北苑,是定浚王爷下令封锁的禁区,那里面住着定浚王爷的长子,宣璃的长兄──宣临贝勒。
一直以来,王府里流传着许多有关于宣临的传说。这些传说不知道是由谁嘴里传出来的,直到连宣璃都耳闻了,才知道宣临被绘声绘影的冠上『煞星』的名号,畏惧不已。
宣临有一半血统来自于阿罗思国的母亲凯瑟琳,那一双犹如霜雪般的湛蓝冰瞳,更被满人视为不祥的象征。
宣临出生后,伴随而来的是母亲的死亡、太福晋的病逝,痛失爱妻与母亲的定浚王爷悲恸欲绝,深信自己的长子是与生俱来的凶神恶煞,遂派了几名乳娘、仆役,带着出生才一个月的宣临住进定浚王府北苑,任他离群索居。自生自灭。
宣临就是这么孤独的度过二十几个年头。
定浚王府中,从来没有人提起宣临,彷佛当他不曾存在过一般。在宣璃七岁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在宣豫哥哥之上还有一位素末谋面的宣临哥哥。
直到宣临二十四岁那一年,二阿哥宣豫的婚礼前夕,他如鬼魅般出现抢走了新娘熏尹格格,狂妄的宣告了他的存在,轰动整个京城。
而今,熏尹格格已是宣临的少福晋,也是宣璃的大嫂。
熏尹格格的出现,使得『煞星』的神秘色彩变得较为薄弱,大家开始相信宣临的那双蓝色冰瞳并不是招来不幸的死亡之眼,但在提起宜临时,仍带有几分敬畏的神情。
"格格,咱们到了。"
箴儿的声音,将宣璃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
"啊!到了吗?"抬起头,宣璃看见了一块黑色金漆的汉字匾额,上面书写着两个大字:北苑。
是了,这里是北苑,定浚王府的禁地,宣临哥哥的地盘。
北苑与定浚王府后花园的交界处有两名侍卫把守着大门,门户洞开,向里头望去,只觉庭院深深,隐约可以看见尽头处有着微弱的灯火,像是黑夜中猛兽精光乍现的双眼。
宣璃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莫名地紧张起来。
"格格?"
"我、我没事。"只是有一点点紧张而已。"去叫门吧!"
"是。"箴儿才走上前。立刻被侍卫挡丁下来。
"来者何人?"
"是我家主子,定浚五府九格格宣璃想求见少福晋。"箴儿朗声回答。
侍卫们定晴一瞧,那位褢着白狐裘披风的少女,果真是宣璃格格没错。
一名侍卫先是打了个揖,道:"格格请回,没有贝勒爷允许,小的不敢放行.还请格格见谅。"
北苑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宣临;即使是定浚王爷亲自来此,宣临贝勒他不买帐。定浚王府里能够自由前来北苑的只有二贝勒宣豫,除此之外,若末与宣临事先有约者,一概不得放行。
"侍卫大哥。劳烦您向贝勒爷或少福晋通报一声好吗?"
"姑娘,不是我们不肯通报,而是贝勒爷先前未交代与格格有约,小的不敢擅作主张。"
闻言,宣璃不禁有些丧气。
"原来……宣临哥哥对定浚王府还存有这么深的敌意……"
二十六年前,是定浚王府先舍弃了宣临,而今则是他舍弃了定浚王府。
这样很公平,不是吗?
宣璃无奈地低声道:"咱们走吧!箴儿。"
"可是,格格……"
"走吧!"她知道,在这禁地,定浚王府的人都是不受欢迎的。
宣璃正想打道回府,却听见侍卫们恭敬的请安声。
"少福晋吉祥!"
少福晋?宣璃眼睛一亮,同过头来。
"宣璃?"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的主人,正是宣临此生最深爱的女人,她的大嫂──熏尹。
"大嫂!"宣璃露出微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宣璃,真的是妳!"熏尹握着宣璃的手,美丽绝伦的小脸上满是欢迎,"既然都来了,怎么不进去坐坐呢?"
"我正是来找妳的,可是……"宣璃尴尬地笑笑,不知道是否该将宣临哥哥的禁令告诉她。
正在犹豫不决时,聪慧的熏尹已经会意过来。
"是因为宣临不准吗?"
宣璃只得点点头。
被自己的亲哥哥拒于门外,说出来多少有些一难堪。
"没关系,他不准我准。来,跟我进来吧!"熏尹拉着宣璃走进北苑。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别瞻心,要是宣临知道妳来。也会很高兴的。"
"哦,是吗?"冷冷的笑声。冷冷的蓝眸。在寂静的夜晚中更形诡谲。
当宣璃对上宣临的视线时,她感觉自已的手心条地冒出冷汗。
"宣临哥哥……"挣扎
瞅着宣璃。宣临阴沉地问:"是谁同意让定浚王府的人进来的?"
"别这样,宣临,别吓坏我的小客人。"熏尹轻声制止。
"回去!"逐客令毫不客气的当着宣璃的面撂下。
熏尹柔声劝解道:"宣临,别把对阿玛的不满迁怒到宣璃身上,她不曾伤害过你,她是你的妹妹啊!"
『妹妹』两字触怒了宣临。
他毫不领情的嗤笑着。以手指打了几个响声道:"赫图伦,送客!"
宣临看也不看宣璃一眼,根本不将她这个『妹妹』放在眼里……不,应该说,他完全不承认有这个妹妹!
宣璃难堪的低下头,"我看我还是……"
"好吧!"熏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既然如此,宣璃,那我跟妳回定浚王府,咱们去妳的闺房聊吧!"
闻言,宣临瞇起厉眸,沉声喝道:"熏尹!"
熏尹当作没听见,拍拍宣璃的手,"妳等我,我差人给我拿件披风来……"
"熏尹,不要跟我唱反调!"宣临脸色越来越沉。
"啊!我看别拿了,虽然雪刚停还有些冷,但只是一会儿的路程,应该没关系,我们走吧!"熏尹拉着宣璃就要往外走去。
"够了,都给我进去!"宣临咬牙切齿,不情愿的妥协了,"你们两个马上给我进屋去!想冻死吗?谁染了风寒,我就揍谁!"
熏尹立刻扬起甜笑,"听到了吗?宣璃,妳大阿哥要我们进去呢!"
"嗯……"宜璃也不由得笑了。
宣临现在的表情十介难看,但熏尹完全不怕,她不必吵也不必闹,轻而易举就让他改变了决定。
由此可见,大阿哥有多么在乎熏尹。
进了屋里,伶俐的丫鬟随即送上热茶与点心。
"来,宣璃,这是我最喜欢的枫糖松糕,还有这熏衣草茶,妳一定要亲自尝尝。"熏尹热络含笑的招呼宣璃坐下,把一旁的夫君完全抛诸脑后。
"谢谢……"她小心翼翼地瞥向宣临那张紧绷难看的冷脸,拘谨地道:"嗯……不用了,我一点也不饿。"
宣临那双恐怖的阴森蓝瞳马上瞪了过来,"熏尹要妳吃妳就吃。"
熏尹立刻加以解释道:"妳大阿哥的意思是、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呢?妳一点他不需要客气。"
说完后,她还朝宣临丢去警告的眼神。
宣临轻哼一声,当作没瞧见。
"那我就不客气了。"宣璃尴尬地接过熏尹端来的枫糖松糕,一匙一匙的品尝着。
熏尹一面为她倒茶,一面问道:"妳这么晚来找我,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
"算是……重要吧!"
直到现在,宣璃这才发现自己有多鲁莽,竟然在这样的深夜里拿自己的私事去打扰别人。
"看妳这么烦恼,一定是很重要的。来,说给我听听。"
熏尹温暖的笑容融化了宣璃心中的不安,使她三日来耿耿于怀的忧虑有了倾诉的管通。
"其实是……太后打算撮合我与和硕睿衬王府十四贝勒。"
"十四贝勒?"熏尹眨眨眼,"是昭璇?"
宣璃点了点头。
熏尹笑逐颜开,"太后有意撮合,那可是件好事啊!我曾经听妳二阿哥宣豫提起昭璇,他说昭璇贝勒在朝中甘拜正三品御前侍卫。十分受皇上器重,将来的前程必定无可限量,皇太后持意撮合妳与昭璇,可说是她老人家对妳的特别恩宠,有什 么好犹豫的呢?"
不,她不是犹豫,而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啊!
在梦中,他俊美的容颜一再地入侵,尔雅的笑容无言地撩拨她的心弦,每常微风轻拂过林梢,她彷佛听见了他那充满蛊惑的低喃──
"嫁给我。做我的女人吧!宣璃。"
她的心从不曾沉沦得那么快、那么彻底过,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自己再度面对他时,那种既紧张又期待的心情。
凝视着宣璃惶然无措的眼神,熏尹好奇地问:"难道……妳不喜欢昭璇?"
"不!不是的!"
她激烈的否认惹得熏尹轻笑。
宣璃涨红了俏颜,吶吶地道:"我……我对他认识不深。谈、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
熏尹笑咪咪地面授机宜,"既然连妳自己都分不清楚。不然这样吧!下次大后再问起妳时,妳只要说一句『一切全凭太后作主!』这样就行了。知道吗?"闲言,宣临挑了下眉。
所谓的『一切全凭人后作主』。等于是变相的『谢大后赐婚』:熏尹若不是不懂,就是有意促成宣璃与昭璇的婚事。
不过,依他对娇妻的了解,他认为后者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前者。
"可是……"宣璃既尴尬又碍口地问逍:"如果是昭璇问起,我又该怎么回答呢?"
拐了十八个弯。宣璃这才切入重点。
熏尹笑说:"这还不简单,妳只要……"
"直接拒绝他!"
宣临的插嘴令熏尹极为诧异,"你说什么?"
"我说,拒绝他。"
"为什么?"熏尹代替宣璃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宣临微瞇起眼眸道:"因为我不喜欢他。"
熏尹忍不住白他一眼。"这算什么理由?"
宣临不喜欢的人太多了!除了他的阿玛定浚王爷之外,还有皇六子德格勒,真要她一一列举,恐怕要数到明天早晨。
是呀、是呀!宣璃在一旁附和的点头。
"只要想到定浚王府与和硕睿亲王府有结为姻亲的可能性就令我作呕。"
"就算你与睿亲王府有什么私人恩怨,也不该牵扯到宣璃与昭璇的婚事来。这是两回事。"熏尹就事论事。
"如果我说这事关宣璃一生的幸福呢?"
宣璃呼吸一窒。"宣临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妳们所看到的昭璇。只不过是一个包装完芙的假象。"宣临湛蓝剔透的眼瞳紧紧盯着妹妹,"他是睿王爷的第十四子,照埋说『贝勒』这个头衔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头上,但他为什么能受封为贝勒,妳们想过没有?"
"或许……这代表昭璇贝勒极受皇上赏识。所以破例册封?"熏尹猜测着。
宣临扯了批嘴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不耐地起身道:"夜很深了,宣璃.妳该回去了。"被当面下逐客令.这还是宣璃有生以来的第-次。
"抱歉打扰了那么久,我的确该回定浚王府去了。"她羞愧的起身,却被熏尹拦住。
"先别走,宣璃。"
她转身面向自己的丈夫,美丽的容颜有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坚决。
"宣临,我认为你应该把话说清楚,不管宣璃会作什么样的决定,至少你要让宣璃知道你反对的理由。"
"妳们不必知道的理由,宣漓,妳只要记得我今晚所给妳的忠告。"
宣璃困难地问:"什么……忠告?"
宣临的冰瞳闪烁着危险的警讯,"不要跟他扯上任何关系。昭璇不是妳惹得起的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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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长有力的指尖在桌案上一下一下地轻叩着,像是跟着戏台上丝竹班子的乐声打节拍。
事实上那是他沉思时不自觉的惯性动作。
"可以告诉我,妳说『不能』是什么意思吗?"
她的拒绝对昭璇而言,的确是有点始料未及。
宣璃应该对他有感觉的,本以为这桩婚事已十拿九稳,却没想到她竟然会拒绝他!
是什么原因让她作出这样的决定?
宣璃垂下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那双深邃的黑瞳。
"或者,三天对妳来说太快了?"昭璇极有耐性地问:"告诉我,妳还需要多久的时间考虑?三天?五?十大?"
她轻轻地摇头,"我不需要更多时间考虑。"
"哦?"他微扬眉。
"我已经决定了,"宣璃抬起头来,鼓起勇敢她迎视他的目光,"抱歉,我不能和你交往。"
昭璇蓦然停下轻叩,正巧在此时丝竹班千也演奏结束。包厢里没有杂音的干扰,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更加撼动人心。
"为什么?"
因为你只是为了保全我的名节,而不是真正的喜欢我!而且,宣临哥哥的警告我无法不在意……但这些话她没说出口。
宣璃下意识地绞紧手绢儿,期期艾艾地说:"因为……因为这一切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所以……"
"那么,妳需要多久?"他一字一字的追问。
面对他深邃的眼眸,她答非所问地继续道:"不、不只是时间的问题……毕竟我们两人相识不深,如果我们一下一子在一起,我怕会……"
昭璇勾起她的小下巴,温暖的大掌摩挲着她柔嫩的双颊,宣璃像是被下了魔咒似的,只能怔怔地望着他那双含笑的温柔眼眸,甚至没想到这样的亲昵举动若是教别人瞧儿了会引发什么后果。
"所谓的交往,不就是为了让两个相识不深的人能够进一步的相知相交吗?用这个来拒绝我,我认为不合理。"
"那……怎样才算合理?"她迷蒙地望着他,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甚至连自已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昭璇浅浅一笑,摇了摇头。
"怎么说都不合理,因为,妳一开始就已经把我的问题曲解了。"
"我……我不明白……"一个男人的声音怎么能悦耳到这种地步?每当他一开口,她便如沐春风,全身软酥酥的。
"我从来没阿算跟妳交往,我是想要妳做我的女人,我要与妳成亲!妳了解我的意思吗?宣璃。"
"我了解……"她终于了解为什么会有人光是听见悦耳的嗓音就筋骨酥软,因为,她现在就有相同的感觉。
"这么说,我们是心意相通了?"他的嘴角缓缓扬起一抹迷人的笑容。"那么。妳还要拒绝我吗?"
"拒绝你?"拒绝什么?她已被他迷人的嗓音迷昏了头。
他以拇指抚弄着她的嫣然红唇,微倾身低吟,"妳不会再拒绝我的提议了吧?"
"提……提议?"她专注地看着他完美,且越来越逼近她的唇。
"就是做我女人的提议。"
当他的唇贴上她的瞬问。宣璃有一瞬间的晕眩,但那如雷殛般酥麻的感觉随即让她清醒过来,七手八脚地抵住他再贴近。
"昭璇贝勒,我们……不能这样……"她又羞又窘,心跳如擂鼓。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羞愧是源自于她的芳心窃喜。
"不能怎样?"他惬意地欣赏她酡红的双颊。
宣璃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能吻我,因,因为我们又不是夫妻……"
"这点小问题,只要妳点个头就能解决。"
他抓起她抵在他胸前的柔荑。放到唇边轻舔慢吻,灼热的视线直直锁住她,害她心跳加速。
"太后有意撮合我们两人,相信定浚王府与睿亲王府双方都不会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唯一的小问题就只剩下妳迟迟不肯点头了;现在妳怎么说?"
这桩婚事对他太过重要,他势在必得,就连宣璃也无法阻止他的决心!他绝不接受她以『不』作为答案!
"我……"她抬起无助的眼眸,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她是该顺从自己的想法,还是听信宣临哥哥的警告?
她要抓住这一生一次的爱恋,还是宁可确保自己的安全无虞?
"妳怕我,是不是?"他的低喃冻住了她的心跳。
宣璃眼见笑意从他的眼眸中消退,他那暖若春阳的笑容一寸寸的结冰。彷佛要封住自已的心,藉此隔开她可能给予他的伤害:
"不!不是的!"她拚命摇头,急切地想抓住那个欲退进保护壳里的昭璇。
"你为什么要这么想?你并不可怕呀!"
"我不知道妳听过些什么有关于我的传言,也不知道妳相信了多少。"他勾起一抹毫无笑意的冷笑,"如果这就是妳的心结。我不会再紧缠着妳,妳也可以向太后禀明妳不愿嫁我的意愿,随便妳高兴用什么理由都可以,我相信太后不会罔顾妳的想法而下旨赐婚的。"
宣璃急切地解释,"我真的没有听说过什么不好的传言啊!"
昭璇发出一声嘲弄的轻笑,"是吗?"
"是真的!就算有……也许部是有心人士的造谣,我不会轻易相信那些没有根据的蜚短流长。"
"没有人告诉过妳,以一个排行第十四的庶出阿哥而言,我能够受封为『贝勒』很可疑吗?"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道:"难道没有人告诉过妳,睿亲王府的前十三名阿哥不是英年早逝,就是莫名其妙的失踪吗?"
面对他的质询,宣璃脑海中突然闪过府里姑嫂们茶余饭后的闲扯话题……
睿亲王府是北京城里有名的寡妇宅呢!
寡妇宅?那是什么?
不懂吗?睿亲王共有十八子,奇怪的是前十三名阿哥不是死了就是足失踪,遗留下来的妻妾无数,所以,睿亲王府就被称为寡妇宅……
她眼中掠过的细微惊愕没有逃过昭璇的厉眸。
"看来,妳并不是一无所知。"
宣璃扬起下巴,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自信一点。"我承认我是知道一点,但是,那并不会造成我对你的恐惧感。"
他笑睨着她信誓旦旦的表情。
"要是别人告诉妳,那全是我搞的鬼妳也不怕?"
宣璃握起小拳头,对他怒吼,"不要开这种玩笑!"
为什么他非得这么试探她不可呢?
"妳认为这是玩笑?"他似笑非笑。"不过,大部分的人可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你认为别人说什么我就该信什么?"
她气得涨红丁脸,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我不是『大部分的人』!我有眼睛,有脑袋,我可以自己判断!不管旁人说些什么,除非有凭有据,否则我一个字也不言!"
面对她的咆哮。昭璇脸上那抹属于恶意试探与嘲弄的笑容消失了,他彷佛感受到心头那个枯竭的井再度涌出活泉,洗去他一身的泥泞……
他不屑别人的了解,处在紊乱而丑恶的宫闱里,他早已放弃为自己辩驳。
他已不记得有谁在意过他含冤莫白却又无人过问的冤屈,也不记得有谁用如此真诚无伪的眼神凝视他,被抹黑太久。他甚至忘了自己本身是什么颜色。
是巧合?还是注定?
为什么只有她能闯进他心中最封闭的角落?
他倏地抓住她纤细的双肩,一字一字地问:"妳相信我?"
