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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乾脆曲膝而坐,两头猛犬自动地蜷伏身畔,甚是眷恋。

  此刻已近黄昏时分,风穿林越丘而来,徐徐的、凉凉的,有著青草的腥味和野地里特有的香气。

  她不由得深深呼吸,极爱这种味道,一吸一呼闲,将胸臆中紊乱的烦闷一扫而空,她叹息著,身躯往後躺成一个「大」字。

  「瞧,天上的云呵……」她自喃著,明亮的眼瞳恢复些许生气,双臂自然地交叠在脑後。「风来了,它们就动著、变化著。」

  若没有风,云会如何?是不是跌入互古不前的时间和空间中,永远永远留在一个地方,哪里也去不了?

  她不自觉思索著,脑中好似有根毫针轻刺著,每根思绪都泛著疼、活了起来。然後,她仿佛有些懂了——

  「静姊是天上的白云,清灵灵的,又柔又软,而煜哥是风。」

  两头狼犬是听不懂的,她说著,给适才伤心的自己一个解答。

  「云要有风相伴才能飘得远、走到天涯海角,静姊娇弱温柔,只有煜哥才能全心全意待她,呵护著地、陪伴著她,若失去煜哥,静姊该怎麽办?」像失去风的孤云,只能站在原地?

  「所以,这样的结果实在太好啦!静姊和煜哥、煜哥和静姊,这样再好不过了!」她咧嘴笑,猛地坐直身躯,两头大犬让她的转变逗得一愣愣的,就见她头一甩,黑发飞扬,圆颊红扑扑的,胸口的起伏快了些,而黑眸较以往清亮三分,却透著怪异的水雾。

  她想,她不是云,也不是风。

  她是一只飞鸟,有强壮的双翅,只要心底愿意,她就能飞到山的那一头、海的那一边,从来就不需要保护,她会迎著风,让那无形吹净眼中的湿意,然後,她又会是那个潇洒的、坦率的、顾盼神飞、提得起放得下的华笑眉。

  「黑仔、花斑儿,跟我跑马去!」

  她跳起来振奋喊著,两指压在舌侧,发出一阵清脆远长的哨音,响彻云霄。

  ※ ※ ※

  突来的清哨坏了他的苦心。

  这匹马无鞍无辔,是野生的、未经驯服的吧!?

  栗色毛无一杂质,厚实的胸肌、健美的四蹄,马鬃长而浓密,一对眼野性未驯,它瞧住他,冷冷的、傲傲的,竟由鼻孔中喷气。

  薄唇兴味地勾勒,他亦在打量,不动声色地打量,缓慢地移动步伐,安静地靠近它,营造出不具威胁的气氛,在安详中切入,才能顺利掌握。毕竟,一匹健壮又桀骜不驯的美兽,谁人不爱?

  「嘘……」他低低安抚,深褐色的眼珠泛著奇异难得的温柔,「乖女孩儿……」原来是头牝马,他帮自己的坐骑找到伴侣了,是个美姑娘,石龙会喜欢的。

  进入关中,是为那批货,更为替弟兄讨回公道。

  哈萨克族的巴里不该在他地盘上撒野,死去的弟兄,他要亲自为他们复仇,而那个教烈日灼掉一层皮的叛徒供出,巴里的人马把各地抢来的货集中於此,西安城大而杂,各国的使节、商贾、僧侣来去,形成一个极佳的藏身所和销货处,货物想在这里脱手,确实不难。

  这几日的追踪毫无进展,陷入胶著状态,适才刚结束与熊大他们的密会,众人各自散去,剩他独自一人,丘陵上的景致留住他的目光,由上往下俯看,延伸而去的棉田,形成硕大的美感,与兰州那片翠绿瓜田有异曲同工之处。

  然後,就遇上这头美丽的马儿,算是附加的收获,稍稍弥补了这些天无法享受甜瓜美味的遗憾。

  他修长的指顺著马背道走,已来到颈上长鬃,眼微垂,口中轻吟呢喃,是一曲新疆小调,分不清是哪个部族,悠扬悦耳,能缓心智。

  他打算先降低它的戒备,驯服它後再唤来石龙。一切尽在掌握,十分顺利,直到那声响亮的清哨惊动他掌下的马匹。

  「该死!」他骂了句。

  机会稍纵即逝,下一瞬,他已扯住长鬃翻身上马,跨坐在马背上,动作俐落得不可思议,好似双腿装有弹簧机括,蹬高後又紧紧夹住马腹。

  栗马立起前蹄对空嘶鸣,扬首甩尾,冲破这陌生男子设下的迷境,所有的野性在此时爆发出来,四蹄狂蹬猛跳,硬要将背上的重量摔下,它极具灵性,认定只有一个主人,除了她,谁也不能驾驭它。

