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嬷嬷笑道:"这全是托薰尹格格的福。"她看了旁边的海棠一眼,忍不住别有居心的又加上一句,"听说薰尹格格婚期已定,真是恭喜格格!"
"谢谢,您的消息还真灵通。"海棠有些无奈地笑笑。
唉!荣嬷嬷的居心也太明显了吧?
"对了,你借我的那本白香词谱,我还没看完......"
"没关系,我不急着要,你慢慢看。"薰尹察觉到表妹居心不良的转移了话题,她露出一个你知我知的笑容,压低声音,靠在海棠的耳边道:"怎么?荣嬷嬷又在刺激你了。"
海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她怕我嫁不出去。"
薰尹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会?别开玩笑了。"海棠的美丽是众所周知,她才不相信她会没有追求者呢!
海棠仍是笑笑。"那些啊!八字都没一撇呢!"
"两位格格,轿子在天井前候着了。"侍卫在门外通报着。
“你先走吧!先到十王亭去,我待会儿马上过去找你,有话再慢慢说。"海棠道。
薰尹点点头。"那我先到十王亭等你喔!"反正女眷都是坐在一起的,届时不怕没机会聊天。
褪下沾了点点污渍的锁甲,换上一袭如夜空般漆黑如墨的深色织锦,二十四岁的阿斯朗由狂放一变而为尊贵,愈加增添他英挺邪魅的独特气质。系上同色系的束带后,他无声无息地在他身后雕花蟠龙的大椅上落座。尽管来者是个内力深厚,轻功出神入化的一流高手,阿斯朗依旧能敏锐地察觉到。他径自整理自己衣领的盘扣,
"从来不离开定王府,不涉足宫闱禁地的你,怎会破天荒的到宫里的'求阙阁'看我,宣临贝勒?"
求阙阁是宫中独立的院落,也是皇太极用来礼遇宫员们所设的休息场所。带着一双如恶魔般碧蓝的眼眸,俊美的双唇微扬起笑,宣临凉凉地坐在大椅上看着阿斯朗。
"若要说'破天荒'的可不只我一个,阿斯朗。"宣临的话中有话,敏锐如阿斯朗者,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阿斯朗只是淡淡一笑。"你以为我会玩弄手段,让清军败北!"
"我一直以为你会。"宣临毫不避讳地说。
“抱歉让你失望了。"阿斯朗笑了笑,但是,他很快的敛起笑容。锐利的鹰眸中有着难言的复杂情绪。"事实上,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只你一个。"
阿斯朗套上对襟外袍,漫不经心的道:"皇太极和先帝的十四个皇子......他们莫不擦亮了招子等着看我栽筋斗。"
皇太极虽然将他阿玛济尔哈朗的兵权交赋予他,但是,他比谁都清楚皇太极,甚至是十四个皇子----对他都有着最深沉的戒心。是的,这一切皆与阿玛济尔哈朗与额娘赫兰真的死因有关!皇太极对他有着忌惮、有着愧疚,八成就是因为这缘故。对他,皇太极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皇太极不知道他对双亲的死因知道几分,但是,他很显然的在防着他,甚至是想尽办法掩饰他所有的罪行。然而,那一切不过是白费工夫。阿玛和额娘过世的那一年,他虽然只有九岁,但是对于所发生的一切,他知道得清清楚楚。不管皇太极后续花了多少时间、多少心力去粉饰那个罪行,也永远抹不掉那象征他篡位的烙印;那个烙印烙在他的心里、皇太极的心里,除非他永远长眠,否则,他的存在对皇太极而言,就是一个罪恶的象征。
他不恨皇太极吗?不,他恨!就因为他的恨意大深沉,所以,他要狠狠的对皇太极施予反击。
当年,皇太极凭着年龄上的优势,凭着亲兄弟们推举的优势坐上王位;当时他太小,什么力量也没有,甚至连保护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都办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死去。
但是,光阴似箭,他阿斯朗终于也有兵权在握,有能力与皇太极相抗衡的时候了,而他要珍惜这个得之不易的机会,将皇太极那个行为卑鄙的篡位者打落地狱!如今他所要做的第一步不是忙着复仇,而是获得皇太极的信任。他总有一天会让他知道遭受背叛的痛苦!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打了个漂亮的胜仗,凯旋回朝?"
"是啊!真是便宜皇太极了。"阿斯朗嘲弄地道。
走出暂时歇息的求阙阁,往十王亭走去,恰好看见一顶轿子经过面前,似乎也是在前往十王亭的路上。那顶轿子并不华丽,但是十分雅致,显然是顶女人的轿子。
"那是谁?"阿斯朗眯起双眸。在宫中没有多少人可以乘轿子,除非是皇太极的女眷。
宣临瞟了一眼,随即道:"是海棠格格!"
海棠格格?阿斯朗听过这个名字。"是皇太极的四格格?"
"而且是最受宠爱的一个。"宣临道。
如电光火石般,一个模糊的意念倏地闪过阿斯朗的脑海。阿斯朗扬起唇角,那笑容几乎是有些嗜血的残忍。他要掀了那顶轿子!
善于揣测人心的宣临,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察觉了阿斯期的意图。他一把拉住阿斯朗,语重心长地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今天你一旦冲动行事,将这小格格扯进你的复仇计划之中,事情就绝不会轻易的善了,你最好想清楚。"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阿斯朗以脚尖一勾一挑,将路上拇指大小的石子儿,踢向扛着轿子的轿夫的腿部穴道。
"啊!"轿夫腿部一麻,整个人仆跌在地,紧跟着失去平衡的轿子也倾斜地摔落地面,"砰!"的一声撞裂开来。跟在一旁的婕儿与荣嬷嬷,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她们面无血色的掀开轿帘,看见海棠紧闭着眼睛,双唇都失去了血色,像受伤的小兔子般颤抖着。
婕儿吓得惊叫了出来。"啊!格格!"怎么会这样?荣嬷嬷也吓呆了。
"有时间叫,还不快点把人救出来?"一个陌生的男性声音切了进来。
"对……先把格格救出来!"荣嬷嬷惊慌地道。
婕儿连忙将海棠扶了出来,荣嬷嬷则赶紧抱住她。
"格格!格格!您怎么样了?"婕儿吓得都快哭了。
"还不快去请御医,并且派人告知万岁爷!"荣嬷嬷急道。
"喳!奴……奴婢马上……"
'不……不用了,婕儿!"海棠浑身虚软的制止了婕儿,喘息地道:"我没事。"
"格格,您可千万别逞强----"
"我只是吓了一跳而已,不要把事情闹大!"今天皇阿玛因为锦州被阿斯朗攻陷,而龙心大悦,相信没有人会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泼他一盆冷水。荣嬷嬷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见她一脸怒容地看向四个轿夫,提高了声音怒道:"你们一个个都不要命了?要是格格有个什么万一,惊动了万岁爷,看你们拿几个脑袋来赔?"
"格格饶命!格格饶命!"轿夫们拼命磕头求饶。
海棠摇了摇手,示意婕儿扶她起来。她这一站起,正好与那陌生男子打了个照面。而这一照面,使得两人同时怔住了,就像经过了漫漫洪荒,最后终于寻到了相隔两世的恋人似的,他眸中温柔的笑意是那么熟悉,仿佛在好久好久以前就已经相识一般。
在看见海棠之后,阿斯朗同样也感受到那种无法解释的震撼。他相信自己不曾见过她,但为什么他却奇异的对她感到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