此刻的昭璇如同站在悬佳上进退维谷,只要她一句话,就能让他重生,或是坠入无底深渊。
他的手劲捏得她好疼,但是她没有躲避或抗拒。
她坚定地凝望着他,给予他此刻最需要的信任。
"我相信你,只要你说那不是你做的,我就相信你。"
她的轻柔低语,有如一把万能的钥匙,轻而易举的卸下捆绑住他的重重枷锁。
好半晌,他无法思考,直到麻木的感官恢复意识,才发现自己等待她回答的同时一直是屏息以待。
"昭璇?"她有些心惊地看着他毫无表情的俊美容颜。"你怎么了?昭璇。"
在宣璃还末反应过来前,昭璇蓦地拉住她的皓腕将她扯入怀中。
当她意识到自己竟然坐在他的腿上,包厢中只有他们两人,而那扇薄薄的门扉随时会有跑堂的小二推门而入时,一种如坐针毡的不安与害怕被撞见的紧张汇集成一股巨大的电流,战栗地窜遍她全身。
"昭璇,不可以,这、这里是戏园子……"
她无措的低呼被他炽热的唇给衔走了,他的舌带着令人崩溃的柔情缱绻地缠绕住她。宣璃迷失在这奇妙的幻境里,他深深地探索她、纠缠她、吸吮她,渐渐地,温存的品尝转为饥渴的占有,像是无法满足似的疯狂撷取她的温柔,啜饮她的甜美……
他从不曾如此迫切的想要一个女人。
她给予他别人所不肯给予的信任,为他幽暗的世界里带来一丝曙光。
他再也不要忍受孤寂,独尝凄冷滋味,他再也不要放开这片包裹住他的温柔。只有在她纯真的眼中。才能找回他所渴求的救赎。
"做我的女人吧!宣璃,只要妳点个头,太后就曾为我们作主。"
他炽热的眼光紧紧地瞅着她,是引诱,是占有,也是恳求。
"……好。"
谁也没有想到,那样的深情款款,那样的柔情凝眸,竟是褢在毒药上的糖衣。
昭璇以他的魅力与手段,硬生生地将毫无防备的宣璃扯进诡谲多变的阴谋斗争里。
命案
两个月前
"马上骑射乃满蒙宗室之祖先根本,不可疏懒。"年幼的皇帝一声令下,决定于木兰围场进行为期十日的大规模秋猎。
皇帝秋狩的行列十分浩大,除了王室子弟。八旗固山额真。王公大臣之外,也特许部分女眷随行。
位居『上三旗』的定浚王爷与宣豫自然奉旨同行,此外,定浚王爷也特地带了宣璃出来见见世面。
很可惜,这件在别人眼中被视为恩宠的事,却差点吓飞了宣璃的魂魄。
临行的前一天,宣璃终于鼓起勇气跑到书房求定浚王爷改变主意。
"阿玛,我……我能不能不要去木兰围场?"
定浚王爷拧起粗浓的眉,朝她瞪大牛眼。
"妳说什么?"
被威严又高高在上的父亲这么一瞪,宣璃心脏都快跳出胸口了。
从小到大,她不曾违逆过父母的意思。叫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在定浚王府里,阿玛说的话就是圣旨,除了大阿哥宣临与二阿哥宣豫敢挺起胸膛站在自己的立场向阿玛力争到底之外,没人有这等胆识。
宣璃自然更不可能,休说别的,就连要她与一票兄弟姊妹争宠都很困难。
定浚王爷从桃花心木桌案后步了出来,架式十足的往她的面前一站。沉声问道:"妳为什么不想去?"
娇小的宣璃不敢直视阿玛的脸,嗫嚅地说:"宣、宣琦说她想去,我就想……反、反正我不去也没关系。"
提起那最年幼的女儿,定浚王爷不禁头痛。
"宣琦那个小妮子,我到哪里她都想跟!去秋猎可不是去玩耍。她年纪还小,我可容不得她在皇上面前给我闯祸。她想去的话,等地长大一点再说吧!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急什么?反倒是妳──"
定浚王爷皱了皱眉,若着面前长畏缩缩的女儿,"妳和妳额娘一样,老是静得像闷葫芦似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苛待了你们母女俩。"
"不会的,阿玛。"
"不过,话说回来,妳的性子也该改改了。这么胆怯,一点都不像咱们家的人!这回皇上准许女眷同行,想必一定有许多与妳年龄相仿的公主、格格们,妳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多交些朋友,别老闷在房里看书,女子无才便是德,书念多了也没啥作为。"
宣璃微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应声:"我知道了,阿玛。"
"知道就好,"定浚王爷大手一挥,"明天妳随我到木兰围场去,就这样决定了。"
"是,阿玛。"
退出书房后,宣璃沮丧地垂下头。
谈判失败。
没奈何,隔日一早,宣璃只得乖乖的随着阿玛与兄长一同前往木兰围场。
满清的八旗子弟每一个都是在马背上翻滚长大的,满清入关后定都北京,北京城京畿内鲜少有大片草原,反倒减少了可纵情奔驰的机会。
但是一来到木兰围场,那关外民族的游猎天性旋即醒了过来,小跑一圈之后,男人们皆蓄势待发,准备大展身手,而女眷们则在篷帐下嗑着瓜于欣赏男人们马上竞逐的英姿。
"瞧!那不是定浚王府的二贝勒宣豫吗?"有人兴奋地嚷道。
"不能再叫他贝勒啦!别忘了宣豫已成了亲,人家现在可贵为额驸呢!"
惜月望着高踞在骏马上的俊朗男子,一脸向往的叹道:"虽然他已成了亲,不过能够捞到侧福晋的位置坐坐也是挺不错的。"
一个人独自站在大树后听众家格格闲谈的宣璃轻笑着,原来宣豫哥哥这么抢手啊!
"惜月,妳太没出息了!当侧福晋有什么好?要当就得当元配!"正玢格格不屑地嗤道,"像哪些正室虚悬的郡王、贝勒、贝子才是我的目标。"
"哦?听起来妳心中似乎已有人选。"
"那还用说。"正玢格格纤指指向正在与宣豫谈话的俊雅男子,"瞧见了吗?我的目标是他!"
众女眷纷纷发出惊呼──
"多罗贞王府瑾或贝勒?!"
唔,正玢格格这个目标也订得稍微高了点吧?宣璃暗忖。
"没错。"正玢格格啜了口热茶,继续说道:"他是我的目标之一。"
"之一?"大伙儿又一同齐呼。
惜月瞪大眼睛,"妳是说妳心里还有其它人选?"
正玢格格将青瓷杯交给一旁的婢女,执起绢帕拭了拭朱唇,这才道:"那当然,聪明的女人要懂得『别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若是不小心砸锅了,才有第二条路可走。"
原来如此!宣璃受教地点点头。
"那妳的第二条路是什么?"大伙儿急着追问。
正玢格格抬起下巴,"那还用说,自然是和硕睿亲王府的十四阿哥──
"昭璇贝勒!"
总管太监一声中气十足的唱名,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呀?"几名女眷不满地抱怨着。
"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
太监再度宣旨,"皇上有令,宣和硕睿亲王府的十四阿哥昭璇贝勒御前此试!"
过了许久,昭璇始终没有露面。
女眷席上的众家格格不住地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难道昭璇贝勒没有随行吗?"
"不可能!睿亲王贵为皇上的叔父摄政王。如果昭璇贝勒没有奉旨随行,岂不是不给睿亲王面子?"
"那就是昭璇贝勒无故缺席啰?"
"这更不可能了!若昭璇贝勒奉旨随行却又无故缺席,那可是藐视圣上之举,是要掉脑袋的!谁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啊!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这就是所谓的龙颜大怒吧!
看样子,情况好像不大对劲。宣璃自然也噤若寒蝉。
当皇帝铁青着脸翻身下马时,紧张的气氛达到最高点,全场鸦雀无声。
"来人,把昭璇带来见朕!"皇帝怒喝。
"喳!"
响亮的应声方止,树林里却惊地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那哀嚎声彷佛是来自地狱的悲鸣,在场所有人无不寒毛直竖。
皇帝才拧起眉峰,立即有人前去察看,不久,飞快地回报──
"启禀皇上,肃亲王豪格横死于树林内。"
皇帝闻言,顿感青天霹雳。豪格!他那从小就以生命护卫他的长兄,他……死了?!
"皇上……"左右连忙趋前撬扶。
皇帝甩开左右,含悲忍痛地大吼,"给我查!找出凶手,我要诛他满门!"
****
秋日游猎,悲剧收场。
皇帝死了亲亲的长兄,刑部自然不敢大意,掌管刑部的费中堂下令彻查,但离奇的是──命案现场没有任何线索,而验尸的件作则说肃亲王是一刀毙命。死时甚至来不及挣扎。
凶手的身分无法确定,但唯一可知的是──木兰围场为皇家御用猎场,平民百姓不可能进入。因此刑部断定凶手一定在参与秋猎的蒙满亲贵之中。 消息一传出,举朝哗然。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桩政冶谋杀。
但问题谁是──谁有这等本事一刀斩杀肃视王豪格?
要知道,豪格是先皇皇太极的长子,征锦州、攻大明,军功赫赫,若非身负武林绝学是行刺不成的,更别说令豪格一刀毙命。
于是,所有人皆有志一同地把嫌犯指向昭璇贝勒,因为在秋猎当日他的行踪成谜,而且他的武艺超群。
千夫所指,无疾而死。
众人口中的『嫌犯』昭璇贝勒被皇帝下令绑上殿。
昭璇一上殿,与豪格同一母所生的弟弟洛格,与豪格的长子富缓同时悲愤地吶喊──
"杀人偿命!昭璇受死吧……"
"诛杀昭璇,为肃亲王报仇!"
豫亲王多铎喝道:"嚷什么?公堂之上,皇上自有定夺。"
洛格冷哼,"谁不知道昭璇是你豫王爷的子侄,昭璇杀人,你也脱不了干系,谁都知道你早就看豪格不顺眼──"
多铎大吼,"皇上明鉴,洛格含血喷人!"朝堂之上吵吵闹闹,年幼的皇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昭璇昂首跪在地上,默然以对,彷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放肆!"摄政王睿王爷威严一喝,双方人马立即噤若寒蝉。"若查明真相后,果真是我儿子干的,本王亲自砍了他脑袋给豪格献祭!"
洛格还是不肯服气,"就怕你摄政王寻短偏私!"
"你放心,这件案子本王绝不插手,任凭皇上与辆政郑亲王审理。"
此言一出,所有人再也无话可说。朝臣们都知道,郑亲王的立场最为中立无私。
郑亲王清了清喉咙,审问跪在阶下的昭璇道:"行刺肃亲王是不是你所为?"
"不是。"
"如果不是,秋猎当日,皇上召见时你人在什么地方?"
昭璇抿着唇,不发一言。
"本王再问一遍,秋猎当日,皇上召见时你人在什么地方?"
"我在木兰围场。"
闻言。举朝哗然。
"肃静!"皇帝一拍龙案.愤然开口,"如果你在,朕召你御前比试时,为何传唤不到?你分明不在场!"
"臣的确在场。"
"你胡说!一定.是你……"皇帝又气又急,几乎当场就要定昭璇的罪,但是郑亲王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皇帝点了点头,再问:"有谁可以替你作证?"
所有参与秋猎的蒙满亲贵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好!没有人能为你作证,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来人啊!"
却没有人应声。
皇帝火大的再喊一遍,"来人!"
一名侍卫匆匆跑了进来禀报,"皇上。定浚王府九格格宣璃求见。"
宣璃?!定浚王爷与宣豫震惊地对看一眼。
皇帝不耐地挥挥手。"等会再让她进来,朕要先处理这件案子。"
"回皇上,宣璃格格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哦?"皇帝觉得奇怪,但还是点点头,"那就传她进来吧!"
"喳!"
侍卫退下后,殿堂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片刻后,宣璃走进大殿。
大殿里全都是像阿玛一样的大官,甚至多的是皇亲国戚,她有些惊怕,但是仍
努力的维持镇定,朝首座的皇帝下跪请安。
"宣……宣璃拜见皇上。"她紧张得又结巴了。
"起喀!"皇帝开口问道:"宣璃格格,对于肃亲王遭暗杀的事,妳是不是有
什么线索或是证据可帮助厘清案情?﹂
"回皇上的话,宣璃……是来左证的。"
"左证?"
"是的,犯人绝……绝不是昭璇贝勒。"
皇帝诧异地间:"不是?妳有什么证据?"
宣璃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
"因为我们私订终身,当时昭璇和我在一起!"
****
"格格……格格,快醒醒。唉!都什么时候了还能睡!"嬷嬷既急促又无奈的声音伴着猛推把宣璃给弄醒。
她睡着了吗?
宣璃睁开惺忪睡眼,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床沿打起瞌睡,而且她又梦到两个月前的事了。 她打起精神,看着嬷嬷与丫鬟们在房里忙进忙出,她们一会儿端来水果、面条、蜜饯、饽饽,一下子将衣棠被套给装进木箱送出去。再加上不时拎着抹布扫帚进来扫扫抹抹,活像要过年过节,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也没人打算过来向她解释。
肚于有些饿了。
大家都在忙,似乎没有人有空帮她叫晚膳。她低头一瞧,发现手上有一颗又香又的红苹果,于是她决定吃了苹果祭五脏庙。
饿得发昏的宣璃也想到为什么手上握着一颗苹果。可下意识抓起床边的红帕子擦了擦苹果,一口咬了下去──
清脆的响声加上香甜多汁的口感使她满足地笑了。
当她准备咬第二口的时候,宣璃却发现所有人都用一种恐怖的眼光在看她。
"怎么了吗?"宣璃有些尴尬的交出苹果,"呢……妳们也饿了吗?那就一起吃吧!"
"老天!都什么时候了。格格还开这种玩笑!"丫鬟一副要昏倒的样子。
开玩笑?"我没有开玩笑啊!如果大家都饿了,就一起分苹果吃。"
嬷嬷一把抢走她的苹果,想吼又一副力不从心的模样。"算嬷嬷我拜托妳,格
格,妳别再找麻烦了好不好?"
她无辜地嚷着,"我没有啊!"
"还说没有?苹果象征着平安,妳得带着它嫁进睿亲王府!妳瞧妳做了什么?不但把苹果吃了,还拿红盖头当手绢用!"
"红盖头?!"宣璃惊叫。
她终于想起来了,太后将她指婚给昭璇贝勒,今晚正是她的大喜之日!而她打了个盹儿后,居然什么都忘了!
此时,鞭炮声响起,司礼的喊声清清楚楚的传遍四方──"古时到!"
嬷嬷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连忙把红盖头往宣璃的凤冠上一罩,然后从桌案上抓了颗苹果塞到她怀里,急急吩咐,"拿好,别再吃掉了。"然后一把搀扶起她,"走吧!"
宣璃糊里胡涂的捧着一颗只能看不能吃的苹果,饥肠辘辘地被搀着走出房门,然后在阿玛及额娘的祝福下坐上花轿,在新即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迈向她未来的婆家。
一切都这么按部就班,顺顺利利的进行着,可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对了!力才的梦让她回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嬷嬷、嬷嬷!"她揭开红盖头,掀开窗上的小帘对着走在轿边的嬷嬷焦急地
说道:"快叫迎亲队伍停下来!"
嬷嬷气恼地将她伸出来的头推回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快坐好!"她低斥。
宣璃不肯,"嬷嬷,妳叫队伍回头,我要回定浚王府!"
"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哪有再回头的道埋?"
"可是,我不能嫁给昭璇!因为──"
"别在这节骨眼儿跟我吵个没完,当少福晋就要有少福晋的样子,别让睿亲王府的人看了笑话!"
语毕,嬷嬷没好气的唰地一声放下帘子,不管宣璃还有什么话要说。
迎亲队伍准时在一个时辰后进入睿亲王府。
宣璃被簇拥着下轿,拜见了公公睿王爷,然后由昭璇牵引着进入新房。
他们喝了合卺酒,吃了子孙饽饽,经过冗长而繁复的典礼程序后,宣璃只觉得自己不但饿得头昏眼花,还被那票嬷嬷、丫鬟们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折腾得不成人形,即使想逃走也没有力气。
终于,所有人都退开了,临走前还扔下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什么的,才甘愿走人,把新房留给新人。
在少女幻想中,集旖旎浪漫、羞怯被动、轻怜蜜爱、干柴烈火……的新婚之
夜,经过宣璃的亲身体会,只有『饥、饿、渴、睡』四个字可以形容!
昭璇也有相同的想法。
他连碰都懒得碰她,径自脱靴上坑。"我先睡了。"
什么?怎么可以这样?!
宣璃急急地爬上抗,拉他推他,"等等,你不能睡!"
"抱歉,我今晚没力气跟妳圆房。"他连眼睛都不睁,懒洋洋地任她拉拉扯扯。
宣璃窘迫得头顶冒烟。
"谁、谁跟你说那个啦!"
"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明天再说也一样。"他现在没心情闲聊。
"不能等!这很重要,我一定要现在告诉你。"
昭璇只得强自打起精神,但是严重的睡眠不足,让他的语气怎么也好不起来。
"妳到底有什么事?"
"昭璇,你耐心点听找说。"宣璃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地追:"我不能嫁给
你!"
原以为昭璇会暴跳如雷、会揪茗她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是,好半晌过去了,昭璇只是无聊地半睁着眼睛看着她。
"妳说完了?"
"说完了。"
奇怪,他的反应好像……太冷静了点。
"那我可以睡了吗?"他礼貌地问。
这是什么反应?宣璃有点被气到了。"别只顾着睡,你应该要问找『为什么』才对啊!"
他伸了个懒腰,背过身去。
"有什么好问的?不管妳能嫁不能嫁、想嫁不想嫁,反正妳已经嫁进睿亲王府,一切已成定局。".
这样说……好像也没错,可是,他怎么能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好像她的意愿与想法无足轻重。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受伤。
"昭璇,你真的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因为他猜也猜得出来。
宣璃立刻泫然欲泣,抽噎地耸着肩,"你如果不在乎我。又何必娶我?"
尽管这桩婚事一开始只因为了一个谎言,但她一直以为……昭璇至少是有一些喜欢她的,所以,一得到她的首肯,就进宫去央请太后指婚。谁知道这么重要的事,她现在才想起来!
看见娇妻泪光莹莹,累得半死却又不得好眠的昭璇只得起身将呜呜咽吶的小人儿拥人怀中。
"妳对我那么没信心,真是该打。"他叹息,"别以为我不知道妳心里在烦恼什么。妳以为我心里另有所爱,对不对?"
宣璃瞪大泪眸。他知道?!
"我还知道妳以为我所爱的人是皇四格格,海棠。"他以风闻的消思试探道。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对别人的妻子没有兴趣。"
"那……为什么你被卷进杀人事件时。海棠格格要拜托我出面,对众人说当时你和我在一起?"
昭璇倏地瞇起厉眸。果然是海棠格格!
海棠凭什么相信他不是杀她大哥豪格的凶手0'
她又为什么唆使别人出面作伪证,而且偏偏挑上宣璃?
"昭璇?"他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她可能觉得妳很有分量吧!"
没想到他随口搪塞的埋由,竟使宣璃笑开了娇颜。
"真的?我很有分量吗?"
他想起在戏园子里拥她人怀的切身感受.不由得点头附和。"嗯,就『某部分』而言,是这样没错。"
她好奇地追问:'哪一部分?"