  一人一兽相互卯上了。

  他伏低身躯,技巧地将重量压在马匹颈项,忽地又传来一声长哨,栗马以嘶鸣回应,接著撒蹄狂奔,疾似飓风、迅若闪电。

  风强大得几要让他睁不开眼,粗厉地打在脸上,每下都是利刃,他却大笑起来,爽朗豪气,知道胯下大马正朝那哨音飞奔,亦想藉机将自己震落。

  悍妞儿!辣得紧!

  男子的笑声更狂更烈,好强与好玩的心性张扬而起,夹紧马腹,他鼓气噘唇,发出的哨音浑厚独特,不一会儿,侧坡丘陵上一匹灰毛骏马奔来,体型较栗马粗犷,後腿劲力不容小觑,每回奔驰如跳如跃,它中途截上,速度比栗马快,却故意并驾齐驱,身躯强势地靠近著、有意无意地推挤著,那栗马闻到雄性的体味,四蹄杂沓,有些纷乱,速度不由得缓了缓,仍持续奔驰。

  「石龙,别吓著姑娘!」

  衣襟教狂风吹开了,古铜色的胸膛结实强壮,肌理分明。他锐眸细眯,咧嘴笑,露出整齐的白牙,酒窝迷人极了,扬声对住灰马大喊:「走!咱们瞧瞧,谁在同你抢姑娘!」

  第二章

  情况有些古怪,常是她一声清哨,琥珀即刻便到。

  她张望著,发出第二声长哨,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马蹄,嘶鸣声不同於以往,仿佛受到惊吓,变得锐利清厉。

  笑眉心一惊,撒腿便跑迎向前去,两头狼犬则训练有素地跟上,一左一右护在她身边。

  另一边,灰马的强势气息刺激了它,再加上背上的重量无法挣脱,而马鬃绞在男子手中,栗毛马的四蹄缓了缓,让人控住方向。

  男子笑声豪迈,大掌赞许似地抚著它柔软皮毛,感觉这匹美兽壮健温热的肌理,一面朝直要靠近的灰马道:「石龙,你的姑娘肯睬你啦!」

  「你!?偷马贼!」忽地,娇声夹著怒气,在黄昏霞红下响起。

  栗马见主人出现,杂乱的蹄步有了方向,它拒绝灰马的亲近,几个起伏终於奔至笑眉身旁,连带著,也将那名男子带到她面前,前者跨在马背,後者安慰地抚拍著马头,他听见她那声愤怒的指责,下一瞬,眼瞳中已映入她的面容,而她正扬著一双亮灿如星的眸子,狠狠地瞪住他。

  一时间,霍希克说不出话。

  他的心脏打著鼓,咚咚、咚咚、咚咚,由慢而快,由快而慢,又快又慢,似快似慢,失去惯性的节奏,敲得杂乱无章。姑娘抬高的红润脸庞,那两道不驯的眸光,熠熠生辉,穿过他的肉体,直直钻进他的脑海,刺入他的心。

  这时间,霍希克懵了。

  吸引如此强烈,有某种熟悉泛上心头,下意识在记忆中追寻,仿若许久、许久以前,他迷了路,在敦煌千百个石洞中迂回曲折,无意之问见到的那一面画墙,热情的,神秘而难以抗拒。

  是新疆高原族的男子?在对方打量自己的同时,笑眉亦暗暗猜测。

  西安城除了是与西北商业往来的集中处,外国人不少,城中更混杂著西北许多部落的族人。眼前男子肤色偏褐,浓眉有型,鼻梁直而挺,发包缠在顶帽中,她在城中见过类似的人,鼓是属於西北部族,不同在於,这个陌生人深刻瘦削的轮廓上有一对深邃无端的眼眸,而他的眼睫太过浓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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