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提出意见的,有针对意见反驳或附议的,一时间,极乐殿展开一场辩称,继上回文判官之案以来,再度引发众家争议。
一场喧嚷後,一名白衣飘飘的仙者站出来说话。「天帝,那匹狼虽元灵重创,目前陷在沉睡无我的状态,但只需吸取天上灵气,亦有转回之机。」
「真人有何见解?」
他略略沉吟,继而道:「姻缘既定,佳偶天成,那匹狼真能回醒,就让他回世间去吧,那女子肯定还为他守著。」
「嗯……但他有灵有魂却无肉身,总不能要他再化为兽。」那团金光缓慢闪动,好似陷入思考,不一会儿,一阵愉悦的笑声传出,温和道:「真人莫非想使用老法子?」
「呵呵呵……」他笑,持了持长胡,「天帝圣明。那法子用在三太子身上还算成功,那孩儿现下活蹦乱跳的,踏著火轮飞窜来去,只是得同王母娘娘告罪一声,又要摘她瑶池里仙气蓬蓬的莲花莲藕了。」
众家听了,「喔」地异口同声,原来是那个老方法啊,了解!了解!
***
八年後
你有能耐就做吧!别怪我没提醒你。
终於,他明了那男子说这话时,脸上神情何以如此笃定。
「小舅,玄儿帮你吹吹。呼、呼呼--」小男孩时坐在男子的肚腹上,鼓起两边的腮帮子,吸著嘴,呼呼地对住他的眉心吹气,连带印了他满脸口沫儿。「还是红红呵……」小手捧住他的脸,清亮有神的眼盯住他发疼之处,像瞧见顶怪的东西,忽地,他伸出舌头--
「玄儿在干什么?沾了小舅一脸口水,脏死了。」他稍稍推离男孩,仍是任他赖在自己的肚皮上,眉心疼痛欲裂,自那名男子将一道青光射入他脑中,这疼痛如影随形,只要他心思稍动,只要不经意一想,例如……例如……他告诉自己,让双手静静滑向男孩的颈部,静静的,不会惊动谁,然後掐住他脆弱的脖颈,或翻身用软枕闷住他的口鼻,不会有谁知道,男孩一死,她心神必乱,然後、然後再设法除掉她--
「啊!嗯……啊--」好痛!他抱住自己的头,忍不住呻吟,眉心如火活生生烙印,痛得发麻。便是如此,连想都不能想,连一丝丝感情上的背叛都不允许,他被下了咒,成为她最忠心的手足。
「小舅!」男孩清朗的声音夹著忧虑,替他揉著头,同情地说:「小舅好可怜。」可能是出生就没有父亲,对这位唯一亲近的舅舅依恋自然多了起来。
此时门推开,一名少妇装扮的女子步进,她抱著一束花,是刚从园中摘下的,朵朵都娇艳无比,进内房,见床上的景象,不由得无奈地道:「玄儿快下来,小舅病了,你还这么磨著他,小舅头更痛,睡也睡不好了。」
「娘,我有帮小舅吹吹,还用舌头舔湿湿,可是小舅还是痛,怎么会没效?」他问,满脸的不解,因为那些方法全是娘亲用在自己身上的,好灵的,不小心擦伤,娘会吹吹再舔一舔,他都不痛了。
「乖玄儿。」她将花放下,走近床边把儿子抱下床,「小舅还是痛,可是已经不那麽痛了,玄儿乖,去帮娘找一只花瓶来,咱们把花插在小舅房里,他心情就会好些,头就不疼了。」
「嗯。」他用力点头,咧嘴一笑,转身跑开。
女子微笑,收回视线,然後在床沿坐了下来,眸中神采换上忧虑,柔声问:「锋弟,还是很疼吗?瞧你脸白得跟什么似的。我记得你这头疼的毛病好久不曾犯了,怎么这次会如此突然?」
只要不去想,什麽事都没有,刚开始他被这咒言折磨得死去活来,後来学乖了,懂得克制,懂得如何自保,懂得截断混乱的邪思,然後,他就不会犯头疼。
可是这一次,连自己也不明白,除了方才故意想试验一下外,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动过念头了,好似遗忘最初的计略,他辅助她巩固沈家基业。
他闷哼著,「书姊,我午前约了一名北方商人上府里来,要谈长白山东侧人参采掘权的问题,午後和广记马老板、龙凤祥的金先生有约,晚上三笑楼守拙厅摆宴,是常老太的寿辰,我得过去送份礼、露露脸。」
晓书叹了口气,将他的身于压回床铺。「这些事不必你操心,你啊你,给我好好待在床上,这回我可不听你了,病得这麽重,我已要阿俊请大夫过府,你乖乖给大夫好好请察,再好好将药喝下,安安稳稳睡上一觉。」
「可是--」可是他的病不是用药就能医好啊!
「没有可是,只能回答『是』。」
他还想抗议,门口传来细微的声响,就见男孩去而复返,他弯著小身子,两手推滚著地上的东西,来到门槛处,他扬声兴奋地唤:「娘!我跟香菱儿要了一个花瓶,她说要找福哥帮我扛,可是我等著,他们都没回来,我就自己搬来了,呵呵呵……因为好大,我搬不动,我用滚的。」
「小少爷、小少爷,那花瓶你--啊--」
香菱和福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瞧见横滚在地上的瓷器时,香菱丫头翻白眼、差些厥过去。
「小少爷,我的小祖宗啊,那可是唐朝的古董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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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沈家锋少爷得的是风寒。
大夫来到一瞧,还纳闷著怎会延迟这麽久才看诊,病患都开始发烧了。
晓书见他情况转剧,心中委实难以放下,她待在他房中,直到大夫开出菜单,阿俊按著单子抓药回来,而厨房亦煎好药汁端来,强迫他一口口喝下,安顿他睡著了,请丫鬟在旁伺候著。
「书姊,午前有个约……我要去谈……采参长白山的……」他胡乱呓谙,偏过头,似乎又睡著了。
晓书摇摇头,拉拢他的棉被,适才,家中仆人来报,说那名商人已达府中,她实不该怠慢人家,又加上是首次会面,但锋弟的状况实在教她担忧。 如今,就是她与他两姊弟支撑著沈家的一切,那些血缘上相干与不相干的沈家人全让她赶出府里。
说「赶」,一点也不为过。
八年前,她痛失所爱,那名兽化人形的男子在她怀中散去,一段奇情却不磨灭,永远、永远地长驻心底。曾以为自己会跟随而去,像沈家庭院中那一对鹤鸟,该是成双成对,其中一只死去,另一只也活不了。
然而,她心中有他的情,肚腹中遗留著他给的爱,一个小男孩,可爱聪颖,有著似他的柔软黑发和清明炯亮的眼神。
她活了下来,一股力量支持著自己,却清楚意识到,绝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笼罩在危机里,那些人,一个个,夺她所爱的人,她谁都不能饶。
爹亲当初分给各房的钱,已足够那些姨娘终老,她只在西郊买下一栋宅子,给大娘姚氏一个居所,至於其他那些手足,她理也不愿理,大宅地契在她手中,爹的留书中也已指明,她有权决定沈家人的去留。
後来晓书知道了,原来一个人无论多软弱、多纤细,一旦起了心机,就什麽都简单,没有达不到的目的。
她眼眸染著哀意,幽幽轻叹,知道自己虽已顿觉,但这醒悟毕竟是慢了……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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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茶不知换上第几杯,那丫鬟好似很过意不去,又不知如何说明,只拿著歉然的眼偷瞄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