他朝她勾了勾手指。妳靠过来一些,我就告诉妳。"单纯且不知人心险恶的宣璃毫无防备地靠了过去,马上沦为大野狼的猎物。
"昭璇。说话就说话,你干嘛压住我?我还不想睡啊!"
"等会妳就会想睡了。"
"那你也不要压住我……等等,你干嘛解我的衣服?"
"妳说呢?"他笑苦反问。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呀!讨厌,你在摸哪里?"
"妳不是想知道妳最有分量的地方是哪里吗?"
"那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还不懂吗?看样子妳需要被好好的启蒙一番。"
"启蒙什么?啊……你的手……你的手……"
"别大惊小怪的好吗?"
"可、可是你……你……"
"妳的话真多!"
昭璇干脆低俯下头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让耳根子彻底清静。
一个时辰后,声称自己不想睡的宣璃像只被喂饱的小猫咪般蜷缩在新婚夫婿的怀抱里,沉沉睡去。不得不
宣璃从未看过有哪一个王府像睿亲王府一样,住了那么多寡妇。
成亲后的第一天早上,昭璇先带着她拜见公婆,按着就是拜见昭璇的十三位哥哥所留下的孀妇,以及族繁不及备载的侧室们。
当宣璃随着昭璇踏进沁香院时,顿时被视线范围内充斥的啊娜身影吓了一跳。
"好……好多女人!"
"她们都是我们的嫂嫂。"
"『都是』?"她一脸的不敢置信,"全部?"
"已故的十三名阿哥所留下的遗孀,一共是六十四名。"宣璃杏眼圆睁的表情惹得昭璇低笑,"不然妳以为睿王府『寡妇宅』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
六十四个妻妾……这么多!
听起来.睿王府家的男人似乎都是风流种。
"她们其中……很多都还很年轻,为什么不让她们改嫁呢?"宣璃问出心中的疑惑。
"想改嫁的已经走了十几个,留下来的是不肯改嫁的,她们宁可在王府过舒服的日子,也不愿再嫁。"
宣璃下意识地绞着绢帕,小心翼翼地问出心中的隐忧,"昭璇,你……你会不
会像你的十三位哥哥一样……迎娶三妻四妾?"
昭璇搓着下巴,认真的回答,"这个嘛……还在考虑。"
宣璃马上像鞭炮似的炸开。
"你果然有这种企图!"她又气又伤心,立刻把手上的绣帕出气般的往他脸上
掷去。"额娘果然猜对了,没有一个男人不想享受齐人之褔!"
被女人丢手绢,这还是头一遭。
他忍着笑,摇着手指,"此言差矣!我才没那么没志气,齐人之福我还不看在眼里,我的目标是要盖一座后宫。"
"昭璇!"宣璃气得握起粉拳猛唾他的胸膛,却被他笑着一把握住,扯入怀中偷香一记。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妳也能气成这样,这么会吃醋,真是服了妳。"他再吻了她一下,"放心。有妳一个就够了,我可不想和我十三位哥哥一样纵欲无度,弄了个精尽人亡的下场。"
宣璃涨红了俏颜。纵、纵欲无度?!精……精尽人亡?!昭璇的直言无讳真会把人羞死。
"我道是谁,原来是昭璇和刚过门的媳妇儿啊!"一名美艳女子似笑非笑地开口,"人都来了,怎么不进来呢?"
"人家小两口正热呼着呢!怎么好意思进来表演给大伙儿看?"
此言一出,在场的女人们全都闹堂大笑。
她们在嘲笑她吗?站在昭璇身旁的宣璃不禁又畏怯起来。
常她想躲到昭璇身后去时,冷不防反被他推到众人面前。
"各位嫂子。这是昭璇刚进门的媳妇儿,定浚王府九格格宣璃。"昭璇朗声向众人宣布。
第一次见这么多位嫂嫂,宣璃不免又紧张起来。
"见……见过各位嫂嫂。"她欠身一褔,头连抬都不敢抬起来。
众嫂嫂围了过来,妳一言我一语的评鉴起来。
"哎呀!粉妆玉琢,真可爱哪!"嫂嫂甲忍不住赞叹道。
"可不是?瞧她的脸蛋儿,粉扑扑的,像粉团。"嫂嫂乙伸出玉手,往宣璃的脸上揉了揉。
嫂嫂丙拉着宣璃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个尽兴。
"听说她才十六岁,想当初,我嫁进王府也是十六岁,不过,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啧啧,没想到咱们昭璇喜欢这一型,专挑嫩的吃!"嫂嫂丁以手肘推了一旁的昭璇一记,吃吃地笑着,露骨地问道:"什么时候也轮到我啊?"
宣璃愕然地张大小嘴──
有没有搞错?她她她……她竟然在跟昭璇调情?!
"嫂嫂说笑了!"昭璇不着痕迹的避开她贴过来的丰满身躯,将宣璃拉回自己身边。"咱们还要去打点明儿个归宁的礼品,告辞了。"
此言一出,失望的娇呼此起彼落──
"怎么不多留一会儿嘛!"
"就是说啊!"
"才来不到一刻钟就要走,好无情哪!"
她们的表惰,就像是要被主人抛下的宠物般。
面对女眷们的娇声抱怨。昭璇浅浅一笑,然后用一种令人安心的语调安抚着她们,"抱歉。归宁回来后,昭璇一定让宣璃过来和各位嫂嫂作伴。"
"一定喔!"
"你可不能食言啊!"
"保证一回府就上这儿来喔!"
众嫂嫂像麻雀一般吱吱喳喳来段大合唱,然后又是一出十八相送,昭璇与宣璃才在彩绢挥舞、夹道欢送下踏出沁香院。
一出了院落,宣璃的小脸马上垮下来。
"怎么了?"昭璇立刻就发现她的不对劲。
"没有。"她噘着嘴小声应道。
嘴上虽然那样说,心中却老大不开心。毕竟,当她发现嫂嫂竟与目己的丈夫打情骂俏,教她怎能不多心?
宣璃心无城府,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昭璇到底是昭璇。只消瞄她一眼,就知道她的脑袋瓜子在转些什么念头。
"不要介意她们说的话,她们只是在开玩笑。嫂嫂们太过寂寞,所以忍不住想要捉弄妳。
被昭璇一眼看穿,宣璃有些气恼。
她不可被丈夫认为自己是个醋坛子,一点气度也没有。
"你不用跟我解释啊!我……我又没有介意什么。"她越描越黑。
"哦!"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谁信她?
他揶揄的表情气熬了宣璃,她跺着脚强调,"真的啦!"
"好、好、好。"他敷衍地应着,唇边却忍不住泄漏了一丝笑意。
相对于他的复杂,宣璃的心思当真是简单。透明得可以。
她的两位兄长宣临、宣豫都是深藏不露的人物,她这个性子究竟是像谁呢?
宣璃抓到了他在偷笑。"啊!你取笑我!你……你竟敢笑我!"她气急败坏地踮起脚尖,伸手捂住他坏坏的笑容。"太可恶了,不准笑!"
没想到,昭璇竟探土舌尖,轻经舔舐她软嫩的掌心。
"啊!"她低呼一声,忙缩回手,双颊不自觉的涨红。
粉色的红晕衬着白嫩的肌肤,秀色可餐。
昭璇情不自禁俯下头,霸道地攫取那甜美的红唇。
宣璃吐出微弱的抗议,"昭,昭璇……现在是大白天呢……"
"谁管他!"
朗朗秋日,落叶缤纷。
偌大的庭园里,两个人的影子交迭成一个。
虽然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但昭璇的吻并没有偷工减料,在他的轻舔慢咬中,宣璃只觉得膝盖发软,加上他胸膛的热度,她快融化在他的怀里。
许久许久之后,他终于移开他的唇,宣璃缓缓地睁开迷蒙的双眼,羞怯地迎上昭璇墨黑而带笑的眼幢。
她从来就不知道,黑色也可以让人感觉到温暖。
他轻点她的俏鼻,笑道:"不会再多心了吧?嗯。"
宣璃嘟起红唇,"我本来……本来就没有。"
"答应我,有空多到沁否院和嫂嫂们闲话家常,多和她们亲近亲近,我看得出来她们都很喜欢妳的。"
既然昭璇都这么说了,宣璃乖巧地点点头。可是,她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昭璇,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我和嫂嫂们的关系?"
她毫无心机的问题,竟使昭璇神情微微一僵。
他的表情让宣璃有些瑟缩,是不是她问错话了?
宣璃的眼神很快的提醒昭璇,他迅速地恢复镇定。
"妳知道的,睿王府家的男人大多短命,我怕自己有一天和先前的十三位阿哥一样英年早逝,妳就得和嫂嫂们……"
他半开玩笑的说法吓坏了她。
昭璇的话还没说完,宣璃的眼眶便蓄满了圆滚滚的泪珠,当她眼儿一眨,那一颗颗的眼泪就如断线般的珍珠,纷纷滚落脸颊。
"不要……我不要……"她揉着眼睛。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昭璇,我不要你死……你不可以比我早死……我不要变成寡妇……我不要、我不要……"
看见她哭,昭璇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妳哭什么呀?"他半是怜惜半是叹息的将矫小的人儿楼进怀里,拍抚着她颤动不已的小小肩膀,"我只是同妳说着玩的,别认真。"
宣璃还是呜呜咽咽,"你最可恶……谁要你开这种玩笑?这种事怎么可以说着玩?再也不准说了!"
"不说。不说,再也不说。"早知道她会哭。他绝不会说。
宣璃抬起泪汪汪的小脸,双手贴在他的胸膛上,急切地道:"当真?你发誓。"
"我发誓。君子一言,驰马难追。"
只要能哄她不哭,天上的月亮他都愿意摘下送给她。
得到昭璇的承诺,宣璃总算破涕为笑。
她的笑颜是那样可人,一笑动人心,连他都被她的笑意感染。
昭璇捏着她红通通的俏鼻,取笑她,"我看妳不只是个醋坛子,还是个泪坛子,早知道妳这么折腾人,我才不要妳当我的少福晋!"
宣璃的鼻子被他捏得好痛,她忍不住胡乱拍打他的手,"哎呀!你在干嘛?好疼,快放手啦!"
笑看着她痛得皱起小脸的丑模样,他硬是与她过不去。"不放!"
可恶!
就在此时,宣璃不小心瞄到他的发辫就在她伸手可及之处,机不可失,她立刻伸手去扯。
竟然来这一招?!昭璇眼捷手快的伸手去挡,这一档,倒让宣璃的鼻子解除苦难,终于夺回呼吸的自由。
昭璇笑着斥道:"蛮妻!竟敢对夫君不敬,我今天要好好管教妳!"
"呀──不要!"宣璃叫着跑给他追。
不过跑没两步,就被昭璇抓住,压在草地上,动弹不得。
"说!下次还敢不敢?"他故作威严,但眼中的笑意即骗不了人。
宣璃笑得喘不过气来,"不……不敢了。"
"妳要怎么补偿我?"他邪气的瞇起眼睛,"我看,就给我亲一下好了。"
宣璃吓坏了,慌忙摇头,"不行……不行啦!会有人来……唔……"
昭璇的耳朵自动过滤了杂音,然后吞没了她的抗议。
凉爽的秋风吹过,树影摇曳,沙沙作响,彷佛是在偷偷地窃笑这对新婚夫妻。
*****
"今儿个我看见你那个小媳妇儿了。"
高坐在首位者辍饮着美艳的青衣女子送上的参茶,而他身后两侧与膝边各有一名绝艳女子,她们替他捏着肩、捶着腿,温驯得有如侍妾。
但如果仟细一瞧,可以发现这些女子都是熟面孔,并且才刚见过不久,就在沁香院里。
她们理应是睿亲王府已故的前十三名阿哥的妻妾,却在丈夫死后变了节。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间,女人想要挣得立足之地,唯有接受最强的男人的保护。而放眼整个大清朝,还有谁的势力比他更庞大?就连皇帝在他面前,也要矮上一截!
首位者盖上茶碗。递给青衣女子,等待在一旁的红棠美女则立刻递上湿毛巾让他揩嘴抹手。
而身处下位,剑眉星眸,垂手而立的年轻男子则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真不愧是定浚王府出身的格格,教养与容貌一般出色,只不过……太柔弱胆怯了点,一点也不像那来自科尔沁的额娘。"听起来,首位者似乎对此事颇有微词。
他一向不喜欢太过柔弱的女人,他爱了一辈子,却又碰触不着的那个女人,有着最坚定的意志,她瘦弱的肩头,甚至可以扛起半壁江山。年轻男子淡然说道:"不过,棋子的意志越软弱,对我们越有利。"闻言,他不禁仰首而笑。
"确实如此,不过……你舍得利用她?"
年轻男子微微敛目,隐藏起自已微微波动的眸光。
"据说是你主动向太后请求指婚,要求迎娶定浚王府九格格为妻,而且。我还
听见沁香院传来的消息,说你似乎很宠这个刚过门的媳妇。可有此事?"
星眸扫向包围着上位者的女人们,只见她们端庄地以衣袖掩口而笑,但眼中却有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一股怒意在胸中蔓延,但他表面上一点也看不出蛛丝马迹。
"娶她为妻、撤除她的心防,这一切都是为了办事方便。"他淡漠的解释。
"哦?"他的声音听似佣懒,实则满含试探,"那么办完了事,没有利用价值之后,你预备拿她怎么办?"
年轻男子握紧拳头,紧到指关节泛白──他不得不这么做,才能保持面无表情。
孩提时代的经验教会了他,面对将他一手带大的养父,他必须武装自己,绝不能让养父抓住他的弱点,因为那全会变成养父反击的利器!
而『夺人所爱』是养父用来控制他的方式。
母亲过世前,曾将她从家乡带来的玉佩留给他,白天,他把玉佩系在腰上;晚上,他把玉佩戴在脖子上,片刻不离身。
有一次,养父要他杀了一匹从马廊里逃走又回来的马儿,他不肯,便扯下他的玉佩。当场捏成粉碎,随风飘散。
十五岁那年。养父命令他杀了一名违抗他命令的仆人,他因一念之仁偷偷放走了仆人,养父知道后没说什么,但隔日一早,他就发现自己养的那只鹰竟被活活勒死,死状凄惨地吊在他的窗前。
他永远记得那种心碎的痛苦,那种整个人几乎被掏空的感觉!从那一天开始,他对任何东西都不再有执念。 他不再蒙养任何宠物,每隔一个月就换一匹坐骑,伺候他的仆人则是每半年就换掉一批,他不交朋友,不养侍妾,不让自己有任何弱点……
他不该成亲的!甚至……他根本不该为任何人动情,但他却首度违反了原则!
一开始,他像是逗着小猫玩一样地逗弄她,然而,就在他暗杀了豪格当日,她为他挺身而出,以一句『因为当时昭璇和我在一起』洗脱了他的嫌疑。
这辈子,除了母亲,没有人会这般护着他,连养父也不曾。
就在那一刻,他为她动了情。
明知道不该,却无法阻止自己沦陷;他知道,他注定要栽在她的手里。
"昭璇?"养父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要保护宣璃,他绝不能让养父利用她的安危来控制他!
昭璇直视着高踞首位的养父,唇边扬起一抹不在乎的浅笑。
"等地没有用处了,就让养父作主,看是要把她软禁在沁香院,或是把她丢回定浚王府吧!"
*****
新婚第二日,是宣璃的归宁日。
在昭璇的陪伴下。宣璃回到定浚王府小住数日。一进家门,宣璃先向父母请安,而昭璇也以半子身分向王爷福晋行了家礼。
宣璃格格的归宁宴,菜式之丰盛、之精巧,自是不在话下。
爱女心切的定浚褔晋,甚至还请来了京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唱戏助兴,一场归宁家宴自是洋溢着热闹与温馨,直到夜都深了才收场。
进了福晋特地打理过的新房,宣璃讶异的看见另一桌筵席。
简单而精致的菜色,诱人的可口小点心,全是宣璃喜欢吃的东西。
"这是……"
"我特别要箴儿准备的。"昭璇遣退了房内的婢女,揽着她入座,"方才我注意到妳光是应付妳阿玛、额娘与众姊妹的问题就忙不完了,几乎什么也没吃.我想妳现在一定饿了吧?"
感动的情绪在宣璃的心中缓缓样开。
她好高兴,昭璇连这些小地方都注意到了。
宣璃挽着他的手臂,小脸贴在他的肩头,甜蜜地娇声呢喃,"你对我真好,昭璇。"
他勾起唇角,心中却乏着苦涩。
不!他不是对她好,他只是……竭尽所能的补偿。
是他冷血地将她拉进这淌浑水里,让毫不知情的她扮演居中穿针引线的角色,等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达成养父交托的任务,她还会不会腻在他的怀里。对他甜甜蜜蜜地说这些贴心话?
"男人对女人好。一定是有预谋的。"
昭璇的话让宣璃好奇地仰起头。
"什么预谋?"她眨着纯真双眼,信赖地望着他。
昭璇随口扯道:"送女人衣裳,是为了脱掉它;送女人指环,是为了套住她;为女人修筑房室,是为了关住她……"
宣璃却听得很认真。
"好有趣喔!那送女人一桌酒菜呢?"
昭璇因她的好奇心而笑了。他凑近她宛如贝壳般可爱的耳朵,以低沉而瘖哑的声音说:"为了『吃掉』她!"
他的双关语令宣璃羞红了脸,她低呼一声,捧着脸逃离他的身边;昭璇那极富磁性的笑声在她身后响起。
"你……你不是认真的吧?"宣璃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问。
昭璇朝她勾勾手指,"妳先过来,吃完东西我就告诉妳。"
白痴才会上当!
"不,你先说情楚,不然我不过去。"她可没那么好骗!
"当真?"昭璇竟然在桌旁坐下,开始举着就食,"那妳就等我酒足饭饱之后再说吧!."
想跟他斗?再过个一百年吧!
呜呜……怎么这样啦!
宣璃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令她垂涎三尺的食物二消失在他的嘴里,却只能咬着手绢,像只丧气的小狗狗在一旁呆看着。
她的模样令昭璇失笑。他终于放下筷子。拍了拍身旁的椅子。"还不快过来,我刚刚是跟妳说着玩的。"
"真的?"她的眼睛陡地发亮,几乎要摇起尾巴了。
"当然是真的。"他夹了一颗水晶饺到她面前的心碟子里。"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宣璃高高兴兴地吃着夫婿差人为她准备的爱心消夜,一脸的甜蜜满足。 在丈夫的『服侍』下。她吃了水晶饺、翡翠糕、豆沙包、糖醋丸子、烤鸭饼小笼汤包……这才放下筷子,用手绢拭了拭唇角,秀气的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饱了?"他支着下巴,佩服地看着很能吃的小妻子,又一面纳闷着,奇怪,既然她这么能吃,为什么她身上没几两肉?
她点点头,可是又附带一句,"渴。"
昭璇倒了一杯甜酒给她。
滴酒不沾的宣璃一时不察,竟把甜酒当成甜品一口喝光。
"好……好好喝,这是什么?"
"樱桃酿。"一种滋味芳醇,但后劲十足的烈酒。
为什么这么好喝的东西她从来没喝过?樱桃酿?她记住了。
宣璃把杯子拿到他面前,"我还要!"
