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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眉呜咽著,她极少掉泪,应说自懂事以来,就不曾哭得如此伤心。

  一股委屈在心头纠缠,秘密被知晓了,她好难堪、好无措,而他还这样欺负她,想抗拒又无能为力,不只是体力上此拚不过,连自己的意志到得最後……也变得半推半就。

  终於,他主动放开她,望著姑娘带泪的脸蛋,他神情虽凝,心已柔软,静静地长叹,「别哭了,姑娘。」

  这句话换来反效果。

  笑眉吸吸鼻子哭得更响,两手猛地联合攻击,噼里啪啦的一阵,左右开攻连甩了他好几个巴掌。

  「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她喊著,胸口剧烈起伏,不知是否打累了,她终於停手,泪仍流著,眼睛亮泽无比。

  她看著眼前任自己捶打的男子,心没来由一阵痛,却不懂为的是什麽,见他直勾勾迎接她的目光,他的平静和默然承受,是投入她心湖的一颗石子,引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能遏止。

  「霍希克,你混蛋!」她还骂人。

  他笑,白牙闪烁,「这个混蛋为你著述。」

  第四章

  夏季已过大半,暑气消退不少,笑眉仰望天空,今天云淡风清,枝头上的小鸟吱吱喳喳,唱著好听的歌音。她眉稍拧,俯下头,拱桥下的鲤鱼儿游来游去,色彩斑斓,圆嘴开著合著,滚出许多小气泡。

  园子里还是老样子,鸟语花香、游鱼戏水。

  她探出身子,在碧波上瞧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鹅蛋脸,两边梳著粗粗的麻花辫,卷卷的刘海总不听话,她捏了捏脸颊,歪嘴挤眼的,对住倒影扮鬼脸,连续变换七八种模样,还没将看家本领全使出来,突地没了兴致,她垂下手,怔怔然,莫名地有些提不起劲。

  变了。自认识那只银毛虎後,她变得不太像以前的华笑眉。

  那日的冲突,让他突来的一句话截断。

  煜哥说,他喜欢她;他说,他为她著述。

  也不知是真是假?嘻皮笑脸的,说话没一句正经,而当时窑洞中光线幽暗,她望住他,心怦怦地跳著,只觉他脸上的笑真讨厌!

  才第二次相遇呵,他救了自己,请那位爽利的大娘为她疗伤,他、他还抱她、亲她,知道了她藏在心底最隐密的事。而送她回来後,接连过了好几日,他未再出现,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起他的吻,笑眉里在软鞋中的脚心仿佛痒了起来,不大自在,她抡起小拳头捶了捶拱桥上的圆木,发泄似的,脸颊不知是因天热还是怎麽的,泛著不寻常的红润。

  这只臭虎,凭什麽这麽对她?

  从没谁吻过她,但笑眉知道,只有亲密亲爱的两个人,才会把嘴对著嘴吸吮,才能互相拥抱,在彼此怀中栖息。然而,他又不是她什麽人,却对她做了一堆乱七八糟、无法无天的事,更糟的事,她竟然没法反抗!

  下意识挥动小拳头,把拱桥圆木当成假想敌了。

  她纠正自己,不是没法反抗,是力气天差地远,她甩了他好几下巴掌,不是吗?她是讨厌他的,不喜欢他的笑,不喜欢他的拥抱,更不喜欢他的亲吻,她心里只有一个人,永远也不改变。

  正奋力整理心头紊乱,园中另一头传来男女交谈声,笑眉回过神来,声音入耳,已知来者是谁,当下一拐一拐地下桥,侧身缩进池边的大假山後。

  花木扶疏中,静眉和骆斌一前一後步出,缓缓跨上拱桥,由笑眉藏身位置望去,恰巧能将他们两人的神情分辨清明。

  笑眉会避开其实全凭意识。展煜和骆斌前些日子那段对谈无意间教她听取後,一个个疑惑在心中发泡,她开始去观察姊姊、去观察冷面冷心的骆总管,去瞧这一男一女相处的模样,旁敲侧击想诱出点什麽,可是徒劳无功,骆斌依然冷淡,克尽职守,无丁点破绽。

  她想,煜哥肯定弄错了,这冷冰冰、硬邦邦的男子,怎可能会爱上她那个娇弱又聪慧无端的姊姊?固涸的旱地若无水无泥,怎庭养得活一株莲花?即使有情,又能如何?

