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千夜凝视着她的泪颜,狂乱的理智渐渐平静下来。
他缓缓地抽回被她紧紧抱住的手,冷然一笑。
"为自己而活?问题是我根本就不想活了!我的人生没有一处是完整的,打从一出生我就被撤除皇籍,我的存在不被皇族所承认,我的躯体也必须和别人共用,就连你,都只是想要利用我!什么叫做'为自己而活'?现在的我,和行尸走肉有什么不一样?"
弄情的心仿佛掉进冰窖中,冻彻心扉。
"我…利用你?"原来暗千夜一直是这样看待她的。
他一步步地逼近她,在他冰冷的注视下,她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向后退去。
"不是这样吗?你敢发誓你接近我不是为了取得我额头上的七星石吗?"
"我……"
她没有办法撒谎,她接近他确实是为了七星石,但是,她绝不是为了利用他!她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她没有欺骗他!可是,她要怎么解释他才肯相信呢?
弄情的哑口无言让暗千夜爆出凄怆而绝望的狂笑。
"我绝不原谅你!从今以后,我会从你面前消失,因为,我不会让你如愿取回七星石的。"
"暗千夜!"
在弄情的尖叫声中,暗千夜闭上眼睛,他额上的七星石发出幽幽的光,她知道他与千烨的灵魂正在交换。
这是暗千夜第一次自愿将自己的躯体拱手让给千烨,并将自己的灵魂封印在躯体内。
弄情知道,他的心已是伤痕累累,再也无力复元。
***
"也就是这样,从今以后,我们不能再踏进京都一步。"
雇了一辆马车,弄情和千烨一同离开繁华的京都,在马车里,弄情巨细靡遗的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千烨听。
千烨随意地点点头。"我知道。"
虽然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是在暗千夜的体内,但他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千烨,你和暗千夜同住在一个躯体内已经有二十多年的时间,你们的灵魂比什么都要亲近,你应该很了解他才是吧?"弄情满怀希望地问。
千烨蹙了蹙眉。
"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在所有人指责他的时候,他完全不为自己辩解,反而一口承认,让大家把所有怪力乱神的想像全推到他的头上?"
千烨懒懒地瞥向窗外的风景,漫不经心地道:"很奇怪吗?我倒觉得他会这么做是可以预料到的。"
弄情张大双眸,"这话怎么说?"
千烨淡淡一笑。
"很难懂吗?我的意思是,就算他再怎么解释也是枉然,朝中大臣有九成全都是宇治亲王的手下,他们早就打定主意要拔除暗千夜这个眼中钉,暗千夜当然也一清二楚,索性一口承认了。反正躲过了这回难保没有下一回,与其忍受他们永远不停止的陷害,还不如点头认罪比较快。"
"可是……可是,这么做暗千夜就必须一辈子背负着‘妖邪'的罪名了呀!"
千烨慵懒地单手支额,道:"那又怎样?就算他矢口否认,会有人相信吗?"
他现形的当日有那么多人在场,就算暗千夜存心抵赖大概也赖不掉。
"也许冷泉帝会相信!"弄情信誓旦旦地道:"他一直很护着暗千夜,如果暗千夜当时肯向他解释,说不定现在我们就不用被逐出京都了。"
"如果冷泉帝真的肯相信暗千夜,他当初会相信空禅法师的话,摘掉暗千夜皇子的头衔吗?"
弄情沉默了。
千烨说得没错,如果冷泉帝自始至终都相暗千夜,他根本就不会传更衣上殿去对质,说穿了,冷泉帝对于自己的儿子并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无路可走了吗?我只能看着暗千夜就这样被逐出京都了吗?"弄情沮丧地道。
对暗千夜而言,不被亲生的父亲所信任是他心中最深的伤痛,她想要为他做一点什么,但她却是这么的无能,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暗千夜重回京都呢?我不能让他一辈子都被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那对暗千夜一点也不公平……"
弄情的未竟之言被千烨一拳击上马车内壁所发出的砰然声响给打断。
"千烨……"她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他的脸色阴沉。
"你说够了没有?跟你在一起的人是我,不要口口声声不断提到那个家伙!"
千烨压抑的低吼吓得弄情缩起肩头,"对……对不起……"
弄情的道歉更是引燃他的怒焰。
他倏地箝住她单薄的双肩,咄咄逼人地道:"为什么说对不起?你爱上他了吗?还是你拒绝了我?"
"不是那样的……"
他的银眸紧繁锁住她的视线,弄情感觉自己仿佛是被豹子盯上的猎物。
"不是那样是怎样?"
"我只是……很担心暗千夜,毕竟,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自愿退让,把躯体拱手让给你,他还说……他要从我面前消失!千炸,他的意志很消沉,我真的很怕他就这样一直将自己封锁在体内,再也不会醒来。"
千烨冷冷的道:"他想活想死是他家的事,几时轮到你来瞎操心?"
"话……话不能这样说啊!"千烨好寡情喔!"他会变成这样,多多少少跟我们有关系,看到他变成这样,我当然会觉得歉疚。"
"会觉得歉疚是因为你的道德观作祟,但说穿了那根本是多此一举,恕我不想和你一样,挣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
"你……你怎么可以撇得一干二净?他会变成这样和你有绝对的关系,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轻松?"
一生起气来,弄情就忘记自己有多么害怕眼前这个危险人物,一瞬间她的胆子大了起来,竟然没注意到自己五指着他的鼻子开骂。
好大的胆子!她居然敢这么质问他。
眯起锐利的银眸,千烨冷下俊颜。
"和我有关系又怎样?难道他就仗着这一点要怨天尤人一辈子,让别人也跟着难过吗?如果他有本事就振作给别人看哪!将自己封印在体内一辈子又解决得了什么?那个懦夫!"
弄情倏地静了下来。
"如果你一直对他施舍你的同情,那么你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地!一个男人如果甘于接受女人的安抚,让女人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上怕碰伤了,恕我不客气的说一句——他这辈子可以说是毁了!"
"我……害了他?"弄情刷白了小脸。
怎么会这样?她的安慰对他而言……竟然是一种伤害?
"弄情,"他将她颤抖而冰冷的小手包进他温暖的掌心里,凝视着她的眼眸,"现在你能做的,就是别再试图去安慰他,除非他真的认清自己存在的价值,否则,他永远就只能这么自怨自艾下去,你不会希望他变成一个废物吧?"
"嗯!"她当然不希望。
他笑了笑,以手指轻戳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那力道仿佛是专属于恋人间的宠溺。
"既然如此,你暂时别去烦恼他的事,用你多余的精力好好考虑给我的答覆比较重要。"
听见他最末的那句话,弄情的两颊不由得浮现两朵红云。
"怎么了?"
"你好像……很少这么温柔耶!"
印象中,千烨不是恶劣的捉弄她就是穷凶极恶的对她大吼,除了那次他硬是吻了她又向她告白后,她就不曾再看见他这么温柔的模样。
"是吗?"
仔细想想,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
千烨伸手搓着下巴,深思地问道:"你喜欢温柔的我是不是?"女人好像比较吃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