不知道宣璃酒量如何的昭璇不敢冒险。"只能再给妳一杯,喝多了我担心好明天会闹头疼。宿醉的滋味可是很不好受的。"
小气!
宣璃嘟起红唇,喝下第二杯昭璇『恩赐』的樱桃酿。
两杯烈酒下肚,宣璃的双颊红艳似火,醉眼惺忪,并且开始咯咯发笑。
"呵呵……有好多……好多昭璇……让我数数看:…一、二、三、四、五六、七……呃,不对,好像算错了,应该是……一二三四五……"
她喝醉了!
昭璇叹了一口气,将她打横抱起。
"呵呵……好好玩,屋顶为什么会转?"
"它没有转。是妳喝醉了。"他把她抱上榻,开始帮她解衣服。
宣璃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只觉得有双手搔扰得她很不舒服。
"昭璇……你在做什么?"
"帮妳脱衣服,妳必须立刻上床睡觉。"
"哦……"宣璃很可爱的微笑起来,"那昭璇也要睡觉,昭璇也要脱衣服。"
说完,她也有样学样的开始对昭璇『上下其手』。因为醉意而蒙眬的双眼因为老是对不准盘扣的所在处,所以老是摸到昭璇的胸膛。
"宣璃……不要玩了。"他的声音绷紧,面对眼前活色生香的雪艳胴体,加上她有意无意的挑逗。昭璇如何能够无动于衷?
宣璃歪着头.看着眼前似乎不大高兴的男人,然后把他的头拉到自己的胸口,一把搂住,闭上眼暗。呢呢哝哝地安抚道:"昭璇,你乖喔!乖乖别生气,宣璃疼你……"
她该不会把他当成她的娃娃了吧?
昭璇先是觉得一阵好笑,但是当他看着她恬静温柔的容颜时,一股汹涌而上的欲潮淹没了他,令他有了狠狠占有她的冲动!
她怎么能这么纯贞无邪?
她的心怎么能够那么玲珑剔透?
她所拥有的。他早已失落在童稚的年代里,再也拾不回……
如果占有她,那些洁净、纯美的东西,是不是就能填满他心中的黑洞与缺口?
昭璇蓦地含住她的唇瓣,以一种饥渴的原始冲动吸吮、吞噬着她,好似要将她吃到肚子里,让她成为他的一部分,永不分离,而他,也就可以彻底的远离孤独与寂寞,一辈子独占她的陪伴……
想到这里,他再也无法压抑。
他疯狂探索她的胴体,像是唯恐失去般地贴近她柔软的娇躯,激切地、野蛮的勒索她的给予,一再地、一再地深入挺进,唯有在她的体内,感受她温暖、充实的包围,他才觉得自己不再空虚。
而宣璃完全敞开自己,竭尽所能的接纳他的冲刺。
狂风骤雨般的欢爱过去,宣璃筋疲力竭地蜷卧在他的怀里。
昭璇抚着她汗湿的脸蛋,在她的眉心烙下爱怜的经吻,然后起身更衣。
她睡了,在深沉甜美的梦境里;而他,从来没有作梦的权利,短暂的解脱,也不能使他忘记自己所背负的任务。储管心中的天平早已歪斜,他还要必须维持表面的平衡。
当他换上一身黑衣,准备走出内室时,听见了她在睡梦中甜蜜的低喃,全身一僵──
"昭璇,我爱你。"闹鬼
"恭喜呀!新娘子。”问梅格格知道宣璃今天归宁,特地选在今天拜访。”这是送妳的贺礼。"问梅的侍女将一只小木盒递给箴儿。
看见好友来访,宣璃眉开眼笑,直拉着她进房里坐,”人来就好。还送什么礼呢!妳今天特地来看我吗?我好高兴呀!”
”当然是来看妳呀!听说妳上头有六十几个嫂嫂,各个风华绝代。精明干练,我担心妳被人家给吃了!”问梅见宣璃蓦地涨红一了脸,不明所以地摸摸她的额头,
“妳的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吗?”
”没、没有。”她怎么好意思解释。她的确是被『吃了』。不过,不是被嫂嫂们,而是她的新婚夫婿。
宣璃越想越是羞涩,借着倒茶水的动作稍稍舒缓自己紧张的心情。”其实,嫂嫂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妳不用为我担心。”
”这样啊!”问梅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上等金萱茶。啜了一口之后问:”昭璇贝勒呢?”
提起昭璇,宣璃又是一阵脸红。”唤……他出去了,陪他阿玛去跑马。”
问梅放下茶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唇边擒着促狭的笑,”看样子,他对妳很好喔!”才会让她一提起夫婿就脸红。
宣璃微微地笑着,轻轻点点头,”嗯!”
问梅凑到她的耳边,神秘地问:”你们『那个』……还好吗?”
”那个?”宣璃不解地反问。
”唉!就是『那个』嘛!妳知道,就是身为人妻的必经过程啊!”
在问梅的一再暗示加明示下,宣璃终于意会到地想问什么了,红晕倏地从她的脸蛋一路红到耳根。
“天哪!问梅,妳该不会是真的指……”
“就是啊!因为我很想知道嘛!又不敢去问我那保守的额娘,我要是真问了,她一定会被我的问题吓得口吐白沫。”问梅用手肘顶了顶满脸通红的宣璃,充满好奇的问:”告诉我嘛;做那件事是不是很痛?”
拗不过问梅的坚持,宣璃只好小小声的回答,”嗯……我觉得,是……满痛的。”
“满痛的?真的吗?我曾听其它朋友说不怎么痛呢!”问梅脸色刷白,一迭声的追问:”有多痛?说清楚一点,是有点痛,还是非常痛?是剧痛,还是抽痛?或者是……”
被问得一脸尴尬的宣璃差点没挖个地洞躲起来。”妳就别再问了,到底有多痛,等妳成亲之后不就知道了吗?”
问梅翻了个白眼,”还得等到成亲以后啊?现在我知道做『那件事』有这么痛,我才不要成亲呢!”
糟糕!好像说得大过火了。
宣璃连忙解释道:”可是……『那件事』也全不是这么糟的,会痛也只是那一瞬间。重要的是,和妳做『那件事』的是妳真心所爱的人时,会有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感,好像被珍惜、宠爱着一般。问梅,我一点都不后悔把自己给了昭璇。”当她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她看见问梅脸上的笑意。
”妳真的很受他,是吧?”这一次,宣璃勇敢地迎视问梅的目光,不再逃避。
”是的,我爱他。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我就明白了。”
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向来胆怯的她,怎么敢当着皇帝和众人的面扯谎?
“恭喜妳!”问梅真心地祝贺,同时举起茶杯,”就让我以茶代酒,敬妳的新婚生活。”
“以茶代酒?不不,我有更好的主意,”宣璃笑着吩咐贴身丫鬟,”箴儿,把樱桃酿拿过来。”
”樱桃酿?””一种果酿甜酒,非常好喝。箴儿……”她没听见箴儿的应答声,心中觉得奇怪。她回过头去,看见箴儿正靠着书柜打着盹儿。
宣璃好笑地走过去,把箴儿给摇醒。
”啊,格格!”打盹被当场抓到,箴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对这个和自己相伴近十年的丫鬟,宣璃早已将她视为自己的姊妹。宣璃关心地问:”妳怎么啦?昨晚没睡好?”
”不,我根本不敢睡!”
”不敢睡?”宣璃与问梅面面相觑。
彷佛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箴儿露出有些惊惶的表惰,故意调开话题道:”格格需要什么,箴儿马上去拿。”
问梅可不像宣璃这么好说话。”不急,把话说完了再去。”
“是啊!箴儿,妳说妳不敢睡是什么意思?”宣璃也感到十分好奇,她从没见过箴儿这般吞吞吐吐的表情。
在两位格格连手逼问下,箴儿终于吐实。 ”事情是这样的……昨晚约莫丑时许,同房两个坐夜的丫头――芬儿和芳子脸色惨白的跑进来,说她们看见了……看见了……”
好奇心被提到最高点,问梅追问:”看见了什么?快说!”箴儿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艰难地吐出,”鬼魂。”
生性胆小的宣璃吓得倒抽一口气,觉得背脊窜过一阵战栗。问梅听完后,反而哈哈大笑。”天底下哪有什么鬼魂?胡说八道!”
”是真的!她们指证历历,异口同声说在书房附近看见黑影子,当她们想再看清楚时,一晃眼又不见了。”
问梅嗤之以鼻,压根儿就不信。”一定是她们眼花了。”
”问梅,我……我突然觉得毛毛的,不知道是不是……”
宣璃本来想说『是不是那东西跑进来了』,却又说不出口。
问梅斜睨了她一眼。”那是妳的心理作用!现在是大白天,真有那种东西也不会在这时候出来。不过,不管怎么想,我还是觉得一定是那两个丫鬟眼花了,妳知道,人在紧张或是疲惫的时候很容易杯弓蛇影。”
问梅好沉着喔!一点也不会大惊小怪……哪像她。
宣璃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表现得畏畏缩缩的。要是昭璇知道她是一个这么容易听信谣言的人,他一定会很失望。
想到这儿,宣璃挺了挺胸膛,慎重其事的告诉箴儿,”问梅说得对,世界上没有那种东西,一定是她们看错了。”
“可是……”
”所谓的黑影子。说不定只是猫的影子,或是柱子的黑影,芬儿和芳子一定是大疲劳了,所以误以为那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以后没凭没据绝不许乱嚼舌根,免得惊扰了王爷和福晋。”当然还包括了她。
箴兄为难地看着主子,”那……要怎样才算是有凭有据?”
‘除非有五个人以上看见那黑影子,而且还出现在我的面前――”宣璃随手一指,没想到那儿刚好静静地矗立一抹黑影,吓得她尖叫起来,扑进问梅怀里,”啊――问梅,有……有鬼……”
问梅感到啼笑皆非。
“拜托,妳再看清楚一点!”
宣璃全身发抖,”不不,这次我……我真的看到了,真的有……”
”有什么?”没好气的低沉嗓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咦?这个声音好熟悉喔!
宣璃怯怯地回头,对上『黑影于』的视线。
“昭璇!”她叫了出来。
咦?怎么会是他?难道就因为他穿着一件黑色披风?
天哪!真糗!她竟然把自己的夫婿误认成鬼魅。
宣璃的呆愕与昭璇的微愠是个有趣的对比,问梅看了,无法克制的大笑起来。
昭璇瞇起眼睛,望着他怔愣的小妻子。”妳刚刚说我是什么?”
“呃……那个……你回来啦?”她先是绽开灿栏的微笑,然后立刻雕开问梅的怀抱,火速拉张椅子让昭璇坐下,讨好的揉捏着他的肩膀,”累不累啊?要不要洗个澡?还是先用膳?”
此刻的宣璃完全表现出贤妻良母的模样,希望能藉此让昭璇忘记她小小的……凸槌。
但显然昭璇不是那么健忘的男人。
他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亲昵地捏捏她的手心,在她的耳边邪气地低语,”现在我原谅妳。但是……晚上有妳好瞧的了!”
宣璃从他别有深意的眼眸中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心跳忍不住加速了一些些。竟然开始期待晚上他要怎么让她『好瞧』。 尽管昭璇说得很小声,但一旁的问梅光是看见宣璃满面红霞也明白了七、八分。她很识相的起身。”天色不早了,我也该打道回府。”
“怎么不再多留一曾儿?不然也等用过晚膳再走嘛!”宣璃是真心希望和问梅多聊聊。
“得了,我可没那么不识相。”问梅抽抽宣璃的手。”恭喜妳了,我相信你们
会过得很幸福,”轻轻地叹一口气,”我好希望我也能像妳一样,有个疼爱妻子的丈夫。”
她也到了该许人的年龄了,说不定她很快就要奉父母之命出嫁。她也能从那样的婚姻中得到幸福吗?
“会的,问梅。妳是个好女孩,一定会嫁给一个足以匹配妳的夫婿。”宣璃柔声地安慰道。
她何尝不这么希望?但婚姻大事向来身不由己啊!
问梅的神情虽有些落寞,但仍是对她笑了笑,”但愿如此。”
目送着问梅离开,宣璃心中蔓延着某种说不出口的沉重情绪。
婚姻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啊!为什么女人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选择权呢?要等到什么时候,婚姻才可以不需要由父母决定,只要单纯约两情相悦就好?
一双大手条地揽住她单薄的肩,让她靠在胸膛上最接近心脏的位置。
”在想什么?告诉我。”
宣璃微微一笑,”我在想……我该怎么向你道谢才好。”
昭璇略感诧异,”道谢?为什么?””因为你爱我,因为你给了我幸福。”宣璃抬起小脸,唇边绽放着满足而甜蜜的微笑,”谢谢你,昭璇。”
有一种温存而柔软的情绪流入心房,融化了心底冷硬的冰霜。
昭璇狠狠地将她压进自己的胸怀里,以双臂紧紧地锁住她……
也锁住这份稍纵即逝的幸福。
*****
今夜的天空没有月亮,偌大的定浚王府,只有角楼边上的灯笼映出幽微的光芒。
更夫拿着打更的梆子与铜锣,尽职地在王府里打更。
子时时分,万籁俱寂。
一抹与夜色相融的人影利落地从屋宇上翻身而下,彷佛展翅的大鹏,又如同精敏的猎豹,落地时轻巧得连丝灰尘都没有被惊起。 『闹鬼』之说给了他很大的方便,一入夜以后,再也没有丫鬟或仆役会出来乱晃。为他省去不少麻烦。
黑影在夜色里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图前进,似乎对定浚王府地理环境十分熟悉似的避开几处有仆役巡夜的地力,直奔王爷书房。
黑影藏身在书房外一座假山的后方。静待守卫换班时机。
子时过一刻,轮班的守卫由回廊的另一头过来,四名守卫站在书房外攀谈了起来。黑影则抓住这个机会绕到书房南面的窗下,抽出靴中的匕首,以极利落快捷的手法伸入窗缝,轻易的挑开窗闩。翻进屋里,无声无息。 据报,睿亲王所遗失的那份名册,就藏在定浚王府中。
名册里,详细记载着参与行动的所有成员,那是一股庞大得足以动摇国本的黑暗势力,名册一旦落入敌方手里。朝廷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黑影搜索着书房内每一只书架与平台,王爷专用的麒麟盘镇四方桌更是不放过任何一处,即便是如此巨细靡遗,却是连张纸片也没有发现。
不可能!消息的正确性不容怀疑。
黑影再一次彻底搜索书房,高傲的尊严,不容许他徒劳无功,空手而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半个时辰后,他的眼光倏地落在墙上的那幅『猛虎逐鹿图』上。
书房里的图不只这一幅,但唯独这一幅令他觉得特别格格不入――
是了!书房里所有的图都是梅兰竹菊、四季山水,偏偏这一幅洋溢着浓重的肃杀气息,嗜血的虎牙活似要咬断猎物的颈动脉,破图而出……
他立刻走了过去,大手一掀,揭开图画下的秘密。
那里隐藏着一道暗门。长度与宽度大约六廿六分。
他伸手推了推,却无动静。
黑影向后退开,瞇起眼睛打量着那幅图雷。
图画的一隅,题着几个字――
猛虎由闸,逐鹿中原。
满清已入了关,入主汉人的江山,再挂着这幅图。显然十分唐突。 莫非,这句话其实是某种提示?
他思索着题字的含义,并玩味着『中原』两字所指为何?
冷不防,他瞥见书房的地面上,以鸡血石镶嵌成的图案。那图案肖似秋海棠,也肖似中原地形图……
“原来,这才是定浚王爷所谓的『中原』。”
他勾起自负的笑意,快步上前,以双手按住那片秋海棠,壁上的暗门便无声无息地开启了!
开启的暗门里,放着一方木盒,他几乎肯定木盒里就是睿亲王失窃的那卷名册!
他立刻出手拿出木盒,却没料到昭门里另有玄机。 当木盒一离开暗格,随之而来的,是一支锋利的羽箭。
箭锅射出的速度令人猝不及防,他甚至来不及避开,羽箭直直地射进他的眉心,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便当场毙命。
沉重的身躯向后倒去。撞翻了一把椅凳,发出砰然巨响。
响声立列惊动了门外的侍卫――
“什么声音?”
“好像是从书房里传出来的,快进去看看!”
他们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只见一名黑衣客倒卧在地,额心深深地插着一支箭,血流满面,气绝身亡。
而他的手上,还紧紧握着一只空木盒…..
*****
“啊――”
凄厉的尖叫划破岑寂的夜,宣璃沉溺在噩梦中,醒不过来。
“宣璃?宣璃?”
她听见那熟悉又令人心安的声音,感觉到有一双手摇撼着她,那双手温暖又有力,彷佛可以帮她抵挡一切风雨。
“宣璃,醒醒……醒醒!那是要,妳在作梦!”
梦?是梦吗?但为何如此真实?
“宣璃,是我,睁开眼睛看着我。”
宣璃怯怯地睁开迷蒙的泪眼,望进一双深黝的黑眸中,认出了眼前的男人。
“……昭璇?”她喘息着,从颤抖的唇中吐出他的名字。
昭璇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大手爱怜地拂过她汗湿的前额,低问:”怎么了?作噩梦了?”
宣璃羞赧地点头。”我……吵醒你了?”
他轻点头,伸出拇指拭去她眼睫毛上的泪珠。”因为妳尖叫个不停。”
天哪!好丢脸喔!
“对不起,我只是作了噩梦,我梦到……”宣璃打了个寒颤,再也说不下去。
“嘘!既然是噩梦,就别再去想它了。”他将她搂进怀里,提供自己的胸膛让她做枕头,并轻声诱哄着,”天色还没亮,听我的话,再睡一会儿。”
昭璇的体贴使得梦境残留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了。于是,宣璃再度闭上眼睛,但旋即又张开来。
她突然问道:”昭璇,你会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吧?”
她的眼神是那样担忧、那样依赖,还有许多的期盼与恳求。她那双像小鹿般楚楚可怜的眼眸触动了他心中最幽微的角落。
他怎么忍心让她失望?
昭璇轻抚她柔嫩的粉颊允诺,”我会,宣璃。”
”真的吗?你发誓?”
他偏着头看她,好像她是个任性的孩子。”宣璃……妳是怎么了?”
”我不是在胡闹。我是认真的!”她硬咽着,水璨的眼眸闲着泪光,语调里充满恐惧。”你知道吗?昭璇,我……我梦见有个人死在阿玛的书房……眉心中箭,满脸都是血……我好害怕!好像有什么不幸的事情要发生了……”
他几乎失笑。”宣璃。那只是梦,作不得准的。”
如果那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梦』就好了;
如果她没有这种奇怪的能力就好了@.
如此怪诞荒谬的事……她该怎么对他说?
