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扯动嘴角,端着一只托盘走向靠窗的榻上。「过来。」
「嘎?」她怔住,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要她过去。「这是……」她迟疑地看着托盘里的食物。
「给你吃的。」他将托盘放在榻上矮几,推至她面前。「妳的肚子吵得很。」
语毕,他似笑非笑地拿起书卷,斜倚在榻上继续阅读。
沃灵抿起嘴,正想开口反驳时,她的肚子果然很不争气地咕噜作响。「我……」她红了脸。
「吃饱再谈。」他面不改色道。
沃灵连忙闷声埋头,不敢再攀谈。
天边斜阳自窗棂间轻洒进来,勾勒出他好看的侧脸线条;沃灵喝着粥,偶尔忍不住抬头偷瞄他两眼,但随即又怕他发现似地假装欣赏窗外的景色。
静谧的午后,闲适的气氛,外带她浓浓的尴尬,沃灵就这样度过了她有生以来最食不知味的一餐。
「谢谢,我吃饱了。」
当她终于放下碗筷时,他已不知何时掉转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妳用餐挺慢的。」
「嘎?」她没料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不过胃口倒是不错。」他又道。
「什么?」
「能吃能睡,不出两天,你的病就会痊愈了。」他断定道,又现出看穿人的眼神。
沃灵想起先前不争气地在他面前昏倒,不由得又红了脸。「抱歉给你添了麻烦,因为我太急着来赴约,所以……」
「这表示你还算个守信的人?」他挑眉问,口气明显试探。其实他没料到她真会依约前来,那让他十分意外。
「当然,我答应别人的事从不食言。」她坚定道,不悦于他的质疑。
无心点点头,又道:「那皇后的赐宴呢?食言了吗?」
「你知道赐宴的事?」她吃惊地瞪大眼。
「我也是宫里的人,这种『大事』没有理由不知道。」他邪气一笑。
「那你还故意约在今天见面?」虽然不想相信他会使坏心眼,但她还是忍不住怀疑。
「不是故意,只是凑巧。」
他挂在唇角的浅笑显然不具任何说服力,沃灵当然不相信他的「凑巧」,只突然觉得自己有种被耍着玩的感觉。
「如果你期待看到我对皇后食言,那你就错了!」她鼓起腮帮子,抬高下巴,不太服气地道:「托这场病之福,皇后娘娘改期了,所以,我没有对任何一方食言。」
「那么你是否该感谢我呢?毕竟是我把你『吓』进河里的,不然你也不会生病。」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冷眼看她隐动怒气。
「这……」沃灵一时语塞。
没错,因为她生了病,所以赐宴改期──她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她掉进了河里──而她之所以会掉进河里,确实是归因于他的突然出现──所以,他这么说基本上好象是没错──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沃灵紧绞眉头,努力思索,显然被他的说法搞得有些胡涂了。
欸,等等!如他所言,她掉进河里,纯粹是因为他的出现。
但话说回来,如果他不出现,她就不会摔进河里──她不摔进河里,也就不会掉了假发还被他撞见──如果她没有掉假发,当然更不必受他牵制,非要今天前来赴约,碰上与赐宴争期的两难局面──所以结论是,他明明是罪魁祸首,却还要拐她感谢他?!真没道理!
幸亏她聪明,发现得早,否则真要被他给唬去了!
「如何?终于想通了吗?」
一丝捉弄在无心冷情的眼瞳深处闪烁跳动,他像欣赏稀世珍宝一般,欣赏着她「峰回路转」的表情。
「当然,虽然生病,可我的脑筋还清楚得很。」她相当自豪。
「很好。」无心颔首道,表示满意。「那么现在可以来『谈条件』了?」
一听到他提及今天赴约的主要目的,沃灵立刻正襟危坐,准备接招。「没问题,只要你愿意替我保守秘密,什么都好谈。」她高扬下巴,增加气势。
无心再次颔首道:「在谈条件前,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请问。」她的下巴抬得朝天高。
「首先,你为什么要『装模作样』,弄了顶假发骗人?」
「很简单,增加气势和说服力罢了。」不用想也知道。
他点头,又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赚钱,我有弟妹要养。」理由很实际。
「难道你不怕有被拆穿的一天?」
「怕,当然怕,不过我们有因应之道。」
「哦?」他习惯性挑眉。「什么因应之道?」
沃灵清清喉咙,心想既然话题都摊开了,也就没什么好顾忌了。
「第一,我们只会让自己『小有名气』,不会『太有名气』,一旦名声响亮起来,就只有一个办法解决──搬家!
「第二,我们很少在同一个村子久待,因为待得越久,上门求救的奇怪案子就会越多,我们当然知道自己解决不了,所以还是这招──搬家!
「第三,我有一对能干的弟弟,他们会负责去打探所有村人的身家背景、祖宗八代,以增加我们占卜的『灵验力』,而我只要负责将那些资料背熟即可。当然啦!有时我也会出错忘记,不过我都有做备份资料随身携带,以防万一。」
她一口气全盘托出他们姊弟行骗的伎俩与始末,听得无心是暗自惊异,因为他压根儿就都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一种「人生」。
「所以你们就不断搬家?并且以同样手法到处骗……呃,『谋生』?」他吃惊问,终于有点不一样的表情了。
「没错。」她坦然道。
挂着十足探索的神情,无心俊挺的面容向前贴近,眸光紧锁住她。「不过你们这次好象不是『小有名气』,而是『大有名气』才对吧!」
沃灵一脸哀怨地承认。「没错,这次是个意外,我们也不想这样的。」名气越大他们只会越烦恼。
「但它确实为你们带来好日子。瞧!天底下有多少人有幸在宫里当座上宾呢?」
无心指出事实。殊料,她却极力摇头。
「你错了,『伴君如伴虎』,这种『殊荣』只有换来随时被砍头的危险。」
她的话让无心微微诧异,他意味深长地盯住她半晌,才缓缓说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没错,我们『全家』都是这样想的。」她用力强调,接着像想起什么似地,突然抗议道:「等等,你问了好多问题,不公平!」
耸耸肩,他表现出大方。「无所谓,你也可以回问我几个问题,以示公平。」
「真的?」她半信半疑。在确实得到他首肯后,才磨刀霍霍地提出第一个问题。「你……也是宫里的人?」
「当然。」
其实是「废话」的意思!沃灵皱皱鼻子,觉得自己的第一个问题又呆又蠢。她用力思量后,小心翼翼地又问:「你……为什么会在河里游水?」
「因为宫里没有其它地方有水可以游──」他回答,但随即配合她的心理期望改口说道:「好吧!你也可以当我是锻炼身体。」
看着他只差没打呵欠的表情,沃灵知道自己又问了蠢话。不过没关系,她总算有点头绪了,至少从他裸露的结实胸膛和回答拼凑看来,她猜想他可能是官任宫里侍卫兵总管之类的职位。
再问。
「你之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庆幸终于想起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话?」他挑眉。
「就是祈雨法会上那句。」她一鼓作气提问道:「你说如果我是降世天女,那么天下间,确实没有人比你的血更够资格了,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