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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绝不是问题。
但如何在无月的夜里、黑漆漆的林间,跑得迅速、跑得正确、跑得不落痕迹,那肯定就是一门高深的功夫了。
偏偏,他就是如此身手不凡!
尽管他是胖了点,外加年纪大了点,但好歹他的武功也是数一数二的。
老人奋力腾身飞步,略显胖硕的身躯如风般在林间穿梭。转眼间,已来到一间陈旧的木屋前。
打了声暗号,在获得屋里人的回应后,老人立刻闪身入屋,并反射性要行屈膝跪礼;此时,屋里的男子突然举手制止,示意他起身说话。
老人无言叩首,起身看着映照在烛光前的孤挺身影,迟疑了下,才道:“见到“他”了?”
“见到了。”
““他”……说了什么?”老人紧绷起来。
“要我们去杀人。”黑衣男子的眼中泛起一道冷光。
“杀人?!”老人吃惊!“难道……”
黑衣男子缓缓旋过身,从怀里取出一把闪着奇诡银光的匕首,冷峻的脸上闪过一抹轻笑。
““他”要我去杀皇太子。”
“皇……皇……皇太子?!”老人失声呐喊,先是怔愣住,但随即就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不可遏抑地狂笑起来。““他”是疯了不成?竟然要你去杀皇太子?!”
““他”是疯了,但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黑衣男子的眼中不见一丝笑意,因为他比谁都明白南宫魁是个誓夺天下的狂人。
老人又兀自笑了两声,见苗头不对,连忙止住笑,认真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当然是做我该做的。”
“说得是、说得是。”老人干笑两声,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连忙又忍住笑。
见状,黑衣男子反而扬扯嘴角,似笑非笑道:“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个名为“无心”的死士、是助“他”夺得天下的一颗棋子,我永远不会是任何人,也不具任何意义,所以……”他顿了下。
“所以?”
“所以我决定替他除去“皇太子”。”
“除去“皇太子”?!”老人再度失声叫道,两道白眉扭曲变形,但见男子仍然神情笃定,他不由得警觉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收敛住笑,男子拍拍老人的肩膀,走向半掩的窗边,眺望远方滔天焰火,冷鸷道:““他”要皇太子的首级,我就给“他”皇太子的首级,七月初七那天,我相信“他”会很高兴再见到我。”
闻言,老人的眉毛扭得更加纠结,他无话可说了。
沉默笼罩木屋,半晌,黑衣男子才望着天徽山大火,开口道:“对了,这场火是怎么回事?你查清楚了吗?”
哦!这个他就有话说了。
“关于起火的原因,目前众说纷纭,有人说从天空掉下一颗大火球,是天神降怒,可又有人说是山神显威。总之,现在人心惶惶,大家都怕……都怕……”老人蓦地打住。
“怕什么?”
“怕……”老人有所忌惮地直瞄着黑衣男子,支支吾吾。“怕是……天徽王朝……”
“王朝如何?”他冷问。
老人直吞口水。“怕是王朝……灭亡的征兆!”
“哦?”男子挑眉回头。
“这场火一日不灭,人心一日难安呀!”老人叹道。
冷峻的剑眉紧拧着,黑衣男子再度转身面对远山大火,沈道:“难道──真是祸之将至?”
祸,将至?
老人一怔,再度无言以对。
※※※天降灾,祸将至,人心浮动。
沃灵蹲坐在小屋前,双手托腮,凝望着远方依旧火红的天徽山,面露愁色。
自从当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异变,天徽山已经整整烧过十个昼夜。
这场火,来得猛、烧得凶!不但毁了半座天徽山林、融了山顶积雪,更让原本白雪纷飞的时节,出现了反常的炙热。
没有雪、不下雨,这场火怎可能平息?!也无怪乎郡府征召了方圆百里内所有村庄的壮丁前去救火,却仍然徒劳无功。
大火烧得狂肆,人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唉……
沃灵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垂下头,强迫自己将心思放在研读膝上那本“净心咒”上。
她无能为力,担心再多也无用啊!
“阿姊……”屋里,一句呢哝轻唤,小女娃揉着惺忪的双眼,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并从被褥下摸出随身不离的小龟壳搂在怀中,短胖的小脚丫子空悬在炕边晃呀晃的,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沃灵起身,放下手中的“净心咒”,上前帮小妹穿上外袍。十七岁的她,自幼身兼母职,早已练就“听声辨别”的本领。
“汝儿,你昨天又没穿鞋跑出去戏水了?”她板起脸,摆出大姊的架式。光听那哑中带嘎的嗓音,便可肯定又是着了凉。
小沃汝跳下床炕,两脚连忙套进小花鞋里,然后捧高手中的龟壳,道:“是小哥说河里的鱼死了,我不相信,所以带小龟去瞧瞧。”
“然后你就顺便玩水?”沃灵面不改色道,拧了条热毛巾帮沃汝抹脸。
“是小龟……呼……嘻……”
暖烘烘的毛巾覆上脸颊,小沃汝舒服极了,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它想玩水……咯……”她一面认真解释,一面因为毛巾擦拭耳朵的动作而发出一阵咯笑。“我怕它被水冲走……所以下去陪它……咯,好痒!”
“我可还没听过有溺死的乌龟。”不以为然的手指弹了下龟壳。
“阿姊别生气嘛!”沃汝环住沃灵的脖子,红扑扑的脸颊顺势贴了上去。“我叫小龟出来一起道歉。”她果真敲着龟壳,稚声喊道:“小龟、小龟,你出来。”
见妹妹傻气又耍赖的行为,沃灵忍不住失笑出声。“你已经拖它“下水”太多次,它不想理你了。”
沃汝抿着嘴,不死心地又敲了敲。“小龟,你不能当“缩头乌龟”,快出来!”可龟壳依然是龟壳,变成了化石还是龟壳。
噙着笑,沃灵忍不住轻拍小妹肉肉的小屁股,道:“好了,去灶上拿个馒头吃吧!”
小沃汝咕咕哝哝地一边敲着龟壳一边走向灶台,沃灵则微笑转身拿起“净心咒”;此时,一把匕首突然从她衣袖里露了出来。
又来了!
翻翻白眼,她取出匕首,拿在手中晃道:“汝儿,你何时又把这东西放进我衣服里的?!”
小沃汝有个怪习惯,就是老爱把匕首往她身上藏,上回也是因为这把匕首突然从袖里掉出来,才把古婆婆的孙子阿力吓了个半死。
闻言,沃汝停下拿馒头的动作,从自己怀里取出另一把较小的匕首,天真道:“你一把、我一把,坏人来了才不怕!”说着,还不忘认真比划两下。
“不是告诉过你,别再这么做了吗?”沃灵将匕首同屋里的作法器具放在一起,并再三交代。“下次别拿这么危险的东西出来玩,不然阿姊真要打你屁股喽!”
“可是坏人来了,可以吓他嘛!”小沃汝仍然很执着。
“你怕阿姊碰上坏人,难道就不怕小哥碰上坏人?”一句酸味十足的话语蓦地插入。“怎么你就不会把匕首塞给我?”沃求涯一脸不是滋味地站在门边。
“小哥是男生,才不怕!”小女娃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偏心的汝儿,下回可别来找我带你去抓鱼了。”沃求涯故意说道,如愿地惹来小沃汝的一阵恐慌。
“可是小哥本来就不需要匕首嘛……”她一脸委屈,看起来像是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