“不,不,昭璇,你不明白!那个梦会成真――”她激动起来,想告诉他有关于她的一切,但他突然低下头来,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吻。
“宣璃,我不会丢下妳。”
她安静下来,望着他温柔的双眸。”再说一次。”
“我不曾丢下妳,我会陪在妳的身边,直到我们白发苍苍,儿孙满堂。”昭璇缓缓低语着,说出那埋藏在心中,从不敢奢求能实现的愿望。
宣璃硬咽催促着,”再说……再多说一点。”“我要永远和妳在一起,宣璃。”
宣璃又哭又笑,扑进他的怀里。
昭璇拥住怀中的宝贝,他的妻子,他的宣璃。
怀疑
昭璇怎么也没想到,宣璃的梦境这么快便化为真实。
五更时分,天色才蒙蒙亮,脸色铁青的定浚王爷便下令所有人到大厅集合。
昭璇没有惊动沉睡中的宣璃,径自披衣下床,随着带路的仆从来到大厅。
此时,厅里早已聚集了所有家族成员,每个人脸上不是黑着眼圈就是充满困意,抱怨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见昭璇走进大厅,总管巴颜通报着,”王爷。姑爷到了。” 定浚王爷蹙着眉。不怎么客气地问:”宣璃怎么没有来?”他明明下令『全员集合』的。
”她睡得晚,我想让她多睡一会儿。”
在王府中,定浚王爷的话就等于圣旨,王府上下莫不遵照办理,有谁敢多置一词?大概也只有昭璇敢这样回答定浚王爷了。
定浚王爷虽不满意,但也没有发火。
“也罢,你来也是一样。来人,看座。”
昭璇在左方末位坐下。而坐在右方首位的次子宣豫贝勒将茶兀旁的热茶推到一边去,单刀直入地问:”阿玛,您选在此刻召集大家,想必是有要事宣布吧?”
“没错!”定浚王爷威严的厉眸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语气森冷,”就在今晚,约莫丑时左右,府里的侍卫向我报告――有一名黑衣人额心中箭,满脸鲜血的死在我的书房里。”
此言一出,女眷们皆发出惊呼,而男人们则是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但其中最震惊的,当属昭璇。
昭璇,我……我梦见有个人死在阿玛的书房……眉心中箭,满脸都是血……
宣璃说出她的梦境时,他并未当真,但是一个时辰后,她梦中所见竟成了真!
“查出黑衣人的身分了吗?”排行十一的宣和问出众人心中一致的疑问。
“目前尚无头绪,只知道他进我书房是为了行窃,因为误触机关,当场送命。” 行六的宣晖懒懒地打了个呵欠。”阿玛,这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死了一个小贼嘛!有必要这样劳师动众吗?”
宣晖的缺乏警觉让定浚王爷大为光火。
“因为可能出了内贼!”宣豫在定浚王爷尚未发火前为弟解答,”阿玛的书房向来有两班侍卫轮番把守,要避过守卫的耳目闯进书房,唯一的可趁之机就是换班时刻。侍卫的换班时刻每天不同,外人绝对不知情,而一名小小的窃贼竟然有本事打听出来,可见得王府里出了内贼。”
“宣豫说得对,我怀疑府埋出了内贼。”王爷的脸色相当难看,”虽然我不愿意怀疑自家人,不过,由于那名小贼试图窃取的东西太过重要,我不能不先设法弄清事情的真相。” 一向活泼好动,好奇心特强的宣琦追问着,”阿玛,窃贼到底打算偷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他想偷的绝非玉器或古玩。”而是更重要的东西。
“哦?”宣晖的兴致来了,”我倒是很好奇,书房里有什么比阿玛的玉器和古玩更值钱的东西?”
不长进的浑球!
定浚王爷正想痛斥儿子,一名家仆却在此时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
“王爷,小的从黑衣人靴筒中搜出一把匕首,或许可作为证物。”
“快呈上来!”
巴颜总管立刻从家仆手中接过证物,呈到王爷面前。
掌管兵部的定浚王爷立刻判别出那是一把由精钢锻造出的匕首,削铁如泥、锐利无比,握把处没有太多赘饰,显然不是当作装饰之用,而是专司杀人。
眼尖的定浚王爷甚至发现寒光四射的刀身镌刻着一个动物的图形。
“这是……”
獾是一种出没在塞外的珍兽,性情孤傲难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獾』也是朝中权臣的名字。
定浚王爷面色凝重地问:”宣豫,我记得你曾经修习蒙文一段很长的时间。”
“是的,阿玛。”
“现在你的蒙文还记得多少?”
“尚称流利。”宣豫从容应道。
定浚王爷再问:”那么,你还记得『獾』的蒙文怎么念吗?”
“记得。『獾』的蒙文念怍――”宣豫一字一字,清晰地吐出那令人闻之色变的名讳。”多尔衮。”
*****
此言一出,大厅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同时望向自始至终不曾开过口的昭璇,彷佛在等待他的解释。
但昭璇英挺的脸上毫无表情。
宣晖首先幸灾乐祸的叫了出来,”啊哈!内贼是谁,这下子很明显了吧?”定浚王爷脸色极为难看。”宣晖,你给我住嘴!”
被阿玛怒斥而大感不满的宣晖先是错愕,按着忿忿不平地叫道:”我为什么要住嘴?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内贼一定是昭璇!”
“在事情尚未弄清之前,我不许你胡闹!”吼完儿子,定浚王爷大步地走到昭璇的面前,”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话说?”
昭璇揉揉鼻尖,认真思索片刻。
“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就请您多费点心思抓出内贼吧!”
定浚王爷失控地一掌劈在茶几上,怒喝:”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个!”
昭璇蹙起眉,掏了掏耳朵,庆辛自己的耳膜没有被震破。”请恕晚辈鲁钝,岳父大人要我说什么?”
还敢装傻?!
定浚王爷咬牙切齿地吼道:”你刚刚没听见吗?那把刀上所烙刻的图纹是『獾』,也就是暗指你的阿玛――睿亲王多尔衮!”
昭璇会意地点点头,用诚恳受教的眼光看着定浚王爷。”是吗?那又怎样呢?”
他是存心惹他还是在装蒜?
定浚王爷火气大了起来,”说实话,这件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面对岳丈的逼问,昭璇突然仰首笑了起来。
定浚王爷恼怒的瞪着他,”你笑什么?”
“我笑我误解了您。”昭璇虽然在笑,但那双剔透如寒冰般的冷眸却无丝毫笑意。”我本以为岳父正义凛然,公正不阿,原来也不过尔尔,您虽然斥责六舅子妄下断言,其实在您的心中早已先将我定罪了,我说得对不对呢?岳父大人。”
定浚王爷当场被堵得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又找回自己的声音,”少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只要你一句话――是,或不是?﹂
岳丈要他一句话,他就给一句话。
“不是。”昭璇干脆的回答。
“好!既然你说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那你告诉我,黑衣人的匕首上竟烙刻着『獾』的图案,又该作何解释?”
“没什么好说的。“
“你是无法辩解吧?“定浚王爷振振有词地说:“因为你无法说明你阿玛的名字为何出现在匕首上!“
昭璇轻笑地反击,“岳父,您不也同样没办法证明。我和我阿玛与这把匕首之间的关联性吗?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您方才失言了,岳父大人。”
定浚王爷不由得老羞成怒。
“不要以为你机敏善辩我就奈何不了你,虽然我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你牵连在内,但是,我他不会胡涂到相信你置身事外!你是睿亲王一党,与我们原就道不同不相为谋,若非太后下旨赐婚,我根本不会把宣璃嫁给你!”
福晋一听,又气又急地嗔怪道:”王爷,这是两回事,你说这些干什么呢?”
“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我本来就一直反对这门亲事……””女儿都已经过门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瞧他们小两口过得也挺幸福的啊!”
“那是妳瞧的,谁知道宣璃是不是也这么想?而且我怀疑这桩婚事根本是有预谋的!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谁晓得睿亲王府的人心里头打的是什么主意?我看他迎娶宣璃根本是算计好――”
定浚王爷的怒火犹未平息,抓不到昭璇的把柄让他既不甘心叉恼怒,滔滔不绝的宣泄着,一点也没注意到大门边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但,宣豫看见了。
他起身上前制止,”阿玛,不要说了。”再说下去,徒增难堪。
“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他没好气的回应宣豫,却在此时看见躲在门边的小人儿,顿时吶吶地说不出话来。
“……宣璃?妳什么时候来的?”定浚王爷有些尴尬,不知道方才的话女儿到底听进多少。
昭璇也在此时转过身来,迎上宣璃那双失神的眼眸。
她听到了吗?
她知道她的阿玛正口不择言的诋毁、污蔑他吗?
她相信岳丈所说的,他是为了某种目的才与她成亲的吗?
他试着看穿她,但饶是心眼锐利的昭璇,也看不出她的想法。昭璇先往前跨一步,将她揽入自己的羽翼下,柔声轻问:”宣璃。妳怎么出来了?”
她努力的扬起一抹笑召。但那笑咨看起来却十分空洞。
“我……我刚才又醒了过来。发现你不在床上……家仆告诉我,现在所有人都在大厅里,所以……我就过来找你了。”她的声音微弱而缥纱,彷佛一阵微风拂过都能吹散她的音浪。
大厅里,鸦雀无声,没有人开口。就连片刻怒火冲天的定浚王爷,也成了一只闷葫芦。”原来如此。这边的事也告一段落了,我正要回房去。”
昭璇若无其事地微笑着,悉心地脱下外袍披在她单薄的肩上,”走吧!我陪妳回去。”
宣璃抬头看看昭璇,再看看阿玛。
“是啊,让昭璇陪妳回房吧!妳穿得这么单薄,要是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定浚王爷一反平日的威严与方才的咄咄逼人,露出慈父的和蔼笑容附和着昭璇。
原来在自己的女儿面前,老虎也会变成猫。昭璇在心底冷笑着,同时握住宣璃柔滑冰冷的心手。“走吧!宣璃。”
宣璃却松开手,从他的掌握中溜走。
“宣璃?”她想做什么?
娇小的宣璃站在阿玛的面前。小脸上满是严肃与认真。
“阿玛,您当真怀疑昭璇是内贼吗?”
被女儿这么一问,定浚王爷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宣璃继续说道:”阿玛,昭璇他对我很好,他之所以娶我,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挽救我的名誉。我在皇上与众多朝臣面前为他作证,坦承肃亲王遇刺当时我们在一起。就因为这个缘故,他负起责任向大后请求赐婚。
”昭璇他行事光明磊落,绝不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娶我!黑衣人的事与昭璇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当宣璃一口气说完,所有人都讶异地膛目结舌。
这是一向胆小怯懦的宣璃会说的话吗?
叫她往东绝不敢往西的宣璃,竟然敢在阿玛的面前挺身而出替昭璇说话!
这就是她想说的?昭璇发现自己很想笑,但在心底的某一处,却有种温柔的情绪正在恣意蔓延。
是他掩饰得太过成功,还是她太过单纯好骗?
在她眼里,他是肯负责。光明磊落的好男人?
她一直都是这样看待他的吗?
说不出为什么,昭璇喜欢她眼中的自己。彷佛在她的眼中,所有的污秽与罪恶都会得到救赎,所有的人全都善良美好得一如初生的婴儿。
宣璃的一番话也让定浚王爷有些吃惊。
原来她什么都听到了!
他开始觉得头痛了。
先把其它人都打发走,定浚王爷这才对宣璃说道:”妳不懂!宣璃,在政冶上,睿亲王府与咱们定浚王府向来不是一个道上的,再者,最近朝堂上.又不平静…..”
“但这和昭璇有什么关系?“
“妳听我说……“
定浚王爷正想好好解释,却一眼瞥见站在宣璃身后的昭璇双手环胸,充满兴趣地等着听他的回答,心火颐起,语气马上变差。
“哼!怎么会没关系?别忘了,他可是多尔袁的儿子,死在我书房里的窃贼唯一能辨识身分的就是这把刻有『獾』的匕首!妳才归宁就发生这种事,你教我怎么能不疑心他迎娶妳的目的?”定浚王爷吼得脸红脖子粗,
“与睿亲王有关系,不见得与昭璇也有关系啊!阿玛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定昭璇的罪?这对他太不公平了!阿玛这样做,昭璇会有多难过?”
“是啊!我很难过。”昭璇立刻配合的摆出伤心的表情。
定浚王爷则是气得牙痒痒的。
“鬼才相信他会难过!”他根本是在利用宣璃帮他脱罪!
定浚王爷不屑的态度刺伤了宣璃。 “阿玛,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被自己的岳父怀疑,是多大的羞辱啊!他也是有感情的啊!”宣璃感伤他低下头,”再说,见你们对峙。别说是昭璇,就连我看了也好难过,我多希望你们可以和乐相处,就像真正的父子一样……﹂
她的低语撼动了昭璇,也打动了定浚王爷的铁石心肠。
昭璇温言软语地道:”宣璃,我一直把岳父当成我的阿玛看待,不管他对我怎么样我都不会介意的,也许,他现在对我还有些偏见,但我会耐心等待阿玛接纳我。”
狗屁!谁会相信?
但宣璃相信。”真的?”
她好感动,按着转向阿玛,圆圆大大的水眸彷佛在期盼什么。定浚王爷咳嗽了一下,不太自然的说:”我……咳咳……我也会好好跟他相处,内贼的事,我会详加调查,再作论断。”
宣璃笑逐颜开。”昭璇。你听到了没有?阿玛他不再把你当嫌犯了!”
“我听到了。”昭璇温柔地拂去她肩上的发丝,同时对定浚王爷露出一丝胜利的笑容。
可恶!这个狡猾的家伙!
定浚王爷正要发火,昭璇却抢先一步道:“我们回房去吧。嗯?”
“嗯!”
带着心满意足的笑靥,宣璃在昭璇的护送下踏出大厅,把定浚王爷气得七窍生烟。谷又无可奈何。
*****
敬棠贝子带着满身酒味。左楼右抱着两名妖跷女子,意气风发的摆驾回府。对敬棠来说,没有比『笑饮千金酿,醉卧温柔乡』更适合他的生活方式了。
他们一行三人一路嬉闹调笑地进了贝子院落,敬棠的帽子歪了,衣衫不整,而他带回来的两名艳女咯咯娇笑着,衣裳几不蔽体。
“进屋去,我们再一起喝个痛快…..”
“只是喝酒吗?贝子爷。”美人嘟起红唇娇声抱怨着,”难道您不想让我俩姊妹好生伺候一番?””想!我怎么会不想?”他一面说着,一面在美人颊上偷香,”妳们伺候得好,本贝子重重有赏。”
两女一阵欢呼,惹得敬棠畅快大笑。他一踢开房门,楼着女人进屋,搂着女人进屋,正想直奔炕床云雨一番,冷不防一缕清冷嗓音从暗传来。“恐怕你得辜负红颜了。”敬棠先是一怔,按着从嘴里吐出一串诅咒,然后放开坏中的美人。”出去,统统出去!”
贝子爷,那人是谁?你为什么要……﹂”少啰唆!叫妳们出去没听见吗?快点!”敬棠的好『性致』完全被破坏殆尽。
好不容易轰走两女,他走向那名不速之客。
“该死的!昭璇,你就不会挑其它时间来吗?”
昭璇冷睇他一眼,那森冷的眼神看得人心里直发毛.敬棠只得咽下所有的不满。问:”你有什么事?”
昭璇沉声道:”我并没有向你要求支持。” 敬棠给自己倒一杯茶醒酒。”我知道。是我建议王爷让飞鹰去援助你的。”
“但我不需要帮手,更不需要你好意的鸡婆。我办事情向来不与别人搭档。你应该知道我的作风。”
“但上面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要那份名册,越快越好!”
”我会拿回名册,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
“已经给你很多时间了,我们不能再等下去!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
”你们贸然插手,只会让事情节外生枝!”也不想想他们派去的人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既然上头的人指名要我去办,就不要质疑我的能力。如果你信不过我,你可以建议王爷另请高明。” “我没有那个意思!”见昭璇撂下狠话。敬棠只得端出笑脸赔罪。”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插手。不过……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到现在还末行动?”
“这应该去问你那些没用的探子吧?他们给的情报有问题。“
“有问题?你是说……“
“名册也许不在定浚王府。“
“不在定浚王府?不可能!“他的手下不可能把这种错误!
“成亲前,我曾数度潜入王府搜索,成亲后,我有更多机会进入王府内部,但我却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反而被当成半夜出没的鬼魂。
敬棠烦躁地来回踱步,不能接受自己的情报网可能有误的事实。“王府这么大,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你没有搜索到的。“ 这句话提醒了昭璇。如果名册真在定浚王府里,那么只剩下一个地方最有可能――那就是大贝勒宣临所住的北苑。
据宣璃说,那是连定浚王爷都不得踏进的禁苑。
昭璇若有所思的表情让敬棠抓个正着。
“有吧?你想到了对不对?”敬棠没好气的咆哮,”那你就好好的去找,不要净陪你的新婚妻子梳妆画眉!”
说得倒简单,宣临的住处岂是这么容易进去?
昭璇冷笑,”我爱帮她梳妆画眉碍着你了?”
”你碍着我的生路了。我的名字也列在名册之中,我可不想天天夜不安枕,唯恐在朝廷上被株连入罪。”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可不好受!
昭璇凉凉讥讽,”想谋逆的人说这种话未免太可笑了吧!你的胆子忘在娘胎里没带出来吗?有胆子阳奉阴违,就要有胆子承担后果。通常利润越可观的赌博,风险也越高。如果你承担不起,就滚回去躲在你老子的庇荫下,好好认命当你的贝子爷。”
敬棠被昭璇的暗讽刺得老大不爽。
“你的名字也列在其中,竟然还能说风凉话!”
昭璇不以为意,扯出一抹亲切笑容。”噢,那没什么,反正如果我拿不回名册,了不起黄泉路上有你结伴行,没什么好怕的。”
敬棠忍无可忍地拍桌暴吼,”昭璇!”
昭璇起身,冷冷一笑,”我再告诉你一次,不要来干涉我的行动,不然……”
“不然……你想怎样?””我可以让你选择,你喜欢什么样的死法。”那一瞬间,昭璇的黑瞳彷佛转为嗜血的殷红.敬棠当场吓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昭璇离开许久后,他才冒出一声诅咒,”可恶!”
他竟然被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假贝勒吓得动弹不得!
敬棠恨恨地踢翻一把椅凳。咬牙切齿地低吼,”等着瞧,昭璇,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得罪我有什么下场!”
梦
“妳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会作『预知梦』的?”
昭璇的问话让准备结束归宁返家,而正与箴儿一同打点行囊的宣璃微微停滞了一下。
她清楚的感觉到昭璇凝视她的目光。那样专注,那样仔细,彷佛要把她看穿。
她太了解被别人发现她诡异的预知能力后的感觉。
有些人虽然嘴里说着『有这种能力很方便,多好呀』,但却悄悄地与她疏远了;六哥宣晖则是每次上赌坊前都来问问古凶;关心她的人会劝她守住这个秘密,免得被人另眼相待;而更多人会选择最干脆、最简单的方法――敬而远之。
那昭璇呢?他会怎么看她?
宣璃回过头来,先遣退了箴儿,然后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呢?”