  桥上,女子身形袅娜,柳腰柔软,她微倾上身瞧著碧波间的游鱼,男子负手立在身後,凝住她脑勺的目光复杂难辨,在对方回身相视时变得平静无迹。

  「笑眉无故受伤,问她,又不肯说实话,只道是不小心被恶犬攻击,然後让人救了,说得这麽轻描淡写的,我很担心呵,那个男人……」

  「他是银毛虎,在江湖上有些名声,不是宵小之辈。二姑娘豪爽英气,会结交一些武林人士并不奇怪。」他面无表情的说。

  话题在自己身上兜转,假山後的人儿不由得怔了怔。

  夜探童家那日,她一夜未归,已急坏家中的人,次日一早,霍希克送回她,看门招呼的仆投见著了,赶紧通报,娘亲、静姊、煜哥和骆总管迎了出来,每个人都瞧见那只银毛虎抱她下马,登时,笑眉真想装晕,在大庭广众下与他拉拉扯扯,要他放开自己,还不如晕在他怀里乾脆。

  「你和煜哥说的……就是他?」静眉轻语。

  骆斌颔首。「华家总仓遭窃之事,他答应帮忙。两日前,他手下的人找到一批华家的成棉和成布,藏在童府城南新建的仓库中。」

  「所以……咱们仓中这两日多出的货……」她拧著眉,有些难以置信。

  骆斌又颔首,话气持平,「是他几名手下替华家暗自搬回。」此事展煜和他皆参与了,而银毛虎玩性一起,还一把火烧了童府几处仓库。

  「你和煜哥,事先怎不告诉我?」秀雅的脸庞凝了起来,口气柔中带刚。

  男子抿唇无语,他向来如此,静然面对她的怒气。

  静眉望住他,两人像拱桥上的圆木般杵了好一会儿,然後她叹出一口气,幽幽地问:「是童家派人偷取咱们的棉和成布吗?」不仅此次,类似的挑衅行为一而再、再而三,童府是把华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

  「这其中牵涉甚广,童家提供盗窃者围放货物之所,从中赚取暴利,真正的指使者,我们会继续追查下去。」

  「嗯。」静眉应了声,沉吟片刻。「那个……银毛虎,他为什麽肯帮咱们?」

  「他向煜少爷提出一个要求。」

  静眉眉心微折,等待他的说明,而假山後的姑娘亦屏气凝神、全神贯注。

  缓慢地,他这:「他要带走二小姐。」

  静眉睁著美眸,表情很是困惑,以为听错了。「他要带什麽走?鹅白棉?」

  「是二小姐。」他坚定地吐出字,「他希望笑眉小姐跟他出关中,煜少爷答应,只要银毛虎能让二姑娘甘心追随,华家乐观其成,绝不阻挠。」

  他道出的事实震傻了两个姑娘。

  ※ ※ ※

  想想,她真是一无是处。

  占用了姊姊的绣床,笑眉曲著双膝坐著,背靠著壁,小巧的两肩沮丧地垮下,小头颅几要埋进膝中,无力地摇动著。一无是处阿……

  华家棉业,以往有爹顶著,爹过世後,又有煜哥和静姊撑起,娘亲专心礼佛,而她,华家二小姐,镇日骑马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练个三脚猫的功夫,也妾想学人家在江湖上行走,管尽一切不平事,吞吐胸中豪气。

  华家的所有,她完全帮不上忙,她的存在,可有可无,对煜哥而言亦是相同,他可以把她当成条件交换,大大方方地应允给人,在他心中,也是可有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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