“因为我想知道所有有关于妳的事。”他望着她僵笑的表情,轻柔地问道:
“妳不想谈吗?””不……不是,我只是……被告诫尽量不要提到这件事,你也知道,有这种能力本来就很奇怪,我原本打算一辈子都不说的,可是我梦到有人死,我实在太害怕了,所以不知不觉就脱口而出……”
她开始无意识的绞扭拿在手上的水蓝绣花古服,不安地垂下眼睁,避开他的视线。
“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大部分的人在知道我有这种……奇怪的能力后。都不太愿意跟我在一起,好像是认为靠近我就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似的……很有趣吧?”
宣璃虽然在笑,唇角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昭璇没有笑。”过来,宣璃”
宣璃再也无法伪装轻快,她默默地走到他的面前,被动地回望他深沉的眼眸。
“妳认为我也是那样的人吗?妳认为我会因此而疏离她?”
昭璇的问题既犀利又直接,让她避无可避。
当宣璃接触到他那双坦然无畏且严肃的眸子时,一个否定的答案很自然地出现在心底。
“不,你不会。”她轻轻地回答。
昭璇捧住她小巧的脸蛋,仔细地审视她脸上的每一分表情。
“听我说,宜璃。不管妳有什么特殊能力。妳就是妳,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妳,我不希望妳对我隐瞒任何秘密。”
他的话令宣璃感动得一塌糊涂。毋需大多的甜言蜜语,昭璇的关切与体贴,便能使她感觉到――自己正被深深地爱着。”再也不会了,”她投入他的怀抱,认真地承诺道:”我也不希望对你隐瞒我的预知能力,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告诉你。”
昭璇轻抚着她的秀发,迷离的目光闪过一抹凌芒。”那么,妳告诉我,妳所作的梦一定会成真吗?”
她在他怀中轻轻点头。”是的。”
”从以前到现在,妳都梦到些什么?”
”我作的预知梦多半是一些琐碎的事,例如……宣晖哥哥到赌坊去会输钱啦!
阿玛什么时候有远行啦!宣琦妹妹不见的那只荷包是掉在什么地方啦……都是这一类的事儿,梦到有人死亡还是第一次、所以我才会那么害怕。”
失物,她能够藉由预知梦寻找失物!
昭璇状似漫不经心地继续闲着,”妳在嫁给我之前也作过预知梦吗?”
“梦见我嫁给你吗?”宣璃经笑,”那倒不会。我没办法梦到有关于自己的事,只能梦见别人的事。我曾听说过『批命者不批本身命』这样的话,或许我的情况和算命仙有异曲同工之处吧?这样也好。如果我能预知自己的未来,那样的人生又有什么乐趣呢?”
“妳不喜欢妳的预知能力?”
“不喜欢。小时候我总是因为这种能力而被排斥,而现在则是自觉有这种能力而感到不安。我常常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不能像平常人一样.只是作普通的梦事就好了?”
宣璃捂住小脸,冰冷的十指微微地发抖,”自从梦见有人死亡之后,我……我总觉得提心吊胆,担心着……要是有一天我梦见了家人死亡怎么办,天哪!这种事光是想象都觉得可怕。”
“不会的!”她的无助与恐惧使昭璇心生怜惜,他以自己的怀抱紧紧圈住她,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并低声哄着,”不会发生那种事的,不要再想了!”宣璃却没有办法不想。
“昭璇,你知道吗?我有一种很深刻的预感……好像即将发生什么不幸的事,虽然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好怕我有一天会在梦境中看见……
“这几天我根本无法放心的入睡,我怕我会作梦……昭璇,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不想要再承受这种恐惧,只要能够让我失去预知能力,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嘘,宣璃,冷静一点,听我说。”他轻吻她的额角,直到她望向他,眼中的慌乱逐渐平息。”我们都知道,预知能力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但妳却拥有这样的本能,妳有没有想过,这也许是上苍赋予妳的礼物?”
“礼物?“她硬咽地重复他的话,然后挫败地摇摇头,任泪水滑下脸颊。“不对!这不是礼物!如果它是,就不会让我感觉这么痛苦!“
“它带给妳的只有痛苦吗?妳再仔细想想,妳的预知能力虽然让妳受了这么多苦,可是,这个能力难道从来不曾让妳感觉快乐过吗?“
宣璃思索许久许久,然后含泪回答,“……有。“
“什么时候?“昭璇温柔地间。
“有一次,三姨太的翡翠镯子不见了,那是她额娘留给她的遗物,对她的意义非凡。为此,她急得四处寻找,不吃不喝,辗转不能成眠,没多久就病倒了。那天晚上,我梦见三姨太的翡翠触子就掉在蔷薇花丛下,当我把触子送到她的床前时。她抱着我哭着说谢谢……”
“还有呢?“
“有一次,宣豫哥哥与瑾或哥哥共同抚养的女孩芷菱离家出走,为了找她,他们动员了所有的人马却还是杳无音讯,最后是瑾或哥哥灵机一动来拜托我,他才能赶在芷菱出事前救回她。”她含泪而笑,”芷菱后来还嫁给宣豫哥哥,成为我的嫂嫂呢!”
昭璇也微微笑着,凝视着她的表情定那样温柔,若得宣璃几乎又要落泪了。
“妳一定用这个能力帮助了很多人,得到许多人的感激,”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而妳也从他们的笑容中得到了快乐,对不对?”
”……对。”
”正因为妳承受了一些别人无法体会的痛苦,所以,妳所得到的快乐也是别人所无法体会的,这便是上苍送给妳的礼物,宣璃。”﹂
宣璃动容地环抱住他,小脸埋进他的头窝,亲昵地与他的脸颊相贴,像是找到今生唯一的栖息之地。
”除了预知能力,祂还送给我一个全天下最好的礼物。”
”哦?是什么?”
她深情地望着他。”是你。”
他的心狠狠一震。
“宣璃……”他低叹,吻住那张晶灿的红唇。
她毫无保留的爱意,推倒了心中高筑的藩篱,解放了他禁锢多年的心扉。然而,在他终于见到光明的那一瞬间,他却被深刻的罪恶感所束缚,落人无底的深渊――
*****
宣璃敏感地发现,打从他们回到睿王府后,昭璇变得沉默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
还是昭璇另有心事?
如果他在烦恼些什么。为何不与她商量?怎么说她都是他的妻子呀!
她的疑惑一直摆在心里,直到用午膳的时间,两人对坐而食却不发一语,宣璃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昭璇,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困扰着你吗?“他锁着眉峰的模样让她怎么也不能安心。
面对她担忧的表惰,昭璇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我没事。”
名册一直没有被找到,事[情呈现出胶着的状态,这实在是十分诡异的事。
不论名册是落到谁的手中,是定浚王爷也好,宣临贝勒也罢,甚或是瑾或贝勒与阿斯朗,他们绝不可能自白放着这个大好机会而不群起攻之。
换言之,倘若名册在『保皇党』那一票人的手中,局势不可能如此风平浪静。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名册不在他们的手里?
“真的没事吗?可是我觉得你看起来好烦恼。还是你身体不舒服?来,我看看……”
宣璃仲手触摸他的额头,想确定他是否真的无恙,却被昭璇一手挡下来。
“不用担心,我没事。”他的眉峰拧得更深了。
“噢……”宣璃低下头,为自己的反应过度感到有些尴尬。
她是在干嘛?昭璇的心情已经够不好了,她还一直烦他。
“宣璃。”昭璇突然出声低唤。
宣璃抬起小脸,一脸做错事的表情。”昭璇,我不是故意……”
“对不起。”
“嘎?“宣璃惊讶地眨巴着眼睛。“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因为方才我的口气冲了点。“他放下碗筷,似乎一点胃口也没有,”我并不是针对妳,我只是在想其它事情。”
宣璃笑了,她喜欢他对她坦白。
“我知道,我不怪你。”宣璃温柔地摇摇头,”昭璇,如果你有什么烦恼,要不要说出来看看?也许我没有能力帮你解决,但是说出来心情会好一些。”
她怎么能这么温柔;这么善解人意o.
他宁愿她自私一点、学着保护自己一点,而不是一味的关心他。
事实上,他根本不值得她这么倾心相待!
“不,没什么要紧的,我只是找个东西找得筋疲力尽……”
“找东西?”宣璃的眼睛一亮,”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呀!你忘了,我常利用我的梦境帮家人找东西呢!”
该死!他竟说溜了嘴!”宣璃,我不需要麻烦妳帮我,这是我的事情,我要自己解决。”
宣璃站起身,急切地说道:”不!这一点都不麻烦,而且,这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困难……”
他当然知道这对她一点都不困难,何止是不困难,简直是另如反掌!但这不是重点。”宣璃!”他倏地握住她的小手,义正词严地道:”找回东西是我的责任,我不要妳帮我,听到了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因为这件事与妳无关!”他已经欠她大多太多,他不要她再扯进这件事里。
宣璃的表情因为他绝情的话而变成一片空白。
话一出口,昭璇就知道自己伤害她了!
昭璇急急将她拥入怀里。”宣璃,听我说……”
宣璃不听解释地推开他,声音因为伤心而变得硬咽,视线也变成迷蒙一片。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无关……怎么会无关呢?我……我是你的妻子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烦恼就是我的烦恼,怎么能说无关呢?”
“宣璃,妳冷静点……”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脆弱?觉得我只能接受你的保护而不能为你分担什么,所
以连这种小事也不愿意让我知道?”
眼见她的情绪渐渐失控,昭璇终于吼了出来,”因为我不想利用妳!”
宣璃瞠大泪眸。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说……利用?这是什么意思?”
昭璇开了闭眼睛,道:”妳说过妳的六哥要去赌场前总会利用妳的梦境预知吉凶,而妳的家人若是有东西不见了也会要妳利用梦境来找寻,可是,他们却又告诫妳必须对妳的能力守密。无法认同他们把妳当成工具的行为,所以我不想和他们一样, “我利用妳的能力去完成我无法达到的事情!”
昭璇的话让宣璃一颗被感动涨得满满的。
她错怪他了!
“昭璇……”她吶吶地喊着他的名字,眼泪一颗颗的掉下来。”对不起,我好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对着你发脾气。”
“抱歉的是我,我不该对妳说那种话。”他扶着她坐下,”用膳吧!菜都凉了。”
”那找寻失物的事……”
”那件事就别再提了,我自已会想办法解决。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动用妳的能力来帮我解决问题的。”他夹了一只虾到她的碗里,”吃饭吧!多吃一些,妳老是不长肉。”
“嗯,我会努力。”她吸吸鼻子,露出笑颜。同时夹了一块叉烧鸡到他的碗里,”昭璇也吃。”
一场口角风波在彼此的体谅中化解,风平浪静。
然而,昭璇却不知道宣璃心中早有主意,决定暗自帮他一把;他更没想到,她好意的帮忙却引来重重危机,使得一切如同洪溃堤,一发不可收拾。
*****
这一次的行动很秘密.而且只有一个危险性,那就是――冒着惹怒昭璇的危险。
宣璃很清楚,她必须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才不会被昭璇发现她竟然暗中帮助他,她确信一旦消息走漏,就算自己是一番好意他也绝不会领惰。
因为并不知道昭璇遗失的东西是什么,她足足花上三天的时间,才从梦境里得到解答。原来,昭璇想要找的东西是一本蓝布封面的小册子,虽然她不知道那本小册子有什么重要,但是既然是昭璇迫切想找的,她就要帮他找到。
知道小册子的下落很简单,可是要拿到手却很困难。
因为,那本小册于现在正在定浚王府北苑,也就是宣临哥哥的住处里。
好不容易从昭璇口中得知他今晚将会出门,宣璃立刻打定主意今晚行动。 临出门前,昭璇叮嘱着,”我会晚点回来,别为我等门,妳先睡吧!”
宣璃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太过愉快的心情,柔顺地点点头。
“嗯,路上小心。”
昭璇掠开她额上的发丝,然后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一下才离去。
他前脚一出门,宣璃便带着贴身丫鬟箴儿从侧门溜出去。被雇用的马车早已候在那儿等着宣璃。
一路上,宣璃不停地重复嘱咐箴儿道:”妳一定要注意时间,如果我在北苑里待了一个时辰还未出来,妳就要立刻回王府,不必等我了。如果昭璇问起,妳就说我梦见额娘病了,放心不下,必须亲自去探望她是否安好。记住了吗?”
“记住了,可是……”箴儿有些不安地道:”格格,您为什么要骗贝勒爷?”
“这是因为……”宣璃想了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等我回来之后再告诉妳吧!”
虽然不明所以,箴儿还是点了点头。
两刻钟后,马车在北苑停下。
下车前,宣璃再问了一次,”箴儿,我交代的妳都记住了吗?”
“都记得了。”
宣璃微微一笑,”那我走了。”
夜阑人静,皎月当空。
宣璃独自走向北苑大门,对守门侍卫道:”我要求见熏尹嫂嫂。”
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侍卫们不敢擅自挡驾,连忙遣人进府去通报。没多久,熏尹便含着笑意迎了出来。
“真是稀客!这不是睿王府少福晋吗?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听见熏尹的打趣,宣璃笑了开来。
“是的,我想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那么我当然不能疏忽待客之道啰!快请进。”她拉着宣璃的手,领着她进入大厅。
一开始,宣璃有些担心自己的来访会使宣临不高兴,但熏尹的话立刻舒缓了她的紧张。
“别担心,今晚宣临不在府里。”熏尹对她眨了眨眼,像是看穿了她的忧虑,
“我呀!正闲得发慌呢!妳来得正是时候。”
宣临哥哥不在家?太好了!一切都顺利得有如神助。
宣璃的心情顿时飞扬起来。
好客的熏尹唤来丫鬟准备茶点,一面关切地间道:”怎么样?昭璇他……待妳好不好?”
宣璃的婚事,熏尹有着推波助澜之功,因此她格外关心。
提起昭璇,宣璃便忍不住露出甜蜜的笑。”他待我很好,既温柔又体贴,我好庆幸自己能嫁给他。”
“那真是太好了!”熏尹松了一口气,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想当初,宣临还极力反对你们在一起,甚至于你们的婚礼他都不打算出席,当然最后还是让我硬逼着去。他那个人哪,就是太过主观,事实证明,他也有看走眼的一天,等他回来,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此时,丫鬟进来送上香茗与茶点,两人的谈话暂时被打断,直到丫鬟退下后,宣璃才鼓起勇气开口。
“大嫂,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宣璃的话吸引了熏尹全副的注意力。”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妳尽管说。”
“是这样的……”宣璃深吸一口气,力持镇定地道:”我想要帮昭璇裁制几件衣裳,也绣些手绢儿给我那些守寡的嫂嫂们,可是我手边的绣样不够,所以想请大嫂帮忙。”
熏尹当然一口答应。”没问题,我的绣样都放在宣临的书房里,有好几本呢!妳和我过去挑,喜欢什么图样尽管拿去。”
宣璃如释重负。”谢谢!”
太好了!她终于能踏进宣临哥哥的书房了!
她从梦境中得知,昭璇寻找的那本册子就藏在宣临的书房里,就连摆放的地点她都一清二楚,她在梦境中也瞥见许多厚厚的绣样图本,所以,她设法编出一个合理的借口,只为了能顺利进入宣临的书房。
她明白――只要她能进入书房,要取得小册子就不是难事。|、
跟着熏尹来到书房,那壮观的场面虽然已在梦中见过,但亲眼目睹时仍受到不小的震撼。她知道。宣临的书房大得吓人,里面的藏书据说多达两万卷以上,除了熏尹,他从不让任何人踏进他的个人领域,就连宣豫也一样。若不是熏尹,她恐怕也进不来呢!
熏尹走向墙边的书柜,从中抽出数本绣样图本。
“这些都是我收集来的绣样,”她将图本一一摊在宣璃面前,纤指在其中几个作了记号的图样上轻点,”这个、这个,和这个是普遍受欢迎的样式,而且绣在手绢上格外出色……对了,宣璃,听说妳有六十个嫂嫂对吧?”
“正确的说,是六十四个。”
这个惊人的数字令熏尹瞠目结舌。”那么……妳打算挑几种样式来绣?”
宣璃一时语塞。
挑绣样只是她的借口,她根本没想过要绣几种。
“呃……这个嘛……”宣璃急中生智,”我想……先挑出合适的绣样,看看有几种再作打算。”
“这倒也是个好方法。”熏尹点点头,”妳一定需要更多的图样作参考,我绣
房里还有一本图样很不错,里面有好几种是京城里最时兴的样式,妳一定会喜欢!”
宣璃心中隐隐期待熏尹会亲自拿来给她,这样她就有机会可以拿走那本小册子了……
“敏儿,妳去我绣房里拿绣样图本过来。”熏尹唤来丫鬟代劳。
“是。”
宣璃失望极了,看来她得另外设法才行。
可上天彷佛有意助她一臂之力似的,熏尹突然改变心意。”啊!不用了,我自己去。”
咦?宣璃讶异地望向熏尹。
她笑着解释,”我正在绣宣临的披风,准备在半个月后的生辰当天送给他,在尚末完成前,我不希望让别人看见。”
“这样啊……”宣璃强自压抑雀跃的心情应答。
“妳坐一下,我让敏儿去给妳泡杯茶。”
她求之不得。”好,麻烦大嫂了。”
熏尹离开后,宣璃立刻奔到书柜前。她没有费太多时间就找到昭璇想要的那本蓝色封面的册子。它果然就摆在她梦境里所看见的那个位置上。
“太好了!”只要把它带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昭璇容易发现的的地方,等他发现了失物,一定会很高兴的!不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昭璇会如此重视?而且,为什么他掉自东
西会被宣临哥哥捡了去?
宣璃禁不住好奇,正想翻开第一页看看内容时,却听见前厅传来的通报声――
”贝勒爷回府――”
宣璃脸色大变。
糟了!宣临哥哥回来了!
她七手八脚地解开衣扣将册子塞进怀里,却发现藏在那儿实在太明显了,连忙又把小册子拿出来藏进袖子里,确定不会被发现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等待宣临踏进书房。
她感觉自己的手心正在冒汗,并且微微地发着抖。
“镇定一点,宣璃。就快要成功了!千万不要功亏一贵呀!”她设法给自己打气,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大嫂,妳快回来吧!”
梦醒
“妳为什么曾在我书房里?”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宣璃看见宣临那双怒火中烧的蓝色眼瞳时,她发现自己居然没用到,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宣临扯掉披风甩到一旁,厉喝:”说啊!谁准妳进我书房的?﹂”
宣璃被宣临不寻常的怒火吓得缩起肩膀。眨巴着仓皇无助又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瞅着兄长。”对、对不起,宣临哥哥,我……我只是……”
“妳好大的胆子,敢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
宣璃被他高大的身躯逼进角落,缩成一团频频发抖,但她还是努力地解释着,
“不、不,我绝、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想……“
糟糕!她又开始结巴了。
宣临瞇起眼眸,耐心几乎用罄。“想怎样?说啊!“
“宣临!“熏尹的惊呼在门口响起,“你在做什么?“
“大嫂!“宣璃像是看见救星一般飞奔过去,吓破胆地躲在熏尹身后,连看也
不敢看宣临一眼。
熏尹护着宣璃,用不赞同的口气道:“宣临,你怎么对她这么凶?.你会把他吓坏的!“
又来了!每次只要他对宣璃不假辞色,熏尹就一定站在她那边为她说话。
“熏尹,妳不要老跟我唱反调!“
“我只是觉得你太缺乏人情味了,宣临,她只是来跟我借些绣样而已,我是她的嫂嫂,理应帮到底呀!“
宣临深吸一口气,强自压抑着怒火。“熏尹,我跟妳说过多少遍了,定浚王府的事与我们无关。妳为什么一定要揽麻烦上身?”
熏尹讶异地瞪大眼睛,没想到他会当着宣璃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宣临,你这么说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说这是麻烦呢?家人互相帮忙本来就是应该的,更何况宣璃是你的妹妹!“
“我从没承认过他们是我的家人!“他早已与他们恩断义绝,划清界限。 “宣临!“
眼看着两人就要起争执,宣璃连忙道歉,“宣临哥哥,都是我不好,请你不要责怪大嫂――“
宣临盛怒的眼眸倏地瞪向她,“我的事,要妳来啰唆!“
宣临史无前例的怒吼把宣璃的胆子都要吓破了,灼热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她真的不知道,宣临哥哥今天为什么火气特别大,连大嫂都治不住他,难道他就这么讨厌再看到她吗?
鲜少动怒的熏尹被宣临气得发抖。“宣临,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平常不是这个样子的!”
上回宣璃不请自来,宣临也只是吼几声而已,甚至还就宣璃与昭璇的婚事谈论他的想法,她相信宣临尽管嘴上说得绝情,他还是将宣璃当成昧妹看待,但这一次他却反常的大发雷霆,连她都被他的怒气吓到了。
宣临并没有回答熏尹的问题,一双冷冽的冰瞳直盯着躲在熏尹身后的小小人儿上,直到宣璃被他盯得全身发寒,连心都在颤抖。
宣璃意识到宣临瞪视她的眼光。已经不是平时的冷漠,而是……充满敌意,彷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他的仇人。
宣璃觉得又困惑又伤心。
“宣临哥哥,我很抱歉惹你生那么大的气……我……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熏尹大惊失色地拉住宣璃,急切地说道:”宣璃,宣临生气与妳无关,妳千万别这样想――”
宣临冷冷地打断熏尹,对宣璃道:”谁准妳走的?”
一丝希望倏地在宣璃眼中升起,”宣临哥哥?”
宣临面罩寒霜地朝她伸出,”把妳偷的东西拿出来!”
璃整个人僵住了。
熏尹真的动怒了。”宣临,你在胡说什么?宣璃怎么可能会偷东西?”
“有没有,妳问她就知道。”宣临的冰瞳阴冷得令人不敢直视。
宣璃心虚的表情、逃避的眼神,以及剧烈发抖的双手,全都无法瞒过宣临犀利的双眼。
宣临哥哥是怎么知道的?她明明把东西藏得很隐密,为什么他会发现?
不管怎样,她绝不能承认。更不能把东西交出去,因为……这是昭璇寻找已久的东西啊!
“我……我没有偷东西。”宣璃矢口否认到底。
她以为宣临会当场翻脸,但是他没有,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冰蓝色的眼瞳里布满无尽的苍凉。
那是一种痛心疾首,又无能为力的眼神。
在她的记忆中,宣临总是淡漠又带着些许讥诮,用一双冷冷的眼眸看着世间百态,只有在面对熏尹时会显现柔情。但此刻宣临的眼神真的把宣璃吓住了,她从来不曾看过他脸上出现过那样的表情。
“宣临哥哥……”她怯怯地低唤。
宣临重重的开了闭眼眸,语气凝重地问:”宣璃,妳知道妳在做什么吗?”
宣璃想说『我知道啊』,可是,她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是的,她承认偷窃是不对的,但是……这个东西对昭璇真的很重要,如果身为妻子的她都不能够帮忙,还有谁会帮他?
她的沉默令宣临轻叹一口气:”宣璃,妳记不记得妳上回来这里时,我跟妳说了什么?”
她轻轻地点头,”我记得。”
那一句话,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说
不要跟他扯上任何关系,昭璇不是妳惹得起的狠角色!
“既然记得,妳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为什么妳非要和昭璇在一起?”宣临责难的语气逼得宣璃低下头去。
“妳认为我会害妳,还是存心要破坏妳的婚姻?妳认写我吃饱撑着,所以没事就玩棒打鸳鸯的游戏?还是妳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所以不把我的话记在心里?”
“不!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她勇敢地抬起头,拚命地为昭璇辩解,”宣临哥哥,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昭璇,可是……昭璇真的对我恨好,他真的不像你说的那样狠戾,从成亲至今,我一直过得很幸福,我从来不会后悔嫁给他――”
“这就是昭璇厉害的地方!他最大的本事就是用温和无害的表相松懈别人的戒心,最后趁其不备的攻城略地!”宣璃的幸福,说穿了根本就是一层假象!
“我不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昭璇?”
“因为他羞辱了爱新觉罗家的尊严!”宣临声色俱厉地低吼,”妳知道他要妳从我这儿拿走的是什么东西吗?妳知道册子里的内容吗?”让我告诉妳,那是睿王党的名册!他享受他阿玛的庇护,享用的是朝廷的俸禄,但是他骨子里却是个密谋造反的叛臣,而妳,竟然与他同流合污!”
宣临的痛斥彷佛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宣璃愕然地僵立当场。
昭璇是……密谋造反的叛臣?
不!这怎么可能呢?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就在此时,总管赫图伦恭敬他在书房外通报,”贝勒爷。少福晋,昭璇贝勒求见。”
*****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诡异的让人招架不住。
宣璃呆呆的凝视着翩然走进的身影,那个对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要问他,可是,她却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她该问吗?
她该相信吗?
她怎么能接受夜夜躺在她身边,立誓守护她一生的良人,实际上根本是暗中与整个朝廷作对的敌人?
当昭璇踏入书房的那一瞬间,端坐在椅上的宣临瞇起凌厉的双眼,全神戒备,彷佛昭璇是一只猎豹,却闯进了狮子的地盘。
“昭璇贝勒,真是稀客。”宣临甚至没有起身相迎。”有何贵事?”
“我来接我的妻子。”昭璇从头到尾都不曾正眼瞧过宣临,他全副心思都放在宣璃的身上。
“哦?”宣临的唇边虽然带着笑,但眼睁眸却如寒冰一样冷冽,”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她在我这里?”
一旁的宣璃倒抽一口气。
是啊!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因为不想让府里的仆人知道,所以,马车与车夫是临时雇用的;忠心的箴儿也不可能对他透露半点口风;就算他真的跑到定浚王府去探虚实。也没有人会告诉昭璇她现在人在何处;加上宣临从来不欢迎定浚王府的人前去作客,昭璇没有道理会想到这里…… 那么,昭璇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跟踪她。”他坦率地承认,同时迎上宣璃震惊的目光。
“真是与众不同的癖好。”宜临凉凉地嘲讽,”我没有想到你有跟踪自己妻子的怪癖,通常这种事只发生在企图捉奸的丈夫身上、难道妳是怀疑宣璃对你不忠?我想……总不会是天性如此吧?昭璇贝勒。”
宣临每说一句话,昭璇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而宣璃的脸色也就越来越苍白。
“我没必要回答你,宣临。”昭璇冷冷地回答。有这家伙在场,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宣璃细细的声音旋即响起,”那么请你回答我,昭璇,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望着那张苍白却异常坚定的小脸,昭璇首度在那样的神情中语塞。
他没有想到一向怯懦的小妻子,竟然如此坚决地质问他。
她一向深深地信赖他,毫不保留地爱着他,是她纯然的爱与信任救赎了他,给了他温暖,让他看见了天堂。
爱与信赖一直是支持这桩婚姻的础石,但如今,她的信念却动摇了。
“我会告诉妳妳想知道的一切,但不是在这里,”昭璇咬牙,”我希望能够在我们两人独处的时候,再来谈这个问题。”
“但是我现在就想知道。”宣璃的声音轻若游丝,但每一个字却都那么沉重,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昭璇咬紧牙根。沉默许久后才不得不开口,”我知道妳已经梦见名册的下落,也知道妳会为了我冒险一试,帮我取回失物。”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凝为死寂。
宣璃呆呆地站着,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解释。
“宣璃……”昭璇将手搭在她单薄的肩上,担心着她会突然倒下。”妳还好吧?”
宣璃抬起头来,空洞地望着他的面孔。
“你真的……是为了名册,所以才跟踪我来的吗?”
昭璇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却又不能拒绝。
“是的,但我也担心妳的安危!”
宣璃木然地点点头,从袖中抽出名册递给他。”这是你要的东西。”
昭璇却连看都不看一眼的挥开,此时此刻,他根本不在乎什么该死的名册,他只在乎她!
“宣璃,我要妳看着我,看着我……”
宣璃眨了眨眼眸,看进他的眼瞳深处。
昭璇紧握着她的双肩,一字一字发自肺俯地说:”听着,宜璃,我今天来到这里,就有了揭露一切的觉悟。我会对妳坦白……完完全全的坦白,我只向妳要求一点。那就是――妳不要因此否定我们之间所共有的一切。
“我可以接受妳质疑我所有的动机。但是,妳不能质疑我对妳的爱!我爱妳,宣璃,妳知道的,是不是?”
当宣璃看着昭璃失去冷静的面孔,听着他说出她从不曾知晓的感惰、心头只觉得被什么力量给撕扯着。
我爱妳,宣璃,妳知道的。是不是?
是啊!她真的以为她知道,储管他从来不讲。
可如今陈列在眼前的全是谎言,她还能相信什么?
宣璃开口说了句什么,可是她的声音小得如同耳语,别说是宣临与熏尹,就连昭璇也听不清楚。
“什么?妳想说什么?”
她艰涩的道:”我们的婚姻………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一塌骗局?”
他痛苦地低喊,”宣璃……”
“这份名册真的是『睿王党』党羽的名录吗?”宣璃定定地凝视着他,”回答我,昭璇。”
昭璇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他别无选择。
“是。”
他的回答令宣璃打了个寒颤,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名册落在定浚王府手里?”
“……是。”
“那么,你是为了这个理由才求大后赐婚的?”她的声音破碎,如同她的心……
“是。”
“那名为了盗取名册而误触机关横死的黑衣人,与你有关联吗?”
“有。”
“那么……”宣璃的声音在颤抖。”肃亲王豪格的死,也与你有关吗?”
“是。”
问到这里,宣璃再也没有勇气追究下去了。
所有的事实,所有的真相,就像在揭疮疤一样,一层层的被掀开,每掀开一层,眼前所见的一切就更为丑恶,她不知道伤口到底烂到哪一层、是不是要剥到见骨才算数?
蓦地,宣璃的脑海中掠过许许多多的回忆片段――
“嫁给我,做我的女人吧!宣璃。”
犹记得当她听见他的求婚时,几乎高兴得要晕倒,她的心从不曾沉沦得那么快、那么彻底过,她也永远忘下了那芳心暗喜的心恬。
“宣璃,不管妳有什么特殊能力,妳就是妳,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妳、我不希望妳对我隐瞒任阿秘密。”
是啊!就因为这句话,所以她对他坦白,甚至愿意为了他而窃取名册,可是、他却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
“正因为妳承受了一些别人无法体会的痛苦,所以,妳所得到的快乐也是别人所无法体会的,这便是上苍送给妳的礼物,宣璃。”
她还记得当他说出这些话时她有多么动容,甚至暗暗感谢老天爷将他赐给她,因为他是她今生所得到最值得珍惜的礼物,如今想起来,却成为最大的讽刺!
“我不会丢下妳,我会陪在妳的身边,直到我们自发苍苍,儿孙满堂……我要永远和妳在一起,宣璃。”
言犹在耳,人事已非。
他们真的看得见『永远』吗?他们还有『未来』吗?
往事不堪回首。
直到现在,她才省悟宣临哥哥是多么用心良苦的阻止悲剧发生,而她竟被甜言蜜语冲昏了头,生活在虚情假意中,还执迷不悟。
绝望、哺楚、万念俱灰。
猝不及防的打击彷佛一记平地骤起的惊雷,将她所拥有的幸福完全击溃。
宣璃没有说话,但昭璇感觉得到她的心正在崩溃粉碎。
他有预感,他心中的那片纯净大堂,从今以后将不复存在;而他今生唯一的挚爱,也将永远的离开。
“宣璃!”昭璇扣住她的手臂,嘶哑地说迢:”拜托……不要这样对我!有什么心事、有什么不满,尽管对着我发泄,就是不要封闭妳自己,不要对我绝望!”
宣临从座位上起身,冷然地将落在地上的那本名册甩到昭璇的脸上。
“拿着你的东西滚出我的地方,从今以后,别想再接近她!”
但是昭璇根本不听,他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宣璃的身上,他的眼里也只有她。
“宣璃,我无法为我曾犯的罪开脱,但至少让我有机会弥补!我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妳都忘了吗?”
宣临强硬地将他俩分开,无情的撂下逐客令。
”数名孔武有力的家仆合力将昭璇架住。”昭璇贝勒,请吧!”
昭璇奋力挣扎,人吼着:”放开我!要走,我也要带着宣璃一起走!”
对于眼前的混乱场面,宣璃视而不见,听而未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破碎的世界
一直没有开口的熏尹心疼地将宣璃楼进怀里,含泪痛斥,”你已经伤得她体无完肤了,还要怎样?如果我们让她继续跟你在-起,她很可能永远都不会复元,这就是你所要的吗?昭璇贝勒,你若真如你说的那样爱她,就请你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吧!”
熏尹的话字字如针,直直地扎向他的弱点。使得他毫无反抗能力。
昭璇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般,颓然地任由宣临的手下将他架走。
可昭璇的离去并未能使宣璃产生任何反应,她就像个无人操纵的傀儡娃娃般,呆滞而缺乏生气。
“宣璃,宣璃……妳听得到吗?”熏尹瞻忧地望着她毫无生气的模样,慌得失去主张。”情况不对劲,宣临,她完全没有反应。怎么办?要将她送回定浚王府吗?还是先请大夫?”
宣临当机立断,”先让她躺下,然后派人去请大夫、同时派人通知定浚王府。”
然而,大夫的及时抢救却没有达到任何效果。
宣璃格格当晚即陷入昏睡中,再也不曾清醒……
抉择
睿亲王瞇起厉眸审视着手中完好无损的名册,同时打量着沉默复命的昭璇,不发一语。
立在王爷身侧的敬棠贝子沉不住气地打破岑寂,急问:”王爷,就是这本名册没错吧?”
打从名册被盗后,他就时常在半夜被噩梦吓。名册里也列有他的大名,万一找回来的是本鱼目混珠的破册子,他哪里还敢好睡?
睿亲王瞥了急躁的敬棠一眼。”确实是这一本。”是他亲笔的真迹。
”您看仔细点,王爷,这不是临摹本吧?”敬棠还是不放心,”也或者……说不定宣临那家伙手中握有名册的复本。随时等着揭发咱们。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依我看,这件事还是得有个了断才行!”
谁都知道宣临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他岂会这么简单就让昭璇把他们谋反的重要物证带走?
相较于敬棠的慷慨激昂,昭璇的脸上只有对一切无动于衷的漠然。
任务一旦终结,便没有他的事了,他从不回顾,也不恋栈,可是为什么这一回他却深陷其中,跳脱不出来?
然后,他想起一张甜蜜的小脸。
那张甜蜜的小脸上总是有着丰富的表惰,时而哭。时而笑,而永远不变的则是眼中对他的深深爱意。她总是用软软的嗓音唤着他的名字,小小的身子总是跟在他的身边,像他的小影子。
宣璃……他的宣璃!
他知道,从今而后,他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听不到她唤他的声音,也失去拥她入怀的资格。当所有丑陋的真相被揭开之后,他便已经――永远的失去她了……
“了断?”睿亲王蹙起浓眉,思索着敬棠的提议。
“是的,王爷。我们不能落下任何把柄任人宰割,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除去所有与此事有关联的人,一次解决!”敬棠露出嗜血的笑容,做了个斩杀的手势。
睿亲王冷眼一扫,敬棠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慎的发言可能已经惹怒了睿亲王,吓得连忙噤声。
冷睇敬棠许久,睿亲王才缓缓开口。”你总以为杀人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
敬棠陪着笑脸道:”这完全是为了大局着想,王爷,只有死人是绝不会给我们惹麻烦的。”
睿亲王冷哼,”凭你,想看透时局还早三百年!”
“我承认我在这方面的修为仍不足,可是,就算不是明眼人也看得出来,留着宣临对咱们而言,迟早是个祸害!”敬棠激昂陈辞。
“当今朝廷里,『保皇党』以定浚王府为中心,集结了京城里众多蒙满贵胄与我们相抗衡,而其中台面上有定浚王爷与额附宣豫、瑾或贝勒、阿斯朗将军等人,而台面下则由宣临贝勒暗中辅弼,对我们来说是一股不小的阻力。”
“所以,你的意见就是把这些人统统杀了?”
“能这么做当然是最好。”敬棠大言不惭地道,”再说,就凭您的权势,要割谁的脑袋还不简单?”
把那些人都杀了,皇帝大概也不敢吭一声。
就像上回肃亲王豪格被昭璇所杀,不也没人敢怀疑到睿亲王的头上。
不成材的东西!”我倒很想割下你多话的舌头。”
睿亲王无情的声音使敬棠骇然抽息。
“王爷!”这是为什么?
“如果我们动手灭口,才是真的中了宣临的计。“昭璇的声音蓦然响起,清冷得有如深夜的警钟。
“宣临把名册还给我们主要的原因有两点,一是放长线钓大鱼,只要我们有所动作,他随时可以利用他手边的名册复本当作证据反咬我们!其二,满清才刚入关,政局尚末稳定,无论是保皇党或是睿王党,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伤得最深的正是大清!”
“不愧是我的养子,深谋远虑。“睿亲王满意地扬起唇角,然后转向敬棠,”这一点,你就不如昭璇。“所以,当年他选择收养昭璇,而非敬棠。
敬棠怨毒地瞪视面前的昭璇。
打从他懂事以来,昭璇就一直是他的劲敌。他们同样出身名门,双亲都死在先帝皇太极的手中,是睿亲王收留了他们,命满洲第一谙达教给他们一身本事。
昭璇的资质比他优越。学什么都快,无论是诗书易礼或骑马射箭,他总是挡在他的面前,夺走了所有理应属于他的骄傲与光彩,从那时候开始,昭璇就一直是他的眼中钉。
真正对昭璇产生恨意,是在他十六岁那年。那一年,睿亲王所收养的第十三位养子因任务失败身亡,决定在昭璇与他之间择一继承『贝勒』头衔。
他以为他翻身的机会终于来了,没想到睿亲王却选上昭璇,更没想到他竟被『指派』给了王爷手下的一员大将做养子,继承更次一级的『贝子』头衔。种种的屈辱,全是昭璇一手造成的!
突然间,敬棠再也不能隐忍昭璇处处踩在他头上。
“是,我承认在这一点上我比不过昭璇,毕竟我不像他一样娶了定浚王府的格格,进而与宣临混得那么熟。”
此言一出,室内霎时陷入死寂。
昭璇怒目而视,”这和我娶谁没有关系!”
”啧啧,撇得倒干净,”敬棠哼笑,”要是你那娇滴滴的媳妇儿知道你利用完她之后就不认帐,心里会怎么想?”
他刻意把宣璃扯进来,是何居心?
”谁都知道宣临除了宣豫之外,与定浚王府所有人二十多年来完全断绝往来,宣璃也在其列。”
”是吗?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么为何她会为你入北苑盗取名册?”迎上敬棠阴险的笑眼,昭璇蓦然明白了他的奸计,顿时怒火上冲。
”名册?”睿亲王猛然瞇起厉眼,”她也牵涉在此事之中?”
昭璇咬牙道:”不!阿玛,宣璃与此事毫无关系!”
睿亲王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说服的。”如果她真如你所说的与此事无关,为什么她会为你闯入禁地北苑?”
”那是……”
”是什么?说呀!”敬棠幸灾乐祸地嚷着,”我看,还是由我来帮你说吧!其实,宣璃格格有种鲜为人知的异能……”
昭璇一个箭步向前,猛抓住他的衣襟厉声低吼,”你给我住口!你想报复。尽管冲着我来,别把宣璃扯下水!”
敬棠轻松笑称,”冤枉哪!我可无意报复什么,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咱们的计画着想。”
睿亲王暴怒地一拍座椅扶手,”昭璇,让敬棠吧话说完!”
待昭璇稍一松手,敬棠立刻抽身退开,掀了手中的王牌。”宣璃格格会作预知梦!对于已发生或未发生的事情,她都可以透过梦境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次昭璇之
所以能顺利将名册带回复命,靠的就是妻子的异能。”
睿亲王沉下脸色,眼中杀机立现。”是这样吗?昭璇。如此说来,说不定她已经事先从梦中得知名册里的所有人名了?”
“不!她根本不知道名册的内容!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帮我找回失物――”
敬棠刻意打断昭璇的辩白,朗声颂扬道:”王爷果然英明!我认为宣璃格格不仅在梦中看过名册内容,甚至极有可能从梦中得知我们的计划。”
“胡扯!宣璃的能力没有强到那种地步!“昭璇怒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王爷。我们的计划太过重要,禁不起一丝一毫的闪失。更不能容许任何泄密的可能性存在……“
『碎!』敬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昭璇一拳打倒在地。
血腥味迅速弥漫了整个口腔,但敬棠还在不停的说着,”王爷,宣璃格格绝不可留!别忘了她的阿玛与兄长全是『保皇派』的核心人物,她一日不死,我们的计画就有泄漏的可能,请王爷下达对宣璃格格的狙杀令吧!”
昭璇急于辩解,”阿玛,敬棠只是在挟怨报复我,宣璃的预知能力仅限于找寻失物,不至于坏了大事――”
睿亲王寒着脸起身,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够了,昭璇,你不必再说了。就算敬棠是夸大其辞,我也绝不让计划有任何泄密的风险,所以――”他一字一字地说:”昭璇,你的下一个任务,就是杀了宣璃格格,不得有误!”
昭璇顿觉青天霹雳,震撼得无法言语,浑身血液彷佛在这一瞬间凝结成冰。
*****
定浚王府冰心苑
“怎么办?宣璃已经昏睡十几天了,大夫说她一点病也没有,可是一个人如果没病怎么会无故陷入昏睡?”
定浚福晋肿着一双核桃眼,两颊还挂着泪痕,心疼地抚摸着宣璃瘦削的小脸。
“额娘,您别哭了,要是连您也哭坏身子,宣璃会更自责的。”熏尹柔声劝哄着,并朝箴儿使个眼色,一旁的箴儿立刻奉上参茶。”额娘,喝杯参茶补补身子吧!”
福晋摇着头,频频拭泪。”我不想喝,我只要我的璃儿醒过来啊!”
熏尹安慰着婆婆,”宣临已经派人动身前往江南聘请名医,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的。”
定浚王爷则是又自责又愤慨,”都怪我!明知道昭璇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把宣璃嫁给他,看看他把宣璃害成什么模样!”
“阿玛,这是太后指的婚,您也无能为力呀!”宣琦贴心地拍抚着阿玛的胸口给他顺气。
一提起太后,定浚王爷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没错,这桩婚事是太后一手促成的,宣璃被昭璇害成这副模样。太后没道理坐视不管!明天一早我就进宫去,求太后给咱们宣璃作主!”
“阿玛,宣璃毕竟是我们定浚王府的人,您的心情我们都能体会,我们是绝不会放过昭璇的;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让宣璃醒来,而不是追究责任,在此时将事情闹大,对宣璃的情况并没有帮助。”宣豫平心静气地说。
“二哥说得对,阿玛,您可千万别冲动。”宣琦在一旁帮腔着。
王爷既烦躁又忧心,”难道我们就什么也不能做,就这样看着宣璃昏迷不醒吗?照她这样一直睡下去,万一她有个三长……宣璃?”
定浚王爷惊讶的声音把大家的视线都拉回在宣璃身上。 只见宣璃睁开大眼,怔怔地望着床顶。
“醒了、醒了!她醒过来了!”福晋当场喜极而泣。
熏尹立刻吩咐下去,”快把药膳端过来。”
定浚王爷扯开嗓门大喊,”大夫呢?快把大夫请进来!”
祸晋爱怜地握着女儿骨瘦如柴的小手,关切地问:”璃儿,快告诉额娘,妳有没有什么地力觉得不舒服?妳一定很饿了吧?额娘要膳房给妳准备一些妳喜欢吃的菜,好不好?”
宣璃乏力地撑坐起来,熏尹连忙扶住她,”宣璃,妳的身子还很虚弱、别起身,快躺下。”
宣璃摇摇头,用孱弱的双手推开熏尹。用沙哑破碎的声音艰难地吐出,
“我……要……出去……”
众人愕然,宣璃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打算出去?
定浚王爷又气又急。”出去?妳还这么虚弱.想去哪里?”
褔晋温言劝说,”是啊!乖,听阿玛额娘的话,先把身子养好,等妳恢复健
康,爱到哪儿就到哪儿去!”
“不……来不及了……”宣璃突然哭了出来,”血……好多血……”
定浚王爷被她弄胡涂了,”哪里有血?没有啊!”
”我梦见……昭璇……昭璇躺在血泊里…;我要去见他……”
他很可能在生死边缘徘徊着,她非去不可!
一提到昭璇,定浚王爷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准去!”他暴喝。”要不是他,妳也不会变成这样!昭璇他死有余辜,我
还巴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不要……阿玛,我不要他死……”宣璃哭得像个遭遗弃的孩子。”让我出去……我要见他……”
”不可以!”定浚王爷冷酷的拒绝。
”阿玛,让我来跟她说。”宣豫来到她的床前,弯下腰,用一双温柔的琥珀色双眼凝视着妹妹。”宣璃,妳还记得吗?昭璇曾那样无情的利用了妳,妳为何还对他这么执着?”
”他……是受人指使。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报答睿亲王的养育之恩……”她已经从梦中得知了一切,”我知道……昭璇他并不是坏人。” “妳还要与他在一起?不后悔?”
“不后悔!”宣璃望着从小呵护她、保护着她的二哥,轻经地回答,”不管他曾经伤我多深,我还是……无法不爱他。”
这一句话道尽了她的心情,道尽了她至死不渝的爱意。
宣豫也曾经过几番波折,甚至几乎送了命,才终于得到自己的真爱,她的心情,他完全可以明白。
“我懂了。”他缓缓起身,走到门口吩咐家仆,”备马车。”
“宣豫!”定浚王爷气得眼冒金星,”你是发什么神经?你没看到宣璃这么虚弱……”
宣豫语重心长地道:”阿玛,请您成全她吧!如果今天宣璃错过了昭璇,那么她可能就永远与幸福擦身而过了。”
幸褔,是不等人的啊!
“你……唉!”走睿王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阿玛,额娘,对不起……”她哽咽着。
福晋掠开她披肩的发丝,脸上带着谅解的笑容,”傻孩子,要道歉,等妳回来
再好好请罪吧?”
熏尹不知可时已取来自己的披风,披在宣璃的肩上,迅速也在颈际打了个结。
“快去吧!宣璃。”她豉励地说。
“阿玛,额娘,大嫂……谢谢你们。”宣璃的胸臆间全是感动。宣豫一把抱起虚弱的宣璃,对她绽开暖若春阳的笑容。”准备好了吗?我们走吧!”
*****
随着鲜血汨汨淌出,昭璇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原来……这就是濒临死亡的感觉吗?
伤口的剧痛早已麻木得没有一丝感觉,也许再过一会儿,他也会丧失所有的知觉,魂归阴司。
事实上,他的伤口并未深及要害,如果他此时强撑着到城里寻求大夫的医治,这一道血口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但是,他不想动。
他早就没有半点求生意志,何须再苟活于世间?
他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身分、地位与财富。被养父逐出家门后,他甚至连容身之处都没有,只能跑到山中废弃的小屋藏身。
无所谓,原本这一切就不属于他。
他不过是八旗军里一名统颁的儿子,被睿亲王收养后才拥有『贝勒』爵衔。
尽管披着皇族的外衣,但说穿了,他和一只插满孔雀羽毛的乌鸦并没什么不同,就如同敬棠所说的――他永远都是一个『假贝勒』。
他的身分是假的,地位是假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全是虚幻,他把这辈子全虚掷在谎言里,却失去了他生命中唯一真实的东西――
他错过了真心深爱着他的女人!
宣璃的容颜如潮水般在脑海中涌现,在生死交关的时刻,他满脑于里全是她的身影。昭璇只有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刻允许自己想她,那是他唯一的慰藉。
宣璃的幻影对他微笑着。只是那抹久违的笑容里隐含着更多的忧伤。
“宣璃……”他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他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可是一切部已太迟了……
幻影朝他奔了过来,将他沉重的身躯搂进自己的怀里。
”昭璇……你怎么可以……让自己伤成这样子?”哽咽的声音,娇柔的气息,温暖的身躯,真切地感觉到她的体温与拥抱,昭璇才终于有了真实感,明白原来她不是自己脑海中的幻影。
“宣璃?”昭璇震惊地死盯着她,用仅存的力气抚摸她憔悴的容颜。”老天……真的是妳!”
“是我,抱歉我来晚了。”她想要对他微笑,却办不到,刺目的鲜血流了一地,他的脸色比她更难看;但最教她难受的,是他视死如归的神情。
他不是不去就医,而是存心找死!
宣璃哭了。
“不要哭……不要为我掉泪,”他抬起虚弱无力的手拭去她的眼泪,唇角带着笑意,”我希望在我阖眼之前看到的是妳的笑容……而不是妳的眼泪。”
在死前还能见她最后一面,他再也没有憾恨。
宣璃摇头,拿自己的手绢压住他的伤处,啜泣得几乎无法成言,”你不会有事的……我二哥也来了,我们立刻带你去大夫那儿,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说完,宣璃想要扶他起身,但是昭璇不肯,他一个反手推开她。
“昭璇?”她跌坐在地上,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跟她走。
昭璇怒吼,”谁要妳来救我?妳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快走,回定浚王府去!我阿玛命人取妳的性命,凭我现在的状况,根木保护不了妳!”
“可是……你还在流血啊!我不能丢下你,要走我们一起走!”说完。宣璃又伸手去扶他。
昭璇无情地挥开她的手,”滚开!谁要妳来帮我?妳以为我会领妳的情?”
他不得不用最冷酷的言辞伤害她,因为宣璃就像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狗,不管他怎么推、怎么赶,即使怒斥得声嘶力竭也不肯离开。
“随便你怎么说……我不在乎!”她徒劳地擦着越流越多的眼泪,”此时此刻,不管是谁,都不能把我从你的身边拉开!”
昭璇强硬的态度无法软化她的坚定。他只得软下音调,”妳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的惰况有多危险?妳知不知道我阿玛布下天罗地网等着要抓妳?”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抽噎着,”我在梦里已经看见了一切,我也知道你阿玛要你来杀我,你却抗命不从,所以他们才对你……”
昭璇重重地开了下眼睛,疲惫地道:”够了!既然妳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难道妳以为我背叛了阿玛是因为我还爱妳吗?妳错了!我只是不屑于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不是的!你不忍心杀我,是因为你爱我!”她固执地望着他的眼,望见他极力隐藏的爱情。
昭璇狼狈地别开脸。
“见鬼!我不曾爱过妳!”为了赶她走,什么违心之论他都说得出口,”妳忘了我是怎么利用妳的吗?那才是真正的我。在我眼里,妳与其它女人一样,别以为妳在我心里特别不同!”
宣璃被他刺伤了。
她孱弱的身子虽然发着抖,但依旧强硬地挺直背脊,”随你怎么说……总之,我是不会走的,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这辈子我是跟定你了!”
昭璇怔然望着她,既无奈又无力的叹息,”妳为什么要这么死巴着我不放?妳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乖乖回家去?”
“为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宣璃含泪而笑,”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我爱你!”
她的话狠狠撼动他约五脏六肺,冷硬的心墙终于被她那双纤细小手给推倒了。
“当然是因为我爱你,难道还会有别的理由吗?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贝勒,也不在乎你的权势或者财富,我只知道……不管你要去哪里,不管日子会过得多苦。我都要跟着你。”
面对她的深情,昭璇再也无法无动于衷。
他捧着她的小脸,痛苦地低语,”妳怎么能说得这么简单?宣璃,现在的我孑然一身,甚至连能不能活下去都成问题,我要拿什么保护妳、照顾妳?宣璃,我要不起妳,我只会拖累妳而已。”
“只要你活着,对我来说就够了。”宣璃吸了吸鼻子。对他绽开一抹灿烂的笑颜,”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亏欠我什么的话,你更应该好好的活下去,穷尽此生来偿还我的情,用你的双手给我幸福。”
昭璇知道,不管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宣璃的决定。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用所剩无几的力量问道:”宣璃,妳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正在争取我的丈夫,以及我今生的幸福。”她扬起唇瓣笑着,
但睫毛上仍凝着摇摇欲坠的泪珠,然后她把小手伸向他,”跟我走吧!昭璇。”
这一次,昭璇没有迟疑。
他将自己的手交给她。
*****
一个月后,宣璃格格从定浚王府无故失踪,定浚王爷翻过了全北京城,却依然找不到爱女的踪影。
而奉睿亲王命令暗杀宣璃格格的敬棠,也因为猎物失踪而不了了之。
一年后,有一封信被送到定浚王爷与福晋手里,那是宣璃的亲笔迹,信里除了报平安外,更报了一桩喜讯――
她刚生下一对双胞胎,两个都是男孩,分别被命名为恩严与恩慈。
定浚王府凭着这封信循线找寻,却在江南地带失去线索,空手而回。
又过了一年,有人传说江南一带有位少妇利用预知能力救人于苦难之申,而贫苦之人更是常蒙受其惠。
也有人传说,在少妇的身边,有个高大但温柔的男子,像座铁塔一样的护卫在她的身旁,不管少妇到哪儿,他总是形影不离的跟随在一旁。
有人说,那名少妇就是定浚王府失踪的宣璃格格,而那名男子则是昭璇贝勒,但这个消息始终没有得到证实。
传说……终究只是传说而已。
终曲
紫禁城慈宁宫
北京的冬天来得早,中秋节才刚过完,就飘起细碎的雪花。
孝庄太后手上端着上好的碧罗春茶,怔怔地凝视茶水中飘浮的茶药。
“禀太后,摄政王到。”
太监的通报声拉回她的想绪,她放下茶盏,”让他进来吧!”
一会儿后,摄政王快步走了进来,请安迫:”太后万安。”
“不必多礼。”大后看了一眼身旁的宫女们,”你们都下去吧!”
“喳!”
宫女们鱼贯而出,偌大的慈宁宫里,只剩下两人沉默相对。
没有了闲杂人等,也就不需要那套繁文缛节。
摄政王径自拉了张椅子。在太后面前坐下,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何事召我?玉儿。”
玉儿,多久没有人这么唤她了?
能这么唤她的人,多半已长眠于地下,如今她又是大清的太后,除了眼前的男人,还有谁敢直呼她的小名?
年方三十多岁的孝庄依然美丽,岁月似乎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看起来仍与十八岁的少女无异,只是多了份成熟风韵。一切看似没有改变,但他们都清楚――
一切都与当年不同了。
“多尔衮,你还想着要当皇帝吗?”
他没想到孝庄竟然如此单刀直入,一时间摸不清她的用意。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悦地反问。
“你的镶白旗秘密移师到永平,有没有这回事?”
摄政王的脸色变了,显然是确有此事。
太后叹了一口气。”大清大半个江山,有你的血汗与功劳,我儿子的王位是因为你的退让才坐上去的。多尔衮,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想当皇帝的心意,从来不曾变过,我也清楚,这个位子原本应该是你的……可是,福临已登基。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你若存有二心,就是叛国的死罪啊!”
“所以,妳就阻挠我?”摄政王瞇起厉眸,”妳以为我不知道妳肯着我做了些什么吗?告诉妳,玉儿,那是没有用的!妳儿子还小,而妳只是个女人,纵然妳有再多计谋,妳的肩膀也扛不起整片大清江山!”
”但是,我还是成功削弱了你的势力,不是吗?”大后凄迷一笑,”男人的武器是权力,女人的武器是感情。你最得力的助手,也就是你的养子昭璇。不就为了宣璃背叛了你吗?”
摄政王倏然明白了一切。”难道妳……”
“是的,我一直都知道肃亲王豪格是死在昭璇的手里,而且,我也知道是你要昭璇这么做的。”
他暴怒地一掌拍在桌面上,打翻了茶杯。”当时妳为什么不说?”
“说了又能如何?”她垂下眼,”你真以为……我忍心让你偿命?”
“所以,妳要海棠替她传话,要宣璃谎称当时她与昭璇在一起,洗脱他的嫌疑?”他咬牙切齿,”我懂了……我的名册被偷也与妳脱不了干系,这就是为什么妳要撮合他们两人的原因,对不对?”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中了她的圈套而不自知。
是啊!他怎么会忘了……他的睿王府,有几个人能来去自如?除了她。再也没有别人了!
他为什么从没怀疑过她?只因为她是他深爱的女人?
“我别无选择。我知道宣璃那孩子秉性善良,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希望她能够以她的纯善与爱心感化昭璇,我……我只能放手一搏。”太后抬起脸,美丽的脸上写着坚决,”多尔衮,只要你的野心仍在,我就不会停止与你为敌,就算是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我也要让福临安安稳稳的坐在王位上!”
这是个心爱的女人对他的宣战,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是吗?”摄政王冷笑。”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妳有多少能耐去保护妳的宝贝儿子!”
语毕,摄政王拂袖而去。
太后痛苦地将脸埋进掌心里,一颗颗眼泪从指缝中滴落。“多尔衮,你知不知道……你恨之入骨的福临,其实是你的……”
北风呼啸,带走了福临身世的秘密,纷飞的雪花,掩盖了深宫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